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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完了完了完了喲

2024-09-14 07:24:04 作者: 閆可平
  三伏一進秋來到,立秋的第一天,樹葉的響聲就變得有些僵硬,風一吹,竟唰啦唰啦地作響,帶點蕭瑟的意味,不是夏風那種呼呼作響的聲音。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保爾的病情仍沒什麼好轉,他又回到家裡。生活依舊和以前一樣,達雅上班,保爾學習。」阿劉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專心給呂布生朗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讀到這裡的時候,阿劉見呂布生皺了皺眉,他以為呂布生不舒服,於是便停止了朗讀。

  「想方便嗎主人。」阿劉輕聲問他。

  呂布生擺了擺手,優雅地說:「沒事沒事,你讀你的。」

  「保爾負責一個小組的工作。新的不幸又偷偷襲來,他的雙腿完全癱瘓了。如此一來,他便還有右手只能活動。他知道,從此可能再也不能走路了,他痛苦地把嘴唇咬出了血。」阿劉繼續朗讀著。

  呂布生出院一個月了,從入院到出院已經兩個多月,他的雙腿無力,這樣他要藉助拐杖或助力器。醫生囑咐他可以下床適當行走,他只能遵醫囑。老天爺,請多多保佑吧,讓本董事長的腰椎儘快恢復起來,讓未斷開的脊髓神經不再受壓,如果一直受壓的話,那就玩完了,那就真正成了輪椅上的張海迪大姐。甚至還不如他們,每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覺,為了消磨時間,就讀呂銀兒給的那本破書。什麼年代了,還讀這種落後的經典。現在是金大俠時代、紅高粱時代、民族風抗戰時代、上天入地的穿越時代,惟獨沒有教育時代、只是虛擬的網絡時代。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初讀好像不太適應,但讀著漸漸有感悟,因為休息自已不能讀太久,他就乾脆讓阿劉讀給自己聽。

  院中的秋色尚好,迴廊的秋風涼爽,亭下的蔭處醒神,還有那幾顆石榴樹,火紅得如媳婦們差澀的臉蛋,假山假水……鷹喲雁喲,你們飛吧,你們獨占了藍天白雲。特別是那隻鷹,占據著大自然一隅,享受著山珍海味,居然還啄食人類,襲擊人類,於情於理都不通。呂布生先是多情,後是生怨,倒像極了《紅樓夢》中大觀園裡的那幫大小女人們,確切地說像極了林黛玉,自怨自艾,使小性子。

  阿劉讀書,聲音不高,稍帶表情,讓呂布生如痴如醉。他有點生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的氣,你把保爾這樣一個聰明能幹並且有信仰的小伙子寫成了癱瘓,寫成了只有右手還有用,這是多麼悲慘的結局,讓他同達雅的幸福面臨裂痕,生完氣後,就想山上的問題,有時候給兄弟們反覆地打電話,問路修得怎麼樣了,石塘的安全柵搞得怎麼樣了,還有洗車台、蓄水池、截流壩、環島、等等,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戍亥問一個整遍。

  老三呂布河生氣地回電話說:「哥哥,你千萬別死,你一但死去,這衛星上天的事,這給美國打貿易戰的事,就沒有人能夠操心嘍!」

  老四比較狡猾,每看到是三哥的電話,便讓李月紅接,李月紅首先姐夫長、姐夫短,最後說趕綠原會元宵節的時候,請他喝丸子湯,請他聽說魚鼓,他便往事不堪回首,啞口無言,掛了電話,感嘆著世態炎涼,人情無味。人一失足,到處看不起,冷眼相對。就連那大哥大嫂爹娘,也嫌自己囉嗦,不安心養病。

  姚氏見他太累,竟走進來說:「別操那麼多心了,養好身體再說。」

  「明白明白,親娘,我這不是不放心嘛,這段時間,修路的事,路加寬數米的事,礦山上、石材廠,一檔子又一檔子的事都不給我匯報。」呂布生特感動,還是親娘啊,親娘,俺親爹瘋了,我要在這裡紮根成長,為李家撐門面。

  「以前的路不都是好好的嗎,幹嘛還修路,有些旱道湊合著走唄,有點錢不知怎麼著好!」姚氏也關心修路,當然也會關心礦山修安全柵,安全牆等,只不過她只是問了一項。

  「都是我家妹子呂銀兒多事,咱家補交的稅款就達三百多萬。再加上買開山鋸,修路、買灑水車,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真想一耳光摑死她。」呂布生發著狠說。

  「主人真厲害。」陳小藝聽到了呂布生的話,立即支持,但又憂心忡忡,對呂布生說:「且不說她是書記,主人,這一耳光會不會把親情摑光?」

  「男不和女斗,這是古訓,我是有教養的人,受過本村最高學府的小學教育。」呂布生馬上改口說。

  「那就好,那就好。」姚氏拄著拐杖朝外走去。

  陳小藝對捧著書本的阿劉一笑,說:「陳阿劉哥呀,你別忘了盡心盡職喲。」

  「……」阿劉一笑,點點頭表示意會,仔細一想,話中稱呼不對,糾正說:「什麼叫陳阿劉哥,我就叫阿劉。」

  「嘻嘻……」陳小藝樂著走了。

  「讀,接著讀,將來我也寫它兩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呂布生不知是生氣,還是心裡話。

  「是。」阿劉答應著,說話聲音雖低,卻很圓潤,富有感情:「達雅感到絕望了,並且因為沒有力量幫助他而痛苦。但這種絕望,這種痛苦,她都堅毅地掩飾著。保爾內疚地笑著,說,親愛的達雅,咱們應該離婚了。今天我得認真考慮一下……」

  窗外的陽光像米黃色的金子一樣撒滿天空。天空里沒有鳥叫,也沒有鷹啁,電視上的天氣預報主播說:空氣品質優。

  三個月後,呂布生的臥室里多了一項運動工具,那就是最低最低的雙槓。

  早上醒來,阿劉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扶呂布生站起來,把他從床上扶到雙槓上,他靠著腋下雙槓的支撐抬腳走路,才開始,腿軟綿無力,就像不堪上身重負,有要癱下去一樣的感覺,往往這時候呂布生才感覺到腿腳能走路的重要性。如果是昨天,那個二十多年前的昨天,兄弟們在石塘里,人歡馬叫地開石頭,腿腳的力量讓人羨慕和快樂。可是,現在不是昨天,昨天是貧窮的,窮得天空只剩下了藍色。

  他扶著雙槓朝前挪,他要走完十趟才能停下來,每天早上走完這十趟,腰部便感覺有了力量,腿上也有了勁,然後在阿劉的扶持下走進浴室,再進行沐浴。然後再坐在餐桌前,和姚氏、陳小藝、阿劉一塊進餐。吃完飯再喝茶,喝完茶以後便回到臥室雙槓上。

  剛開始,他感覺渾身無力,沒走幾步全身便大汗淋漓,架在雙槓上的胳膊既酸且疼,這時候他不由得大罵起來。

  他用雙臂架在雙槓上大鵬展翅一樣前行,時時藉助著腋部的力量,此時,腰椎的承重力便減輕許多。做過手術的腰部像一塊鐵板,不能彎腰,又沒有柔韌度,好似一塊土坯捆在腰部。

  阿劉用毛巾給他擦著汗,並鼓勵地說:「主人,您會好起來的。」

  「如果是明天,我會好起來的,我絕對不能成為輪椅上的張海迪。」呂布生剛說完,感覺到腰部咔嚓一下,兩腿觸電似地一陣麻,感覺兩腿兩腳熱流亂撞,他嚇得突然哎喲了一聲,說道:「疼死我了,麻死我了,我的腰又斷了,我還要趴在手術台上,像刺蝟一樣弓著腰。」


  「腰不會斷的,是恢復,堅持喲,一定要保住兩條腿,再來一會就休息。」阿劉鼓勵著說道,並不斷地給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走,一定堅持。為了我的礦山,為了我的錢,不對不對,為了我的生命。」呂布生說著,雙手在雙槓上挪動著,腰以下的腿腳開始邁步。

  「有進步,有進步。」阿劉鼓勵著說:「一會我給你讀故事。」

  「世界上的人最好都生病,都有聽故事的機會。讀吧讀吧,現在就讀。讀去吧,這樣使我忘記痛苦,至少減少痛苦。」呂布生感覺腿上有了點力量,卻又必須小心翼翼,千萬別再摔倒,再來個二次骨折。

  「好的。」阿劉答應著,拿起桌邊上的書,繼續讀道:「達雅不讓保爾往下說。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把保爾的頭緊緊地摟在胸前。」

  「保爾是個堅強的人,是個好人,自己廢了再霸占著別人的感情是不對的。」呂布生站在雙槓中間,沒事人似的。

  「是的,保爾有高尚的情操,他不想拖累達雅,他有祟高的共產主義思想,這在當時的背景下,沒人能做到。」阿劉同意主人的看法,並順其延伸。

  「說什麼都沒有用,我能站起來走路才是真的,學習保爾的毅力是應該的,使我的身體好起來,我要到山上去,我要到廠子裡去,恢復生產,讓老百姓有就業機會。」呂布生不由自主放開手走了幾步,自己走出雙槓,坐到床上去,說:「我可以休息了。」

  阿劉放下書本,本想去扶他,讓他坐到床上去,沒想到呂布生自己跑上了床,阿劉吃驚地看著他,只聽他又說:「累死寶寶嘍!」

  阿劉笑了,因為他太幽默了,說:「你還是到輪椅上來,一會再躺下休息。」

  呂布生慢慢自己下床,上了輪椅,手操縱輪子,來到了陽台上,陽光挺亮,沒打招呼便照在他一尺三的臉上,把他的眼睛刺得都難以睜開,不過還是睜開了。天空萬里無雲,院中樹上鳥叫聲更少。他想起那隻盤山鷹,不知道這隻鷹又攻擊人沒有,於是心中默默地說:「月季呀,但願你不是這隻鳥的化身。不,這大鳥就是你的化身。大鳥呀,你的箭傷好了沒有?什麼人這麼狠心想把你射死,等我的身體康復好就去給你送肉吃,肉還是胡大家的,還是讓胡大親自操刀割肉,割豬最好的部位。」

  「主人,該吃藥了!」阿劉出現在輪椅身後。

  「吃,肯定要吃藥,吃惡藥。回客廳去。」呂布生發著狠說,不知誰又把他得罪了,一肚子氣。

  客廳里,陳小藝己經把煮好的中藥用紅色玉碗放在桌上,然後沒睡醒似地站在桌子旁,像一株綠莖紅花站在花盆裡,她等待著主人喝完藥把碗取走。

  呂布生未進來便聞到了一種熟悉的草藥味,阿劉用輪椅推著呂布生從臥室里走出來,呂布生一眼看到了陳小藝,說:「你可以離開了。」


  陳小藝好像沒聽到,依然站在那裡,眼瞼眯著,掩飾著好看的黑色眸子,見呂布生被推過來,趕緊笑了。

  「陳小藝,你笑啥,我是主人,我讓你離開你就離開。」呂布生一生氣眼球就鼓著,眼皮亂動。

  「主人別生氣,你家四姑娘就要回來嘍,你別生氣。」陳小藝告訴呂布生這個消息。

  「回來就回來,你操哪門子閒心……」呂布生忽然感到不對勁,忙問:「你聽誰說的?」

  「……」陳小藝笑而不語,調皮地做了一個請喝藥的姿勢。

  「聽我說的。」姚氏拄著拐杖從樓梯上走過來說:「咱家裡太窮了,以後就完了,沒有人啥也幹不成。」

  「噢噢,親娘說的,咱家並不窮呀,有的是錢,您還有兩個孫子。」呂布生不解其意,說。

  「咱家裡確實窮得只剩下錢了,可是,沒有人,什麼奇蹟也不會創造出來。要運用好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姚氏用拐杖搗著地說,她不會忘記男人李經紀的策略。

  「月麗回來人就多了?」呂布生反感地問。

  「對,月麗回來是對的,書總不能讀一輩子,再說咱也不是造原子彈的材料,讓她回家料理礦山和石材加工廠的事,這個家我當了。」姚氏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

  「四妹願意回來嗎?」呂布生試探地問,他看著姚氏那張臉上的神態堅定。

  「明天就到家。」姚氏臉上有了讓人不易覺察的笑意:「她一聽說你出了事,在電話里放聲大哭,她說,我馬上回家。」

  呂布生聽姚氏說到這裡,心裡話:完了完了完了喲,又是肉爛在鍋里的事,親娘耶,你怎麼越活越糊塗。他臉色怪怪的。姚氏以勝利者的身份下樓去了。下樓前還用拐杖十分權威地搗了兩下子地板,表明她己經下定決心。

  陳小藝看著呂布生又一次笑了,仿佛有點得意。

  呂布生臉鐵青著,他望著那碗湯藥張了張嘴,對服藥好像沒有了欲望。

  「主人,沒事吧?」阿劉好像看出了貓膩,轉過身來,同情地看著呂布生。

  「沒事,我要喝藥,大不了再養一起兒。」呂布生大聲吼叫。

  陳小藝嚇了一跳,轉身跑下樓去,阿劉心裡也咯噔一下,主人的家務事不便多問,只有閉上嘴巴。

  樓下的姚氏,聽到呂布生的吆喝聲,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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