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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樣情思兩樣愁

2024-09-14 07:22:36 作者: 閆可平
  「這天不是好好的嗎,白雲悠悠滿天飛。」吳長鈞開著車,對後排上的呂銀兒說。

  「前天剛下過雨,老天爺爺的臉這麼快就髒了。高俊是個大陰謀家。」呂銀兒後一句竟然罵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他是大陰謀家?他來綠原做得不是很好麼?這個人長得不像有陰謀的樣子。」吳長鈞巧妙地繞過停在路上的車輛,說。

  「高俊來時四十多歲,現在六十多歲,他不只是在綠原有礦產資源,而且在全國各地都有他的礦產資源。他開發任何地方都知道會有環境方面的破壞,但他就是不說,他從不談這種開採方式遺留的惡果,不談毀滅性開採無法恢復山貌地貌,等到資源窮盡的那一天他就說兩句好聽的,喊兩句人民萬歲,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呂銀兒就像他的腦子,高俊怎麼想她都知道,她說:「他多次提到布韋哥是他的小弟,意在拉近關係,想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就範,並且試探我,想突破我的思想防線,這不是陰謀是什麼?」

  「你比他還老狐狸吶。」吳長鈞笑了:「從哪方面看出他在試探?」

  「假如我以布韋哥這個關係稱他為大哥,他會送禮送錢送股份,讓我朝上去送禮,一步登天去市里任職,然後,他可以為所欲為。」呂銀兒淺淺一笑說。

  「有的事情值得懷疑,如果沒有作弊想送禮幹什麼?」吳長鈞分析說。

  「你分析的很對。」呂銀兒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這個推理。

  「那就是說這種開發會出現這種惡果,但他不講出來,如果政府不管這事他就混過去了,如果管理這事他就順其自然。真滑頭,反正錢也掙足了。」吳長鈞恍然大悟。

  「拍拍屁股走人是他的結局。這種開採方式弊大於利。我大爺為什麼得了神經病,這就是因為我大爺考慮到這種開採方式太快,容易斷鏈子,資源容易過早被掏空,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出來,就是把環境弄得太髒,所以他憋屈成神經病了。」呂銀兒流著淚說。

  「當初,你大爺為什麼不拒絕與他合作?」吳長鈞存有疑問。

  「孩子沒爹說來話多,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其一點,大爺家因為沒有錢,用香姐給大哥布韋換了個媳婦,大哥一直處於內疚之中,他既恨自己軟弱,又對大爺有看法,大爺也感覺到對不住大哥,作為爹沒能力給兒子一個幸福家庭。還有一個原因,大哥兄弟們長得過於奇葩。當然,這在當時,換親能夠找到媳婦也就不錯了。所以,大哥招商引資大爺自然無話可說。還有一點,老四呂布畔和月紅相愛,是高俊從中斡旋,有恩於大爺家,大爺自然不能阻擋合作之事。」呂銀兒分析著說。

  「你咋知道的?」吳長鈞笑著問。

  「每年寒假我爹都會給我講這些事情,意在鼓勵我好好學習,積極向上。」呂銀兒說。

  「我說吶,當時你怎麼那樣凶。」吳長鈞吐了一下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這只是開始。錢被他們賺走了,當地的打工者只是在幫著他們數錢,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在土裡鑽,石碴上跑、粉塵里打滾。資源被挖去,將來有一天淘寶人都走了,綠原人臨淵生嘆,非移民不可,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把環境治理好,進行延時開採,緩解開採和環境治理的矛盾性。話又說回來,不治理好環境誰也別想干,誠心地說,在綠原有錢人拿錢賺錢,百分之九十的老百姓在打工。鎮裡的稅收、國家的稅收沒有老百姓一毛錢的關係,他們還必須生活在這個多災多難的雜塵里,他們向哪個青天大老爺去訴苦。」呂銀兒悲憫地說。

  「他們萬一撤走怎麼辦?」吳長鈞擔心地說。

  「不會的,這種開採方式就像切豆腐,一塊方料好幾千元,他們不會丟掉這塊肥肉,他們不會善罷干休。」呂銀兒一股怒氣攀升,臉上的肉坑出現。

  「稅收減少了你會負責的。」吳長鈞提醒一句。

  「不會。」呂銀兒有一肚子的信心。

  「你應當保持風度,形象也很重要。」吳長鈞關心地說。

  「不用多慮,其實你不知道……私人問題以後再談。如果工作需要我罵街,我一天上山罵上他們八回。再說,如果罵能解決問題,世界就亂套了。這個高俊,今天還想推卸責任,拿出老縣長石承祿來壓我,真是雕蟲小技,石承祿早就退休患了痴呆。」呂銀兒說著說著咯咯咯地笑了:「一個黨員的形象跑到哪裡去嘍。」

  「我餓了。」吳長鈞提出去吃飯。

  「去喜客來,我請你客,只要跟黨走,讓你喝上阿膠八寶粥。」呂銀兒開著玩笑說。

  「太破費了,留著買嫁妝吧!」吳長鈞知道阿膠八寶粥很貴。

  「別擔心,咱們國家男多女少,性比例失調,再丑再窮的女人都會有男人要。」呂銀兒說:「今天非去喜客來不可,我也要補一補,晚上還要加班。停幾天我要破費一次。」

  「幹嘛破費一次?請媒婆?」吳長鈞開了個玩笑。

  「我要擺一次鴻門宴,請一請我的家裡人。」呂銀兒神情莊重下來,臉上好像晴天裡來了一塊雲彩把太陽遮住了。

  車子開上了綠原鎮西街,朝喜客來開去。

  李月季死後要服三,服三是對死者新家的又一次探望。

  呂布生領著倆兒子和李月紅、李月艷、李月麗及月艷親愛的同學劉斌一同來到呂家林。由於前天夜裡的暴風雨,李月季的墳墓幾乎被夷為平地,所有的花圈被撕得七零八碎,絕大部分被風劫去,也許是跟著上了天堂,又從天堂跌落到人間,或落到不遠處的寨河裡,然後乘上龍王爺的航空母艦在滔滔的東流洪水中消失了。


  墳前供桌上照例擺上祭品,上了香燭,奠祭了酒水,然後用扛來的鐵杴重新將墳墓築起。

  呂布生長臉蠟黃、好像有黃疸肝炎病一樣,頭上戴的一頂白色太陽帽也沒有掩任高高的額頭,他坐在石凳上,看著孩子和他姨們在築墳,內心的酸楚已無法再體現到臉上,淚該流的流了,也已經流幹了,再哭眼球就要掉出來。但是,對媳婦的那種愛依然在全身匿伏著,表達上只有沉默和無語。他有些哀怨的目光在築墳的每一個人身上都能幻想出一個李月季來:李月季妖媚的笑,咬牙切齒的愛恨勁,可愛的酸醋勁,都游離在眉間和唇口……幻覺一出,他神情恍惚,看到李月季從墳墓里走出來,一顰一笑地走到他面前,伏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我來了,你跟我走吧,離開這個渾濁的世界!」

  他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頰,卻摸到自己的耳朵,耳朵上還有李月季嘴唇吹出的溫熱。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滑稽地做了一個怪異的動作,他意識到這是幻覺,但是,李月季又回來了,從身後來到自己的面前,說:「來,讓我親一下。」他又一次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幻覺又突然消失了,他揚起臉來,等待著李月季重新再來,沒想到,柏葉上的露水滴落在他的口上,滲入口中……他突然清醒過來。

  墳墓築完,李月麗以姨娘的身份將呂方和呂圓拉到供桌前。

  「你倆向娘保證,一定要愛家鄉,愛讀書。一個一個的來。」李月麗把呂方、呂圓叫到墳頭前,眼淚汪汪地說。

  「娘,我向您老人家保證,一定要熱愛家鄉,熱愛讀書,年底我大學華業,來報效自己的家鄉,把天空掃得乾乾淨淨。」呂方舉起拳頭。

  呂圓也舉起右手,面對新築的墳墓,向李月季的亡靈保證,說:「娘,我也像哥哥一樣,以優異的成績,報答您對俺的養育之恩,改善家鄉的生活環境。」

  呂布生在石凳子上咧著嘴朝這邊傻笑,其實是欣慰的笑。

  李月紅對著墳墓說:「姐,你聽到了嗎,孩子們很有志氣,你放心吧,孩子們會奮鬥出一番天地的,他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在學校里都是黨員了。」

  新築的高墳上,泥土散發著香味,那香味好像是李月季的話語。

  「姐,我和你妹夫也來看你了,孩子們很有出息,個個像你,你就在天堂里安心看著孩子們成長吧,每逢節日,大家都會來看你的,不會讓你孤單和寂寞。」李月艷哽咽著說。

  「大姐,我叫劉斌,是月艷最好的同學,也是月艷的准丈夫,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們會想起你,我們也會來看你。你安息吧!我們雖然沒有謀面,彼此不甚了解,但是,有了月艷這根紐帶,我們會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但願你能聽到我們的聲音。」劉斌挺拔的個子,眼睛裡含著淚花。

  人們在林間被風吹著,寨河的水拍打著兩岸,岸上的垂柳枝條垂入水中,那些不明白人間事的燕子,戲著水,在河心上呢喃著,高唱著它們自由的歌。

  「咱們回家,還有很多事要做。」呂布生心情好了一些,他從悲哀中悟出一個道理,活著是人的痛苦,幸福在活著中天天相遇,所以,痛苦在幸福中也天天相伴。她走了,把痛苦和幸福留給了自己,自己必須振作起來,那就是對月季一個最好的交待。

  寨河橋上,一輛奔馳紅轎車停了下來,後邊的車門被推開,呂子賓拿著手杖下了車,緊接著李大麗也下了車,上前把呂子賓扶住。


  「爹,站在這裡看河水就行了。」李大麗說,她怕他從橋欄上翻下去,一旦翻下去,就永遠上不來了。

  馮遙遙、呂布韋也從車上趕忙下來,在呂子賓的周圍站定。

  太陽毒辣辣的,陽光從河面上翻卷上來,像面鏡子折射在所有人臉上,身上。

  「子賓呀,他爹,站在這裡看看河水就行了,掉進去會淹死人的。」馮遙遙一邊勸著,一邊嚇唬不知深淺的呂子賓。

  「這條河是我修的,那時我還很年輕。」呂子賓的大腦回到又一個火紅的年代。

  「沒說不是你修的,爹。」呂布韋笑著說。

  「我知道這河水怎麼這麼白,像石頭,誰把石頭扔在河裡了,擊打得水都哭了,打著滾哭。」呂子賓怒氣沖沖地說:「真是不當家知不道柴米貴,把這麼多的麵粉放在河裡,收起來把它做成饅頭,和豆腐燉白菜一塊吃。」

  「爹,別多想,這是山上的石粉水,被雨水衝到這裡來。」呂布韋解釋著說。

  「石粉,把山都弄成碎末了?把山弄壞了?把山弄壞才心安吶,這些人到處搞破壞。」呂子賓臉上露出絕望的眼神。

  「他爹,上車吧,山己經搬到城裡去了,到那裡去看山吧,山清水秀。」馮遙遙勸著呂子賓,引導著他上車。

  「你看,他們扒到龍門三級浪,挖到地下水晶宮,水晶宮裡的水都冒了出來。」呂子賓的思路是無邏輯的,是跳躍式的。

  「爹,咱上車,到水景雅居去吃飯,那裡有很多好吃的。」李大麗暗示、引導。沒用。

  呂布韋知道爹的病越來越嚴重,勸也沒用,只有任他胡說八道,他看著滾滾寨河水,心中喟然,這以前雨後都是淌黃水,現在卻淌起白水來,看來這河水也不純正了,被污染了。他扭頭朝河灘上游看,那裡的松柏蒼翠,霧氣繚繞,隱約還聽到有人說話聲,心想,一定是二弟他們服三還沒有回綠原北村。今天服三李大麗本來也該去看看,因為要把爹娘搬到城裡去,只好讓他們幾人去了。

  「娘,讓我爹上車,拿出您老人家的絕招。」呂布韋笑了笑說。

  「子賓,我暈了!」馮遙遙領會兒子的意思,馬上裝作頭痛頭暈,動作搖搖晃晃,輕輕依在呂子賓身上。

  「快,快回車裡。」呂子賓馬上扶住馮遙遙上了車。

  李大麗抿嘴樂著,也回車裡坐到副駕上,呂布韋坐到駕駛位上,關了車門,馬上開車,走出爹睹物思情之地。

  太陽雖然出來,霧氣依然纏繞,像黛青色的紗巾在纏繞,纏繞在寨河兩岸,纏繞在農作物之間,農作物在經過暴風雨的洗禮後,豐茂而蓬勃,所有的枝葉果花都是嶄新的,雖然沒有晨風吹來,它們無法得意地搖頭晃腦,但是亭亭玉立也是一種美麗的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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