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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到大啁啾解游揚

2024-09-14 07:23:35 作者: 閆可平
  高俊和蕭妮剛把隨行物品裝上車,天上一塊烏雲便從東南山下爬上來,遮住太陽,布滿天空。它不言不語,浩瀚得密不透風。奇怪的是雲中的水,雲中的雷,雲中的電,以及雲中的閃,卻都不肯出來。

  高俊看了看天空,笑著對蕭妮說:「宇宙告訴我們,要拆掉房屋,修建船隻是對的,丟棄財產,保全生命更是對的。把所有活物和種子帶上船,大洪水即將到來,雨水會將天空和陸地連成一片。」

  「發什麼神經,快上車吧,雨來嘍!」蕭妮笑看著他,他因為回家高興得像個孩子,她提醒他說:「雨來之前還要趕到水景雅居。」

  高俊又看了看商會大樓,對著商會大樓唉嘆了一聲,說:「布韋小弟,這裡就託付給你嘍,如有機會就來看你,如無機會那就隨緣吧,到城裡再和你見最後一面,但願我們彼此平安。」

  「布韋在城裡等著我們呢,趕快走吧!」蕭妮上了副駕駛,對於丈夫的話沒有入心。

  「啁啁」,蕭妮話音剛落,一聲怪叫聲傳來,盤山鷹出現在天空,它盤旋兩圈後,一下紮下來,帶著呼呼的風響,恰如隕石擲地而來。

  高俊早就發現了它,這隻大鳥昨天上午還襲擊過自己,幸好有玻璃阻隔它才沒有得手,高俊又氣又怕,到今天還心有餘悸,現在又看到了這鳥,放鬆的心情蕩然無存。他急忙鑽進車裡,將車門「嘭」地一聲帶上,和大鳥分離在兩個世界,看你如何逞能。

  那盤山鷹飛落車頂,撲愣著翅膀,伸出鋼爪,想把足下的這個黑傢伙拿起來,拿到天空,用力一拋,來一個粉其身,碎其骨,自己在空中啁啁而唱,來一段詩人的浪漫:「到大啁啾解游揚,各自東西南北飛。」可是,此物數千斤之重,僅憑自已難以拿起。要想抓車中此人,卻又隔著一層厚厚的鐵皮。鷹憤怒了,又啁啾兩聲怪唳,起身展翅衝上天空,向高俊宣布,車裡的高俊,你的災禍到了。然而,車裡的人沒聽見,車在鷹的眼睛中越變越小,最後成了一個小點。

  鷹看到,那輛車,在大樓前的停車場上開始移動,並在大樓前的廣場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總共轉了三圈。轉完三圈後,慢慢開出停車場。車走得很慢,慢得如蟻爬蟲走,走得那樣戀戀不捨,就如一個找娘的孩子流著傷心的眼淚,泣不成聲地哭著離去。

  鷹隨著轎車上了穿山路中路,越過胡苘繩家,越過惠民超市,越過胡大的肉鋪,越過村南口胡旺和王其八的家,從很多人家的門前穿過,出了村子,又越過一片土地,上了中寨河大橋。

  鷹隨著車在收費站的十字路口,調頭向西,追著空中的濕氣向前,但它沒有忘記自己是鷹。

  我是鷹,綠原山就是我的家。我從小生長在這個地方,渴了喝山上的泉水,餓了,漫山遍野都有我的食物。我喜歡在湛藍的天空中遊玩。天空是我的遊樂場,是我的天堂。在我的天堂里,有棉花絮一樣的白雲,有如銀如冰的月亮,有我最愛看的、碎玉般的星星,有豐美的雨露,有金色的陽光。在我的眼中,這些還不夠美,夠美的是那些勤勞的石匠,舉起手錘,叮噹叮噹,叮叮噹噹,哄著我和我的兒女們進入夢鄉。

  特別是人家呂家,在主人呂子賓的領導下,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用一輛地排車,幾張鐵杴,一柄鎬頭,在穿山中路西側,開出一片石塘,一片莊稼人花錢吃飯的地方。可是啊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呂布韋要用新的開採方式,要學胡三打豆腐,在車站上引來你這條狼,用了最可恨的開採方式,用幾乎是滅絕性、掠奪性的方式進行開採,說什麼扒到龍門三級浪,挖到地下水晶宮,一下子擴采數百畝礦山。於是,山上的草沒了,樹也沒了,蛇跑鼠逃,背井離鄉走他方,我們又一個大糧倉被你破壞了。由於你們的幫助,兩萬畝山和地全部成了石礦。

  你們用石頭換來一箱一箱的鈔票……你們把一處青山,把兩處青山,還有更遠的青山開採,還有,只要土地耕層下邊有石頭,都會把她從下邊挖出來,變為錢財,把土地弄得千瘡百孔。而你們照樣開著豪車,吃著山珍海味。

  我在能見度很低的天空里飛翔,我始終沿著水泥路向前盤旋,我以我良好的視力,盯著路上小點一樣的奧迪A6。那奧迪A6竟像離弦的箭向前直射,好像要甩掉我。

  跑吧,跑吧,任你跑吧,我是第二個山神爺,我用我偉大的精神和力量來戰勝你,你總會有一刻把頭伸出來,我要在你伸出頭來的那一刻,啄你的眼睛,讓你無法看路。

  「啁啁」,請聽我憤怒的叫聲吧,連天空都在顫抖。你聽到了嗎?你顫抖了嗎?你坐在車裡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懺悔?或者說,在祈求上天對你的保佑,你在為你所做的事情後悔。你的一生,跟破壞綁在了一塊,跟山和錢綁在了一塊,這是你的不幸和悲哀。我問你,朋友,你從南方來,在山上栽了幾顆樹?給樹澆了幾盆水?施了幾斤肥?你有什麼權力來破壞?

  「啁啁」,這是我的叫聲。你進入了縣城,越過了護城河上的三八婦女橋,我看到了你的車在外環路上飛跑,很多車被你甩在身後。你認為你的車跑得快,可以把我甩掉,其實你與我相比,就是烏龜和兔子,火車與飛機。我看你朝哪跑,攆到你老家去。

  這裡綠柳掩映,紫荊做牆,在一片開闊的綠地中,出現了一個院落,有自動伸縮遙控大門,大門內是一座假山,在山的陽面上,四個硃砂寫成的字出現在你的面前:水景雅居。你按了兩下笛,那遙控大門,烏龜似地縮回頭去,你把車開進去,按照指示標把車泊在了停車位上。

  你的媳婦先下了車,你遲遲不肯從車上下來,在觀察著我所在的位置,你卻沒有看到我,我借用你在車上的盲區,悄悄地落在院中的亭子上。

  在碧綠的人造羽毛球場和鞦韆架周圍,都有花格磚鋪成的小路,條條小路都通向院中的別墅,你從停車場邊緣的那條小路走向樓門。此刻,我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隨時一個俯衝就能抓破你帶笑的面孔,讓你的臉不再那麼道貌岸然,甚至於讓你失去眼睛。

  中間的樓門開了,那個一尺四的長臉呂布韋走了出來,後邊還跟著富態的李大麗,當然,呂氏三兄弟布生、布河、布畔,還有他們的媳婦李月紅、柳藝兒列隊出迎。現在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和你僅有百米之距,以我二山神爺的神速,在你和呂布韋他們握手之前,就能把你提到兩千米高空,叫你像蹦極一樣地落下,迅速摔成一塊肉餅,然後再對付你的媳婦。

  只是這樣做會使呂家背上人命官司。當然,鬼才相信一隻鷹能同時殺死兩條人命,刑警們更不會相信。我不能這樣嫁禍於人,我要好漢做事好漢當。正當我猶豫之際,呂子賓在馮遙遙的攙扶下走出了別墅樓,我不忍心讓這兩位無辜的老人受到驚嚇,那怕是一丁點兒的驚嚇。

  蕭妮也跟上了你,你二人被前呼後擁著進了樓內,我失去下手的絕佳機會。

  還會有機會的,只要耐心等待。

  你們這些劊子手,在樓里一定喝著血色干紅,吃著各種各樣的人間美味。說著話兒,然後再假惺惺地掉淚,唱著「相見時難別易難」的酸歌,不肯拋棄人間那表面上的、虛偽的感情。

  你們不懂得天空之大,你們不懂得為什麼要生態平衡,綠原山呀,那是大自然給我的一個生存之地,是精神層面的、是生命層面的王國。

  你們的早飯終於吃完了,是呂布韋和他的家人們給你準備的餞行飯,是分別的一頓飯,是最後的一頓飯。所有人簇擁著你和你的媳婦。我看到,你們的臉上都掛著淚痕,惟有那個呂子賓沒有更多的表情,他神經兮兮地盯著你高俊……

  你轉過身來,突然握住呂子賓的雙手,又是淚流滿面,難道說你良心發現了。你突然跪下了,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都以為你喝醉了,你並沒有喝酒呀,你十分理智,雙膝下跪,然後嗑了幾個頭,感動得呂子賓眼球都轉動了。呂子賓白皙的胖臉開始變紅,他居然哈哈大笑起來,問你:「有沒有龍門三級浪和水晶宮?」一句話,使在場的人都變成了呆頭鵝。你忙說:「沒有,沒有,是愚侄胡說八道。」你胡說八道就胡說八道吧,我要按我主人的意思對你進行懲罰。

  我的主人他不會原諒你。

  高俊呀,你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大笑的呂子賓又作了一個拱手禮,對所有的人作了一個拱手禮,然後和蕭妮一前一後,腳踩著紅綠相間的人行道去了停車場。

  我看到你很可憐,可憐得舉止上有些畏縮,可憐得令我忘記了對你實施進攻,錯過了殺死你的天賜良機。因為你鑽到車裡關實了車門,猶如一隻南方狼鑽進了山洞裡。呂家對你的招手致意你都沒有看到,或許看到了而不曾回禮。也許你顧不上什麼,開著車在哭,還為那人世間的虛情假意在哭,也許你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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