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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夢中醒來還是夢

2024-09-14 07:22:46 作者: 閆可平
  李經紀坐在警衛室,買牛的夢剛做完,另一個夢又接踵而來,如看書一樣,一頁翻完又翻一頁。他夢見自己成了神仙,飄飄搖搖上了三十六層天,因為走累了,便在聖境廊亭上的仙座上坐下來。面前的桌子上,放著琥珀色茶具,此時,他感覺有點口渴,準備取壺倒茶,剛要伸手時,被走過來的仙女搶先拿了起來。

  「你遠道而來,又是大哥,俺來給你斟茶倒水才對。」那仙女捧壺倒茶,倒完茶後笑著退到一邊。

  他端起杯子,品了一點,那茶果然清香爽口,入胃香甜,頓時令他精神百倍。他放下杯子,那仙女又來斟茶,忽然看到那仙女臉色好生面熟,仔細一看,原來是李二傻的媳婦玲玲。

  「玲玲,你怎麼上這裡來了?」李經紀吃驚地問。

  「俺已跳出三界,跳出金木水火土五形,已經超脫了生死,停留在逍遙上清境為仙,可以不死,今天俺出來游天,沒曾想遇到您來。」玲玲說著盤腿坐下,一隻手豎在胸前做了一個單手禮,霎時間,只見她周身金光四射,形成一個金色的光暈,她微笑著、微笑著,眼睛裡卻流出了兩顆金色的淚球。

  「你能修成正果嗎!」李經紀盯著刺眼的光問。

  「只要不坑人、不騙人、不說瞎話,自然能成正果。」玲玲流著淚說。

  「……你怎麼哭了,居然還落出兩顆金珠來。」李經紀精神恍惚中問她,他對玲玲的話有些不滿,世上沒有不說瞎話的人,不說瞎話不是人,以訛傳訛,人云亦云,成了一個謊話連篇的世界,想在這個世界裡活下去,必須又得說謊話。謊話再變成瞎話,然後組成了文明,在書本上記下真事來。

  「我為人類的骯髒而流淚,你看那綠原的上空,正在飛著粉塵,那裡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我今天出境游天,沒曾想遇到了你,還遇到了你女兒。」玲玲哀嘆著說。

  「遇到了誰?」李經紀疑惑地問。

  「遇到了李月季,她也來了,來的很急,來到了這上清境為仙為佛。」玲玲告訴李經紀。

  「你說什麼!我女兒也來這上清境為仙為佛。」李經紀吃驚地問:「她在人世間那麼享福,怎麼也來這上清境為仙為佛。」

  「你不相信麼?」玲玲悲憫地問。

  「不相信。」李經紀一臉的金光繚繞:「你敢起誓麼?」

  「舉手三尺有神明,髒了出家人的嘴巴。」玲玲十分不滿。

  「都來這上清境為仙為佛,那綠原豈不沒有人煙了麼?」李經紀擔心起來。

  「人們為錢製造了罪惡,弄成一個渾濁世界,到處布滿死亡的味道,還談什麼人間煙火?」玲玲悲愴地說。

  「這裡雖好,但畢竟是幻覺世界。你說我女兒月季來了,我怎麼沒看到她。」李經紀生氣地問,他看著放光的玲玲,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還活著。

  話音剛落,一團金光突然出現,它在李經紀的面前落定,金光消失,李月季現身,她一身金色蠶絲內衣,大雞心領連衣裙,似如一張畫在眼前飄動著,飄飄搖搖,裊裊娜娜:「爹,我剛到,知道您會來,所以在這裡等候您。」

  「老大,你怎麼上這裡來了?家裡的生意誰來打理?布生一個人能撐得住嗎?」李經紀有些不解,內心有些著急。

  「爹,我已經跳出欲界、色界和無色界,不在五行之內,樂得逍遙。咱家鄉烏煙瘴氣,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上天慈悲把我召來渡劫,恢復形體,等我恢復形體後,將長生不老。」李月季說。

  「妮,回去吧,還是人間好,人間有錢有樓,有布生有兒子,有爹有娘,有老祖宗。」李經紀勸說著李月季。

  「爹,既然這樣,你為什麼到這裡來?」李月季反問爹。

  「我入夢而來,我還要回去給你們看大門,盡我的責任。你什麼時候回去?」李經紀發問。

  「爹,我回不去了,來的路上全是霧霾粉塵,全是煙霧,全是荒草,你看我這身體,只能上升,不能下降,連一點兒的重量都沒有。」李月季淚流滿面,十分悲哀。

  「我不信。」李經紀起身上前就要去拉李月季的手,就要去摸李月季的身體。

  「摸不得,爹,只要你伸手一摸我,我身體就會煙消雲散,連張畫皮都不存在,因為你的手太髒。你若想見我,你就去呂家林里去找我,我的肉身在那裡。」李月季說完哭著走了,就像光在空氣里消失。

  「大妮,大妮,你去那裡!」李經紀想喊住女兒,可她很快消失了。

  玲玲咽哽著說:「幸虧李二傻當時把頭給我安上,要不然我也找不到來這裡的路。」

  「我也不走了,等著女兒一塊回去。」李經紀坐回原位,不想回去。

  「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好歹還算是人,還需要到人間歷煉良心,這樣吧,你還是回去,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趕快回去吧,我送你!」玲玲哭著告訴他:「回去給李二傻捎個信,不要讓他太過思念,我好著吶。」


  李經紀心裡一陣慚愧,後而一想,我的名聲重要,孩子一個都不能死,我祖上三輩子到我這一輩才修了一個老絕戶……他還在遲疑不動時,被玲玲在背後輕輕推了一掌,他一個飄乎又回到季生二廠的警衛室。

  警衛室里,躺在椅子上的李經紀打了個寒顫,他從睡夢中醒來,眼睛睜著,口涎從一側嘴角里流出來,流到脖子裡,流到躺椅的靠背上。他知道自己做了白日夢,感覺到夢中的事非常奇怪,過去做的虧心事,被夢魘毫不留情地講了出來,他感覺非常的不可思議。而後一個夢使他感覺到毛骨悚然,居然去了三十六層天上清境,在上清境遇到了玲玲,還有女兒月季,月季告訴他要想見面就讓他去呂家林,他十分驚悸。

  正在驚悸之間,工廠里呂布生的女秘書紅著眼圈笑著走了進來,她眼圈好像是哭紅的,可臉上帶著笑,她站在警衛室內,好像魂不守舍。

  「李老,從今天下午放假,您老人家下午就可以回家了,什麼時候上班再通知您,因為上邊來調查環境治理的進度。」女秘書笑著,那笑很燦爛,眼中有彩霞,這笑正合她三十歲年齡。其表情與外邊的霧天形成一個反差。

  她叫於蘭,臉上的紅潤似如桃花。

  「哦,哦,下班我就走,一個月沒回家了。」李經紀答應著,心裡在想著夢景。

  「董,董事長說,你走的時候讓我送您,他們太忙,坐飛機出國洽談業務,很長時間才能回來,沒事就不要打電話了。」於蘭微笑著說,話音里有一種哀傷。

  「行,聽董事長他們的安排。」李經紀想也沒想話就溜出了嘴。他用手抹著嘴角上的涎液,唉,好大的一個夢,自己上了三十六層天,有啥可怕的,上三百六十層才好吶,見一見所謂的老天爺。

  於蘭說完便走了,背影上好像有些悲哀,透著一種不吉利之氣。李經紀看到於蘭這種樣子,心裡有些發笑,裝裝裝,裝什麼高興,弄不巧你小姑娘家攀高枝失戀了。

  李經紀感覺上是這樣,但他還是回想著一些夢中的現象,女兒那句「去呂家林里找我,那裡有我的肉身」使他心跳不已,自己咒於蘭家出災難,難道說女兒就不會出事情?他想了片刻也沒得出結論,最後還是相信了於蘭的話,去國外洽談生意去了,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到了下午的時候,於蘭按時送他回家,他也沒有多想,只是心中老有李月季那句「去呂家林找她」的話,並說那裡有她的肉身。

  「她爹,你怎回來了,有啥事情。」姚氏問。

  「廠子裡放假。」李經紀簡單地回答。

  姚氏拄著拐杖從臥室里來到客廳,發現李經紀回家來,然後問。早晨的時候,女兒月季去追呂布生,她又讓四女兒月麗去追大女兒月季,本認為用不多長時間就都能回來,沒想到,到了下午這幾位祖宗還沒回來,並且連個電話也不給,自己只好去臥室休息。

  中午飯過後,女傭陳小藝洗了碗筷,便去院中給花剪枝整形,李經紀下車的時候她才跟著回到客廳來,陳小藝一付睡不醒的模樣,如果不是她走著路,誰都會認為她正在夢中。


  陳小藝給李經紀沏好清茶,打開電視機,選了一個戲劇頻道,然後去廚房給李經紀準備飯。

  姚氏拄著拐杖從臥室里走出來,坐在李經紀對面,總想把心中的話對男人講,但是她沒有講。

  「今天大妮沒去公司上班,說是出國了,有業務要辦。」李經紀告訴姚氏。

  「早上霧霾很重,布生去了礦山,月季擔心他的安全,去追他回來,我又不放心她,讓老四去追她大姐。本想等他們一塊吃飯,一等二等也沒回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她生氣地罵著說:「不回就不回吧,手機卻一直關機,不管怎麼播打電話,移動上的那個小姑娘就一句話,您所播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候再播。接著又是那個男的,咱也聽不准這個外國人說得啥話,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

  「也許她們一塊出國了吶,出國也不是第一次。」李經紀猜想著這樣說。

  不過,李經紀心裡感覺不踏實,像在山裡打獵一樣總怕獵物跑掉,心裡發慌,坐下想站起,起來想坐下。他乾脆跑到院子裡,找了一份餵魚的工作,去魚池給魚餵食。

  他看著自由自在的魚,心裡冒出一個想法,如果魚群中有一條大魚長得跟魯西南大黃牛那麼大,他就心花怒放了。關鍵的問題是,在他的一生中,從沒遇到過魚比牛大。倒是聽說過太平洋上的鯨魚比火輪船都大,從水裡冒出來一躍就把天碰個窟窿,就颳風下雨。

  就這樣,李經紀在家裡海闊天空地思考,每天都沒有什麼事做,除了閒逛還是閒逛。

  樓下有顆石榴樹樹蔭很好,李經紀不在豪華的客廳里坐,卻習慣性地坐在石榴樹底下,習慣也是這段時間養成的。他抹著額上流淌的汗水,眼睛不時地觀望著粉塵覆著的綠草小路。這條小路曲迂迤迤,形如蛇身,裝飾著一側的空地通向大門角門。他每天的下午都是這樣呆坐著,到了第七天的早晨,他沒再下樓,勉強去了洗手間做了修整,面目好像瘦了很多,髮絲亂如蒿草,眼神憂傷。好在颳了鬍子,有了點原來的模樣。

  「她娘。」李經紀在客廳里坐下,對臥室里的姚氏喊道。

  「去了。」姚氏答應著,蹣跚著步子走出來。

  「啥事?小藝在給做早飯,吃完早飯後就別去石榴樹底下受罪去了,陪我說說話。」姚氏來到餐桌旁坐下,然後口齒不清地說。她說話倒是流利,對綠原話說得很流利。

  「我有話對你說。」李經紀第一次放下架子,坐在餐桌的首席位置上,看著餐桌中間的月季花。

  「說唄。我聽著吶。」姚氏鼓弄著唇口,像頭老牛在磨牙。

  「孩子們都不給通電話了。」李經紀委屈、生氣、不明白,目光無精打彩。


  「我也正想這個問題,是不是信號不好,還是因為火車跑得快,信號攆不上手機?」姚氏以自己的聰明才智推理著說。

  「坐飛機也應該有信號耶,信號在天上走。」李經紀排除著諸多疑問。

  「你說的不對,飛機更快,信號更攆不上,信號像爬雲似的。」姚氏認為,飛機比火車跑得快,信號自然無法接近手機。

  陳小藝端著飯菜上來,她聽了二老的對話,睏倦的臉突然像睛朗的天空一樣無聲地笑開,她本想給二位老年人解釋一下手機不通的原因,轉念一想,既然他們特殊的判斷方式能相互理解,也就順其自然,任他們臆想亂造去吧。她將八寶粥放在桌上,給二位舀上,又給二位另用小碗舀了電鰻魚湯,將勺子筷子放好,像護理嬰兒般小心翼翼。

  「爺爺、奶奶,請用餐吧!」小藝提醒說,以免二位老人忘了吃飯。

  「用餐,用餐。」李經紀不加思考便說。他拿起筷子,剛想夾菜,又放下筷子,對姚氏說:「她娘,我有件事必須給你說,這件事在心裡憋了六七天了。」

  姚氏喝了一口粥,滿嘴透風地說:「你說,我看你魂不守舍中了邪一樣,肯定有心事。」

  「那天上午,我在警務室躺椅上坐著,坐著坐著便做夢了,夢見我自己升天了,到了三十六天上清境,脫離了三界五行。上清境真是好耶,到處是金光四射,我便在那裡喝茶,遇到了李二傻媳婦玲玲,她已經成仙成佛,茶就是她請的我,她告訴我,咱女兒月季也在上清境。」李經紀若有所思地說。

  「你見到咱閨女了嗎,她出國走哪條路?」姚氏信以為真,吃驚地問,口唇開始漏風。

  「見到了,我問她怎麼來上清境了,她說她跳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之中,來上清境修行,樂得逍遙,嫌咱家鄉烏煙瘴氣。」李經紀不明白地訴說著,他說不下去,有一種上不來氣的感覺,那是心理緊張導致的精神壓力。

  「見回面就說了這些?」姚氏想繼續聽下去。

  「後邊的對話就更嚇人了。她說她是上天把她提前召來渡劫,恢復形體,以後圖個長生不老,流芳百世。」李經紀說的像真事一樣,那表情比在牛市里起誓都嚴肅。

  陳小藝驚得瞪大了眼睛,但仔細一想臉上便充滿了笑意,桃花兒一般盛開。

  「你沒勸她回家來?」姚氏顯然進入角色,認為李經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勸了,一點用都沒有,我說家裡有車有房,有布生,有孩子,有爹娘,有祖宗。」李經紀神神叨叨地說,他有些垂頭喪氣。

  「這個閨女,怎麼變得這麼絕情。」姚氏埋怨著說。

  「看那樣子她好像有苦衷,她的身體像一張紙片兒一樣薄,沒有筋骨和肌肉。還說,如果想見她就去呂家林里去找她,她的肉身在那裡。」李經紀說的神乎其神,跟真事一樣,真是可怕。

  姚氏聽明白了,飯沒吃完便大哭起來,她兩眼含淚,說:「莫非她出事了,託夢給你捎話,那天她走的時候,我的心也痛了一下,難道說……」

  陳小藝笑了,勸說道:「奶奶,爺爺說的只是一個夢而己,別當真,夢是不真實的,它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思,小孩做夢叫理想,老年人做夢叫夢想,爺爺一定是入了夢想。」

  姚氏經陳小藝一說,心裡倒安慰了許多,但是,她總是心有餘悸。

  姚氏擔心地說:「人這一輩子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經紀忽然神情異樣,木訥地說:「是這麼個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爺爺奶奶吃飯,別牽掛太多。」陳小藝促催著兩位老人吃飯。

  這頓飯就這樣開始了,在沉悶的氣氛中,只有吃飯的吧唧嘴聲。

  太陽從東山再起,只是沒有十分鮮明的亮色,它走得慢慢的,假如有調皮搗蛋的小孩,打棗子一樣,一伸杆子就能把它撥拉到西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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