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活來活去總是情
2024-09-14 07:22:39
作者: 閆可平
呂布韋開著紅色奔馳,臉上有幾分凝重。
李大麗看在眼裡,沉吟片刻,說:「二叔家的銀兒是咱綠原鎮黨委書記。」
呂布韋聞言剎住車,眼睛裡帶著疑問:「嗯?」
「來綠原上班大概三十天左右,具體來多長時間我也說不準。」李大麗看著車窗外的柳樹,平靜地說。
「是真的。」馮遙遙在後排座位上證實說。
呂布韋從工作檯上拿了手機,給高俊撥通了電話:「大哥,是我,告訴你件事,趙長生書記調走後,呂銀兒空降過來,科班出身,性格刁鑽古怪。」
電話里高俊平靜地問:「是你們呂家人嗎?」
呂布韋忙對著手機說:「是我二叔家的二妹子,她已上任很多天了,具體來了多長時間我也說不準確。」
電話里,高俊說:「其實,我們做生意開石建廠,是要接受政府管理的,我們納稅是合理合法的,一直以來,我們遵紀守法,她再刁鑽古怪也是沒用的,剛才,她給我打過電話了,只是沒弄明白她是什麼意圖。」
呂布韋笑了笑說:「這麼快就找到咱們了,這樣吧大哥,晚上你到水景雅居來。我們看看她是啥意思,是捐款還是納稅。」
呂布韋約完高俊晚上見面,便掛了電話,他對李大麗和娘說:「這個呂銀兒真不識時務,去商會就不和我說一聲。」
「發喪那天見面挺乖的,做起事來挺穩當的,這閨女真是的。」馮遙遙有些埋怨地說。
「有學問了,有地位了,於是就有了本事,人是會變的。」呂布韋解釋說。
「扒到龍門三級浪。」呂子賓看著窗外的風景柳說。
呂布韋啟動車子,開始在省道三三線上行駛,一切關於呂銀兒的事暫拋腦後。
水景雅居是汶縣縣城內最好的別墅,位居於南湖北岸,站在樓上就能看到南湖全景。
呂布韋早已讓女傭童新把爹娘的房子收拾出來,為了方便安排在二樓,自己和李大麗住在三樓,上下有小電梯,十分方便。童新安排完兩間臥室,又把早上從南湖采來的荷花插在每個房間的花瓶里,客廳的桌子上也插了一束,於是客廳里便有了一道風景,讓人聯想到湖裡划船的姑娘。船槳攪動著綠水,鵝鴨跟在船屁股後面,燈帶環繞湖畔,風景柳低眉弄愁。湖畔的亭子下,燈塔下,情侶如雲,港巷迴廊曲迂。
呂布韋還沒有心思在這種美景里遨遊,他上了三樓,進了臥室,李大麗正在拾掇衣服。衣架上,有一部分衣服是林小小的,她走的時候沒有帶走,都整整齊齊地在衣架上掛著。
「你……」呂布韋誤以為她是林小小,但馬上恢復了意識,林小小己經走了,但眼前還浮動著她的樣子。
「她的衣裳沒有帶走。」李大麗很自然地說。聲音里既無醋意,也無怨恨,她又說:「這些衣服很貴,都是名牌,你給人家送過去。」
「你……」呂布韋回過頭來,十分感激地看著李大麗,這個善良的女人,心胸竟然這麼寬廣,寬廣得像綠原的天空,他上前拉住李大麗的手,說:「委屈你了。」
李大麗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有啥委屈不委屈的,男人本來就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她永遠不回來了,並且……」呂布韋想說並且她帶走了孩子,或者說她懷了孕等,但考慮到說這樣的話太傷李大麗的心,只好把話語咽了回去。等以後平靜下來再說,逐漸地將傷口慢慢平復。
李大麗等著他把話說出來,但是,呂布韋布閉了嘴巴,她也不再追問,在她看來他想說肯定要把話說出來,不說也有不說的原因,於是把呂布韋拉到床前,說:「你抓緊休息,說不定哪會你又要去上班,我幫童心做飯去。」
「別,別走,我還有話要問你?」呂布韋忙說,他握緊了李大麗的手。
李大麗的手被呂布韋握著,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從嫁給他到現在,就是在洞房花燭夜的那天,他也沒認真地拉過自己的手,對峙一段時間,唇槍舌戰一番後,燈一吹稀里糊塗地鑽進了被窩,稀里糊塗地摟在一起,稀里糊塗地懷了孕,稀里糊塗地生兒子,一切都是稀里糊塗,暈頭暈腦,直到現在,才從稀里糊塗中清醒過來,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愛情,都需要奉獻。
「你,問吧!」李大麗深情地看著他,端詳著他羞愧的眼神和長臉。
「你為什麼不打不鬧等著我?」呂布韋藏在心裡已久的疑問今天才提出來。
「想聽嗎?」李大麗小聲問。
「嗯……」呂布韋點了點頭。
「來,坐下說。」李大麗把他拉到席夢思前,讓他坐在床邊,自己搬了梳妝檯前的小凳子,坐在他的對面,說:「你知道麼,女孩一出生叫做小姑娘,大了叫做大姑娘,娶時叫做新娘,生了孩子叫做娘,而男人吶,生下來叫做兒郎,娶妻時他叫新郎,他一生在妻子面前都叫做郎,你細想,他娶的是不是娘,娘有時管不住任性的兒子,只能等,等著他的兒子回家來,回到娘的身邊。」
「哦,還真是這麼個理,所以你就等,等著我回家,回到你的身邊。」呂布韋明白了,這是人間既平凡又偉大的道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感激,一下子將李大麗拉入懷中,淚如雨下,哽咽著說:「兒子錯了。」
「頑皮一下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會令娘傷心,會令心愛的妻子傷心。」李大麗流著眼淚說。
呂布韋哭了,哭出了聲音。
李大麗替他抹著眼淚,說:「一開始我也不懂這個道理,我常聽娘幽怨地對咱爹這樣講,女人啊,從出生那天起就是娘,當姑娘,及笄成婚又是娘,當了新娘,找了一個最新的兒子,她要給這個最新的兒子再生下新的娘和兒子,某種意義上講她才是真正的娘。她一生含辛茹苦,給兒女們做吃做穿,涮鍋燎灶,鋪床疊被,盡著一個娘的義務,這一切都是因為女人從生下來就具備良心,她心中長了一顆良心樹。」
呂布韋慚愧不已,自己的胸懷還不如一個女人呢。
李大麗的淚不流了,她慢慢地說:「我從咱娘的話里悟出了道理,做娘不易,做娘要有犧牲自己的精神和勇氣,所以,我就等,等你在外邊玩夠了,玩煩了,或者說玩餓了,到了開飯時間總是要回家的。回家第一句話,娘,我餓了,娘會到鍋里給兒子去盛飯,讓他滿足欲望,讓他重新找到家的溫暖。」
呂布韋止住哭泣,說:「大麗,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你就和咱娘,還有咱爹在家裡享福,兒子考研留學。等忙完這一段時間,咱們全家去加拿大旅遊,聽說那裡環境好。」
「謝謝你,你夠累的,這個家不是你帶頭干也不會到這步田地,最受苦的是你,你不僅是身體苦,你心裡也苦,白天黑夜地操勞,也應該歇歇腳了。現在開始一分錢不掙錢也夠兩輩子人花的。」李大麗很善解人意。
「不行,你知道大哥有多少錢,在全國有幾十家黑白礦,還有廠子,還有上市公司,咱比人家還不是九牛一毛,現在,大哥大嫂還在拼命地干,天南海北地飛,我也準備朝外發展,在外邊開發一個新的綠原,開發十個綠原、幾十個綠原,成為石材帝國,發展一個呂氏體系。」呂布韋站起來,鏗鏘有力地說,眼睛裡冒著興奮的光。
「你的心大了,野了。」李大麗鬱鬱寡歡,說。
「我的心再大,也沒你的心大,你都能包容了我,走,咱去衛生間洗一洗,再去看看咱爹咱娘,準備吃早飯。」呂布韋扯起李大麗的手朝外走。
李大麗嗔怪地看著他,說:「還拉手吶,小五十歲的人嘍。」
呂布韋嘿嘿笑了,鬆開了手,不好意思地說:「在咱家裡,誰說!」
「你先去沖涼吧,我去看看咱爹咱娘。」李大麗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呂布韋回過身來,冷不防親了李大麗一口,趕緊跑了。
童新引導著呂子賓和馮遙遙去了二樓中間那間大臥室。臥室里十分方便,茶具茶座,電視一應俱全,只不過比客廳里多了一張席夢思床而已。如果悶得慌,可以到迴廊和陽台上走走或坐坐,觀賞南湖的美麗風光,由於臥室里舖了萬字紅地毯,在臥室里要穿拖鞋,這引起了呂子賓的不滿。
「要我換上這雙破鞋有什麼用,拿我的解放球鞋來,拿一雙來,不,要多拿幾雙!」呂子賓掰著手指數著,說:「老大一雙,老二一雙,老三一雙,老四一雙,老婆一雙,胡天帳,給我記上帳,年底結算。」
「哦,先生……」童新不知道呂子賓有病。
呂子賓一收手,然後又伸出手,指著童新說:「一共五雙,快去拿,我兒子們的腳都磨破了,都起泡了。」
「呂先生,您的話我不明白。」童新非常緊張,她不知如何回答呂子賓,鼻尖上泌出了水珠。
馮遙遙從房間裡走出來,對童新說:「先生精神不好,你去張羅飯吧!」
童新無聲無息退出去,才避免了這場尷尬。
「他爹,她去拿了,你等一會,先看會電視。」馮遙遙急忙將鞋架上的兩雙拖鞋拿走,並埋怨著說:「陳年的事你都想起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馮遙遙正在餵豬,她戴著補丁圍裙,拿著豬食舀子正在朝豬食槽內加最後一舀子食。黑豬在圈裡吱吱地叫著,它把嘴插進豬槽內,啵嚕啵嚕地吹著氣泡,尋找著食里有沒有美味佳肴,最後失望了,它抬起頭,吱吱哼哼地對馮遙遙發出抗議。
馮遙遙笑著對它說:「你就將就點吧,山上的那五頭豬和你吃一樣飯,都是紅薯粥,你這還多加了一份糠。」
黑豬好像聽懂了女主的話,然後不再叫喚,伏下頭吃起稀飯來。
大門吱扭響了一下,接著又是門鏈掛子響了兩聲,呂子賓推著大金鹿進了院子,一邊停好車子一邊大聲喊著:「他娘,他娘,拿錢我去給兒子們買鞋。」
馮遙遙心裡笑:老兒子回來了,於是說:「吃鞋吶,一個月一雙鞋。」馮遙遙不耐煩地說著放下舀子,擦著手就走了過來。
「拉石碴是跑路的活,等到天熱就好了,可以少穿鞋,若現在把腳磨起泡來,他們又該磨洋工了,他們只要有鞋穿就沒有偷懶的道理,就會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呂子賓了解兒子們的秉性,笑著對馮遙遙說。
「愚公移山吶,還沒感動二郎神把那堆石頭挑到海里去。」馮遙遙笑著說。
「拿錢,我到胡天帳那裡去買鞋,免得影響進度。」呂子賓很急,好像去晚了買不到鞋一樣。
「買幾雙?」馮遙遙沉下臉來問。
「怎麼也得買五雙?」呂子賓說。
「只能買四雙,還有十二塊錢。」馮遙遙從堂屋裡拿了錢出來,遞給呂子賓,說。
「我不穿,給四個兒子每人一雙。」呂子賓抬起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磨透的鞋底說。
「你穿我那雙小啵,還有一雙下窪的布鞋。」馮遙遙說著轉身又要去堂屋套間裡找鞋。
「好幾年的破鞋了,在山上穿一天幫和底就得分家,再說我的腳比你大一號。」呂子賓說著推起車子就要走。
呂香香從耳房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雙青條絨布鞋,托在手上,說:「爹,俺給您做了一雙四三碼的鞋,您換上吧,等賣了雞蛋買了鞋布,我再給哥哥們做,我不上學了,上學也沒用。」
「真是爹的好閨女,等咱把石塘開起來,爹就不用你做鞋了。」呂子賓接過女兒做的鞋,看到女兒的手都被針錐磨破了,心裡一陣心酸,哽咽著說。
呂香香趕緊把手藏到背後,不讓爹再看,說:「爹,等咱把石塘開起來咱家就富裕了,咱家不會一直窮下去。」
「香香,你幫了家裡大忙。只是爹對不起你,沒能供你像你二叔家銀兒那樣好好上學。」呂子賓眼睛濕潤,只差沒有淚流滿面了。
「銀兒不講理,上學也沒啥用。」香香扭頭回屋,淚流滿面,從此不再踏進學校門一步。
「你趕快買鞋去吧,窮沒根,富也沒苗。」馮遙遙催促著呂子賓說。
呂子賓啥也沒再說,把鞋朝懷裡一掖,推起大金鹿車子就走了。
……
馮遙遙望著呂子賓滿眼的疑惑,惆悵地嘆了口氣,說:「這些事你記得怪清楚,你為啥不把自己的思想轉變過來,一直好像在夢中過日子啊,你真病了嗎?」
呂子賓把手杖朝胳肢窩裡一夾,對馮遙遙說:「你在家裡看家,我上山看看這幾個兒子磨洋工沒有。」
馮遙遙上前拉住他說:「上什麼山!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就吃飯,吃完飯就去南湖遛彎。」
「行,娘,我聽你的。」呂子賓嘿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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