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奔向鷹山找親人

  呂布韋出來鎮政府，便離開了裝瘋賣傻的呂銀兒。他穿過空蕩蕩的廣場，從廣場南路調頭向東，從綠原北村前向南便是穿山中路。

  呂布韋知道二弟呂布生並不在北村家裡，昨天會上主動請纓緝拿盤山鷹，今天他一定一早帶人上了鷹山。他習慣性地透過車窗向空中看了一眼，天氣真不錯，堪稱萬里無雲。那隻想來令人頭痛的山鷹也沒有出現，要在往常，它啁啾而叫，或上或下，或落或起，精心籌備著自己的家宴。尋找獵物和水，關心原野和大山。現在鷹不在天空中，由此看來二弟還是比較負責的人，還是比較敬業的人，雖然他看上去有點大大咧咧，吊兒郎當，那只是他的表面。也許他已經把鷹的事情搞定。

  呂布韋知道現在要做的主要有兩件事：其一，抓緊購進開山鋸，購進開山鋸後立即進行安裝調試，試鋸意味著要放開開採，錢又會暴雨一樣從天空里淌下來。其二，呂銀兒給的這份環境治理圖紙，這是一個標準，必須按這個標準來，不能違背其圖紙和原則，如果違背了這個原則，那個翻臉不認人的二妮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可以微笑著把你送進監獄，可以微笑著讓派出所抓人拘留，在綠原這塊土地上她說了算，她允許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去做。由此看來，得先開一個核心會議，然後再開一個擴大會議。

  呂布韋一邊想一邊開車，在俊高一礦大門前把車減速，從南邊大門開進商會大院，照例在樓前梧桐樹下泊車，照樣下車。下車後他忽然想起什麼，下意識仰臉望天，看看山鷹又飛起來沒有，當他看到天空如洗如新時，才放心地走進商會樓大廳，乘電梯上了二樓。

  走廊里冷冷清清，各個部門關著門，人產生的磁場消失很多，即使有工作人員也不會在走廊里轉悠，因為辦公室里的空調使人們著迷。喝杯冷飲，享受著涼爽，工作和不工作都照樣給工資。下層和東單元里的工人回家的回家，睡午覺的睡午覺，樓道里連點聲音都沒有。

  鷹破壞的玻璃已經換上。走過來的呂布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推開第一辦公室的門。他剛想朝里走，卻呆住了，因為他看見茶几前，有一位穿著落肩紅裙的女人，從後影里看很像蕭妮大嫂。

  「大嫂。」呂布韋張口喊了一聲。

  穿裸肩紅裙的女人不言不語，依舊用小勺子朝茶壺裡小心翼翼地放茶葉，白如晶玉的手指十分纖細，動作十分準確。

  「大嫂，是你嗎？大哥回來了沒有？」呂布韋此刻忘記了高俊和蕭妮己經去世，印象里的他們還沒死過，依然活在世上。

  沏茶的女人回過身來，白色的面孔上被紅裙折射了紅光，膚色變成粉紅，頭髮挽在腦後，在一個黑色的尼龍網兜里盛著，髮絲猶如從雪地里長出來一樣，給呂布韋一種錯覺。

  呂布韋有些愣住了，是商瑩！明明看到的是蕭妮嫂子怎麼變成商瑩了呢。

  「呂會長，我是商瑩，正在給您沏茶。今天我向您請假，去參加朋友的一場婚禮。去做朋友的伴娘，明天就不能來上班了。」商瑩完全直起腰來的時候，呂布韋才發現她與蕭妮的背影長得一樣，臉形和眼神不一樣，看錯了，唉，況且蕭妮已經死去，死而不能復生。

  「哦，是商瑩呀……准假，准假，做你的伴娘去吧，做完伴娘再回來！」呂布韋忽然從幻覺中醒來，然後走進辦公室，在茶几前坐下，有一種悵然若失之感，他悶悶不樂，說：「下午開個會，你走之前通知下去，通知各塘口的法人代表，不准缺席，不得頂替。」

  「好，我去了。」商瑩用標準的普通話說，舉止還像從前一樣，只是衣服不一樣，原是一種乾淨利落之感，現在是行動卻如柳扶風，舉止亦如風扶柳。

  呂布韋想起了小小，商瑩身上的味道竟和小小的一樣，他有些眼花繚亂，他雖對女人沒有欣賞之意，也沒有品賞之才，好像她們有著共同的味道，以前的小小最為明顯……心中一陣隱痛划過。

  下午商會上，呂布韋談了兩個問題，當然和早上與呂銀兒談話的內容一樣。會場上，老闆們看到了快要開工的希望，對於開山鋸的購買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參加。原先購十台的計劃不得不作相應的改變，現在只能按實際預交的訂金來發貨。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硬化路面的標準，路線方案，道路平面，道路縱橫切面，路基面及水泥和石子的標準，都要按照圖紙施工，以及洗車台、環島等等，對於這些問題，老闆們沒什麼異議。都不差錢，協議很快達成，全票通過，計劃進行四個小時的會議兩個小時就完成了，然後散會。

  西礦區的頭領楊軍沒走，他跟著呂布韋去了辦公室，好像有事要問。呂布韋和楊軍分賓主坐下，呂布韋給楊軍沏了一杯茶。

  「舅，有事？是不是很重要的事？」呂布韋關心地問，長臉上滿是嚴肅。

  「高俊和蕭妮的事情為什麼沒公開？」楊軍壓低聲音問，好像是提出了一個國際性問題。

  「那天說過這事暫不公開，等大家都從新聞上知道得差不多了，再公開也不遲。」呂布韋聞言平靜地說。

  「你是不是有想法？」楊軍眼睛盯著呂布韋。

  「……我認為，今年是多事之年，如果再公開高大哥和大嫂死亡的消息，各礦山的管理會亂套，上邊安檢部門會介入調查，罰款事小，關停礦山事大。」呂布韋嘆了口氣說：「我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如果麻煩再生，商會有解散的可能，人心渙散，不好統一，政府不管我們的內部問題，一下子會造成封山的局面。開發將沒有一點希望，我和老四準備去大哥大嫂的家鄉一趟，以祭亡靈。」

  「還是你考慮的周到。不過，很多人已經從新聞頻道上知道了，大道消息變為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又能超越大道消息。」楊軍顧慮地說。

  「只要不公開，就不會引起人們心理上的恐慌，得瞞且瞞吧，沒有多少人有時間去八卦。工人忙著掙錢，老闆忙著發財，誰也沒心思蹲守電視機或手機天天百度，時間一長，事情就淡化了。」呂布韋按照自己的思路說。

  「即然這樣，那就避而不談，我走了。」楊軍起身要走，卻又坐下，說：「今天沒見鷹上天，也沒見布生來開會。」

  「莫非二弟己將山鷹制服，現在開始回返，或者回北村去了。」呂布韋這樣說，心中有了些安慰。

  「打個電話詢問一下，看看戰況如何？」楊軍心裡迫不及待，對呂布韋說。

  「你有他的電話，打一個詢問一下。」呂布韋有些緊張，祝願他千萬別發生意外。

  楊軍急忙掏出手機，撥了呂布生的電話，一連撥打了兩次才有人回答，聲音若有若無：「……我，我在……梓樹下。」

  楊軍聽到斷斷續續的聲音，額頭上一下冒了汗，他繼續大呼大問：「喂，喂，梓樹在那裡？」

  「……鷹山……」呂布生的聲音十分微弱，直至消失。

  「布生好像出事了！」楊軍判斷說，臉色有些駭然，因為呂布生的聲音有氣無力，蚊子似的哼哼，猶如戰場上的一位戰士，臨終前留遺言那種聲音。

  呂布韋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大變，像冬天的凍白菜幫一樣難看，急切地問：「怎麼回事？」

  「他好像有氣無力，說話沒勁，斷斷續續，後來就沒有了聲音。」楊軍擔心地說：「該不會讓鷹給欺負了吧。」

  「他能出什麼事？他去處理鷹的問題，難道說他一人去的？鷹能殺高大哥、能殺高大嫂，也一定能……」呂布韋說不下去了，他心驚肉跳，緊張地看著楊軍，問：「他現在在那裡？」

  「鷹山。″楊軍馬上回答，生怕拖延時間。

  「鷹山大了，什麼位置？」呂布韋果斷起來。

  「好像是梓樹，梓樹在什麼地方……」楊軍搖了搖頭，說：「不熟悉。」

  呂布韋拿著手機就朝外走，說：「舅，你來開車，去鷹山山神廟前。」

  「好的。″楊軍跟著呂布韋就朝外跑，跑進電梯。二人下了電梯，老三、老四還沒走，在大廳里正在聊著什麼事情。

  呂布河和呂布畔正談論著二哥呂布生沒來開會的原因，估計去了鷹山，因為昨天是他胸有成竹承諾去管理鷹的問題，現在不知道是他管理了鷹，還是鷹管理了他。於是，二人撥打了二哥的手機，手機雖然打通，但沒有人接，兄弟倆便感覺事情有些不大對頭。因為在平時，只要兄弟們相互通電話機，不管對方多忙，電話都是暢通無阻，二人立刻感覺到凶多吉少，兄弟倆人決定回辦公室找大哥。沒想到，大哥和楊軍急急忙忙從電梯那邊走了出來，並聽見大哥突然喊了他倆一聲「老三老四」，這才意識到二哥真的出事了，於是，連問也沒問，抬腳就跟著大哥呂布韋瘋一樣朝外跑。

  呂布韋上了楊軍的保時捷，並又一次播打了呂布生的電話，電話卻是有節奏的盲音，沒人接，只有一個普通話語音：「您所撥的電話無人接聽，請您稍候再撥。」

  呂布韋又撥了姚氏家的電話，陳小藝說，主人一大早就走了，到現在還沒回家。

  呂布韋心裡更發毛了，他馬上斷定二弟布生在鷹山出事了，更證實了他的推斷：鷹能殺死高大哥和蕭妮嫂子，對布生也不會客氣的，這隻大鳥對人類已經產生了仇恨。他真後悔自己早上從鎮政府出來沒去鷹山，卻籌劃明天所開的緊急會議，硬化什麼道路，洗車台，安全綠色開採，掙什麼錢！

  老三、老四也上了車，楊軍啟動了保時捷，呂布韋本想罵幾句自己，自己作為老大，不能亂了陣腳，所以，他強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車從穿山中路向北走至環山北路，還好，路上沒有行人，沒有車輛，幸虧停工停產，謝天謝地，感謝綠原鎮政府，感謝呂銀兒，感謝環境治理給讓出金光大道。

  呂布畔首先想到的是，事情不會很妙，要不然大哥那臉不會拉那麼長。大哥一向城府很深，心裡裝得下事，不論事情多麼嚴重，他都不會情緒化。

  呂布河看了看老四呂布畔，又看了看大哥呂布韋，心裡不免嘀咕，你倆這是幹什麼，都板著個長臉，連句事情的因果都不說，讓我心裡沒數呀！

  楊軍開車很專注，卻看不到這位舅舅的笑臉，只看到他的白頭皮和後腦勺，看到他那脖子上的肉，那圓圓的肥肩不停地一動一擺，這是因為手打方向盤而引起的動作。

  呂布河想，二哥一定不會有事的，鷹畢竟是鳥，畢竟是怕人的，有柳藝兒她娘家那個地方的一首童謠為證：有個小孩叫小杜，上街打醋又買布。買了布，打了醋，回頭看見鷹抓兔。放下布，擱下醋，上前去追鷹和兔，飛了鷹，跑了兔，灑了醋，濕了布……通過這段童謠看，小孩都能抓鷹和兔，何況是二哥是大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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