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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相愛是無可奈何

2024-09-14 07:23:07 作者: 閆可平
  大運河的氣勢不是磅礴,而是遼闊、悠長、空曠,河灘上鋪滿蘆花,天空飛著蘆鳥,白雲在水上游弋。排列的船隻,乘風破浪,如歌一樣,滋潤著山川的咽喉。艷影里的波光與天空比亮,它展開步伐,英姿颯爽,一路向前,浩浩湯湯,側身向東,在汶縣拐了一個大彎,通過護城河,一路南下,又迂曲奔向天津,與其他八條河形成九河下梢,三道浮橋兩道灣,其中一彎過汶縣。

  在護城河大堤上,一輛紅色哈佛7停在一顆老柳下。車裡的林小小滿面流淚,要不是大堤上有蓮花石圍欄,她肯定哭著一打方向盤,衝過坡上的風景林,越過河床,和車一塊葬身於護城河的波濤之中。只是這輛車是無辜的、肚子裡的小生命是無辜的。不,不,不啊……不死嗎?

  風景林里的石凳上,坐著三三兩兩的閒人,河水淺窪處,幾位坐凳垂釣的老者神情十分專注,專注得尤如河岸開闊處矗立的幾尊石雕。也有散步的單身者。

  柳蔭下的椅子長長地排列著,那些散步的男女,累了以後坐在上邊,或早羨朝霞、或晚嘗夕暮。

  那風輕輕一吹,柳枝便搖晃起來,那枝上的嫩芽,依然有著夏天的羞澀。

  河裡湯湯的明水,送著遠去的船隻,船隻上的船家女兒,不時來一曲運河歌謠:「我們是運河的流水……」

  林小小用濕巾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推開車門下了車,她無奈地走向風景林,在一張磨掉綠漆皮的空椅子上坐下,她望著河中的流水,便不由得又落下淚水。這是一個感性的夏季,這是一個傷感的上午,林小小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地埋怨:呂布韋呀呂布韋,我為什麼要愛上你吶,是我虛榮嗎,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誰也拒絕不了人性本身自然的發揮和誘導,是磁鐵兩極的物理屬性。

  ……播音室的門開了,一位身份高貴的男子走了進來,手上戴著一枚鑽戒,他拘謹地、文質彬彬地遞上一張名片,將那張名片遞到林小小的手上。

  「先生,我們素不相識呀!」林小小接過燙金名片愛不釋手地說,因為這張名片說明了一個人的才華,說明了一個男人的勤勞和智慧,說明了他從物質到精神的富有,不對,其中有一點不對,他的精神世界不一定太充實,像電池需要充電一樣……他需要愛。

  說是不相識,那是沒說真心話。她在本縣電視頻道上沒少見到他,僅僅是這張臉,足有一尺四,僅僅是這身材,足有一米八,僅僅這穿戴,足以震驚汶縣……只是臉稍長,臉長有才,長臉是勞動模範,是汶縣招商引資的成功者,男子重才不重貌,那時候她就喜歡上呂布韋,心裡總是想,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就能練出一套賺錢的本事。常識告訴她:跟著英雄打天下,跟著商人有錢花。可是,自己和他行業不同,沒有接觸的機會。當然,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是這樣的男人應該得到女人的愛。

  「我是綠原村的呂布韋。」呂布韋有些心虛,有些膽怯,因為他有老婆有兒子,卻又要尋找愛的平衡,並且還是來找這樣一位貌若天仙的女播音員。

  「在電視上見過您。」林小小莞爾一笑:「大名鼎鼎,如雷貫耳吶。」

  「你的聲音很美,引導著人們出出進進,積極向上,所以我來結識您。」呂布韋鼓足勇氣,甩掉思想包袱,他要用自己的能力,來彌補自己的初戀,藉以平衡內心的焦灼。

  「呂先生,認識您很高興,像你這樣有錢的人,有過億資產,和財神爺的家產差不多。當然,誰也沒見過財神爺,您就是本縣的財神爺,認識您這樣一位朋友沒有什麼不好。」林小小無拘無束地調侃說,因為這位大神,喜歡自己的聲音,垂涎自己的美貌,自已的天性告訴自己願意讓他領略,就如領略一道山嶺、一道山泉、或者說一片綠野。

  「我並不是有錢才亂交朋友,因為我經常出差,經常聽到您的聲音,您的聲音像天籟,就如藍天白雲,非常陽光,所以……」呂布韋沒再說下去,他想:你會明白的。

  「所以您就來找我了。」林小小接過話茬,她心中怦然一動,她為自己的說話不矜持感到臉紅,其實臉已經紅了,還好,播音室里沒有其他人。

  「是這樣。」呂布韋承認是這樣,像一位小學生在辦公室里向老師承認錯誤。

  「呂先生,我現在正在上班,下班以後我約您。」林小小客氣、禮貌、羞澀,並玩著那張名片,仿佛那張名片就是她的心臟,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堅決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晚上六點見,水景雅居。」呂布韋心裡平靜下來,並且表現得很有風度,其實,他的內心像熱油一樣在鍋中翻滾,戀愛是誠實的,誰也拒絕不了人性本身自然的發揮和被誘導。

  「……」林小小欲言又止,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知道,這個男人背後一定會有故事,猶如一個遠行的乘客去有目的的旅行。她對他的旅行產生了興趣,順其自然地去一探究竟。

  呂布韋伸出手,林小小也伸出手,然後握在一起,磁場N極和S極相互吸引,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美妙極了。呂布韋心中非常激動,他像一個處子,眼若春水,感覺著林小小手中的熱量,林小小也沒有鬆手的意思,二人相互瞪了會眼睛,終於將手拿開,呂布韋依依不捨地走了,出門時還回了三次頭。

  林小小打電話讓同事提前來接了她的班,她提前走人回家,心中的那份高興變成了興奮,回家後又是洗、又是梳、又是對鏡描,又是對鏡塗,完畢後站到客廳里。站到看電視的媽媽林原面前,臉紅得像東方太陽,西方晚霞。

  「喲,這麼漂亮,戀愛了?」林原驚訝地說:「都二十六嘍,快成剩女了。只要有人要,倒貼兩個錢也同意。」

  「找個男人養著我唄!」林小小頑皮地說。

  「剛才我說過有人要你就不錯了,還趕時髦讓人養,當心掉到水坑裡淹死,只有努力奮鬥,勤儉持家才是方向。」林原五十多歲,是縣人民醫院的婦產科主任,她教育小小的話,就是自己治家的宗旨。

  「知道。」林小小在客廳里舞了一圈。

  「哪裡人?」林原關心地問。

  「沒問。」林小小得意地說。

  「多大了,有沒有妻子兒女?」林原是過來人,問到的問題都是重要的。

  「沒問,相愛是無奈的,相愛是無可奈何的。誰也拒絕不了人性本身自然的發揮和被誘導。我要去旅行探險,我要當愛情的探險家。」林小小笑著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她像走台步一樣。

  「沒問沒問,什麼都沒問,盲人摸象,相愛是透明的,是人與人心靈上的碰撞,你那是一套什麼樣的愛情觀點。弄不好你要吃虧了。」林原雖然生氣但卻十分有耐心。


  「愛情是無奈,愛了無可奈何,不愛還是無可奈何,嫁了男人生了孩子不是照樣有離婚的嗎?」林小小不以為然地說。

  「現在這個社會,男人出軌、女人出牆,空氣中散發著靡靡之音,醫院婦產科每天都有沒爹的孩子出生。」林原擔心女兒會走入歧途,關上電視說。

  「媽,什麼事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它的正確性。相信女兒的眼光,女兒看到的是一個鄉下人,骨子裡是大山、土地、小溪,不會玩女人,不會拈花惹草,看他那拘束不安的樣子,就沒和女人談過戀愛。他在生意上是個大咖,在男女關係上是個雛鳥,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沒什麼危險。」林小小很自信地說。

  「越是沒談過戀愛的人,越容易分手。媽是你的參謀長,你所考慮到的問題都考慮到了,也都給你講了,媽本想把你介紹給新來的副院長,因為這副院長出身好、條件好,長相好,有前途、二十八歲就來任副院長。」林原還是想勸說女兒,為女兒感到惋惜。

  「媽,你就別操心了,我不小了,我懂事了,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林小小生起氣來的樣子很好看,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落下的淚就像露水。

  「祖宗耶,別生氣,媽只是個參謀,又沒強迫你嫁給誰,沒出息。」林原見女兒生氣,便心疼起來,忙安慰說:「媽捨不得你走。」

  林小小破涕為笑,說:「媽,我今晚將他拿下,明天領給你看,不過,你別害怕,他長得醜,一個人不敢看,兩個人嚇掉魂,他那張臉有一尺四長。」

  「呵呵呵」林原笑了,臉像一朵白菊花,她說:「還能比綠原四兄弟臉更長,異相必有奇才。」

  「媽,你也知道綠原四兄弟臉長得很長?」林小小驚訝地問。

  「全縣誰不知道,難道只有你知道。」林原笑得十分開懷,所有的顧慮都已全部忘記。

  「那我就放心了。」林小小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同時她莫明其妙地笑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像馬脖子上的銅鈴發出叮咚聲:「我最怕您不讓我去約會。」

  林小小赴約了,她和他通了電話,晚六點,呂布韋開車在客運站家屬樓下接走了她,坐上了他的哈佛7去了水景雅居,就是那個如海市蜃樓的地方,啊……

  相愛是多麼的有趣,相愛是多麼的幸福,相愛是駿馬在草原上奔騰,相愛是靜聽沙漠裡的駝鈴,相愛是在小湖上搖船,相愛是探險隊登山,相愛的體會是詩歌當中的賦比興,怪不得人人都願意談戀愛,那種穿雲破霧的朦朧感覺,給個神仙的位置也不換。

  在相愛的頭一年裡,呂布韋每天除了去山上上班,晚上都開車再趕回來,生活的節奏是來來回回,匆匆忙忙,在水景雅居的世界裡,兩人纏綿得如同一個人,相濡以沫喲。後來,他回來的次數少了,每次回來,眼睛裡都布血絲,一尺四的長臉好像短了四分,其實更長更瘦,也就在一年以後的時間裡,林小小無聲無息的懷孕。

  懷孕使林小小成為母親,那種微妙的感覺使心裡濕漉漉的滿,這個時候,呂布韋很少回來,只有她和女傭童新在水景雅居出入,也就是這個時候,她預感到她呂布韋的關係也走到了盡頭。因為他的言語、他的表情、以及他的以實相告使林小小大吃一驚:他不能傷害更多的人,他提出了分手,他讓她提出條件、開出經濟上的價格。林小小沒有強求,即然不能在一起,那就分手算了,她知道呂布韋並不願意分手,假如他知道她懷了身孕,即使把地球毀滅八次他也不會提出分手。


  林小小應驗了自己的愛情名言:相愛是無奈的,相愛是無可奈何的,誰也拒絕不了人性本身自然的發揮和被誘導。

  ……

  一陣河風吹來,林小小腦子清醒了許多,她恨呂布韋,好像又無從恨起,報復他卻又沒有理由。懷孕了,是呂家的孩子在自己體內寄宿,提前趕走他算了,她礙於情面又不願意這樣做,她以一個房東的身份,讓房客在房子裡住著,讓他住夠一定的時間,捲鋪蓋走人……他是一條生命呀!

  一隻遊船在河上漂流著,只聽一個聲音高唱道:我們是運河的流水,流過一年又一年,見過滄海,見過桑田,見過離合悲歡。我們是運河的流水,流過一年又一年。

  林小小苦澀地笑了,她也隨著哼唱起來:見過生死,見過善惡,見過義薄雲天,美麗的故事,在河上流傳,春去秋來的帆,帶著美麗的故事代代相傳。

  還好,還好。不行,不行,走吧走吧。不必為自己活著找藉口,那邊的世界也不一定不美好,放心大膽地走吧,再來個第二次探險!

  林小小感謝腹中這個小生命的陪伴,陪伴自己走向這洗脫委屈的地方,使自己的靈魂和身體洗得乾乾淨淨。林小小從剝脫油漆的椅子上站起來,慢慢朝河邊走去,在河的上游,有一片蘆葦,蘆葦盪過去就是河流,河流里有一個漩渦,那裡便是歌和遠方。

  「小小,危險!」

  隨著一個聲音的出現,同時出現了李建偉的身影,他朝護城河的上游追去,好在河岸上是些卵石,好在卵石上有一條踏平的路,直通過蘆葦盪。

  林小小慢慢朝前走,腳已踩到了河水淺處,她已聽到河流拍岸的「咣當」響聲,又像河水的掌聲歡迎著她的到來,她只要穿過那片蘆葦盪,她只要縱身一躍或向前一撲,從漩渦的通道里進入河心,然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幸福的,幸福滔滔向南流……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今天是星期天,李建偉喜歡星期天來護城河岸上散步,今天碰巧,他剛來到河堤上便看到失魂落魄的林小小要跳河自殺,根據推斷,表妹可能失戀了,要自殺……事情不容他多想,他喊了一聲便跑下河堤,下了河堤,以運動員百米衝刺的速度,趕在林小小的前面,擋住了林小小的去路。

  「表妹,怎麼回事?」李建偉又喊了一聲。

  林小小仍然沒有回答,一下子撞進了李建偉的懷裡。李建偉一下把她抱住,她本想掙扎,一看是表哥,一愣神,便嚎啕大哭起來,蘆葦盪里的野鳥被驚得撲愣撲愣地飛起,天空上,也籠罩著慘澹的雲。

  「怎麼回事,失戀了。」李建偉等林小小哭夠了,才又問她。

  「嗯,我懷了他的孩子,他和我分手了。」林小小哭著說。


  「你說的那個他是誰?」李建偉安撫著問。

  「全縣臉最長的那位。」林小小抹著眼淚說。

  「哦,呂布韋?」李建偉心中暗暗吃驚。

  「你在綠原上班,你肯定認識他。」林小小抹著眼淚,鬆開李建偉,說。

  「嗯。你也不能死呀!」李建偉苦笑了一下。

  「我就是要死,只要我一死,他的孩子也就死了,他的情人也就死了,他敢拋棄我,我就讓她的情人去死,這是我對他的報復。」林小小心中原來還有這種復仇心理,哈哈。

  「哈哈哈……聰明人怎麼會做傻事。」李建偉笑了:「你天真又單純,美麗又愚蠢。滿腦子裡儘是傳統的烈女傳,卻又很有私心。」

  「你……」林小小茫然了。

  「你倆的愛情並沒有中斷,你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從明天開始,該上班的上班,該工作的工作,你倆的愛情總會有峰迴路轉的時候。我幫你這個忙。咱們先回家再說。」李建偉拉著林小小上了岸,用哄小孩子的把戲就把林小小騙住了。林小小來到她的車前。

  林小小真的很無可奈何,說:「這是我的車,哈佛7。」

  「這車挺好嘛,戀愛了一次還有一輛車。」李建偉故作輕鬆地說。

  「他還給我了一千萬元。」林小小麻木地說。

  「啊!」李建偉吃驚地說:「那就更不能死嘍!」

  「如果有困難他還會幫的!」林小小清醒過來。

  「我要是個女人就好了,我戀愛上十回也不死,一次只要一輛車,一次只要一千萬。」李建偉裝得非常眼饞和勢利。

  「表哥,你……真賤!」林小小生氣的怒眼圓睜,她打開車門鑽進去,「嘭」地一下關上車門,啟車順路而去。

  李建偉得意地笑了。

  林小小回家的時候已是中午十二點,水景雅居回不去了,只有回到自己從小長大的安樂窩,自己的娘家。媽媽加班沒有回來,她去自己的房間裡呆坐了一會,然後又去衛生間洗浴了一番,化了妝,走下樓,開了紅色哈佛7去了銀行,將一千萬過在自己名下,這一千萬是孩子的撫養費,她心中還是那句自我安慰的話:相愛是無奈的,相愛是無可奈何的,誰也拒絕不了人性本身自然的發揮和被誘導,但是,呂布韋啊呂布韋,生下孩子可以,我一定弄清楚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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