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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改變綠原的使者

2024-09-14 07:24:12 作者: 閆可平
  三零六房間的蓮花燈永遠不會缺電,白天與日同輝,上半月與月同輝,下半月與星同輝。大自然和人間就這樣巧妙地結合在一起,生造出一個不眠的老天爺。

  「李工程師,你怎麼這樣拼命,勤工儉學也不能不要命呀,家裡是不是太缺錢?」

  工作室里,畫案旁站著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姑娘,穿著露臂衫,扎著兩根短馬尾,臉上長了不少青春痘,儘管五官端正,青春美麗痘使她失去不少光彩,就像觀音菩薩臉上沾了許多泥猴那樣。她對正在工作的李月麗詢問。

  「你去睡吧老妹,明天一早還是回你的文化站休息,這邊基本上不用來了。還有一件事,就是你我之間彼此的稱呼,不要那麼客氣,以後喊我姐姐就行了。給你說過多少次,我們在一塊待這麼長時間,臨走了還是這麼生疏。」李月麗在案子上作圖,三角板和圓規不停地交替使用。她頭也不抬,繼續她最後的工作,並說:「圖紙己經設計完了,我可以交差了,這是一份對綠原人民的答卷。」

  「是,姐姐。不行呀,呂書記安排我跟著您,李副鎮長又特別交待,要我當好你的勤務兵,時刻守在你的身邊,我明天怎麼能回去吶。現在鎮裡正在搞文化廣場,正在建造圖書館,回去也不輕鬆。」王西影可憐兮兮地說,並找著不回去的理由。

  「這是好事。」李月麗放下三角板說:「讀書能改變一個民族的素質。想改變一個國家,首先先從讀書開始。這樣人才活得充滿陽光。」

  「我一年讀不了五本書,一讀就犯困,你呢曉曉老姐。」王西影開始沏茶,沏好茶後,將茶送到李月麗的手上。

  「我在學校里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就全泡到圖書室里,沒有統計過讀了多少本書。」李月麗一笑,眉俏眼俊,但眼球上布滿了血絲。

  「咱綠原人都有錢,流轉土地的流轉土地,屬於礦區的都幾十萬一畝賣掉,開礦山的開礦山,辦廠子的辦廠子,腰纏萬貫,讀書和不讀書沒啥區別。」王西影感嘆地說,其實這種說法也是精神上的一種麻木。

  「噢。」李月麗笑了,責備道:「你這個文化站站長都那麼阿Q,可見綠原人素質有多高。」

  「咱們是凡人吶,文章寫不好,素質也不高,掙錢也不多,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唄。」王西影不好意思地回答說。

  「那你就找一個有錢人養著如何?」李月麗笑她,開著她的玩笑說。

  「寧肯嫁一個有錢的老頭,也不找一個窮大學生,或者勵志青年什麼的。」王西影敞開心扉說,她說的很自然,一點也不臉紅,也不羞澀,想必這事情她想了很久了,在她心裡根深蒂固。大概是臉上布滿了小小的山丘,只有降低自己的身價,才能找到一個歸宿,其實也不是。因為她拜金。

  「沒錢就沒有幸福,有錢不幸福也可以,人生無非就是男女之間的結合。」王西影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物質生活高於精神生活。」

  「難道你就不要愛情嗎?」李月麗一笑,有著李月季那般的嬌容。

  「我經常隨呂書記到村里去,我們遇到一個低保戶,他是一個老光棍,今年七十歲左右,職業是放羊,後來脫貧了,羊也不放了,原因是山下的那六畝承包地流轉給了礦山老闆。礦山老闆以每畝地二十五萬元流轉了他的土地,一百萬存入農行,花二十萬翻修了房子,當年就娶了一個五十來歲的花媳婦,用他的話說就是做飯的。兩人倒也恩愛。以前他穿的衣裳有羊臊味,在誰家門前一過,熏得人家直嘔吐,現在不同嘍,穿得白衣皂褲,洗得臉白裡透紅、有時還去桑拿,每星期兩人手挽手來喜客來搓一頓。」王西影羨慕地說。

  「你說的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李月麗記得這個人好像是本村的張叔張拐子。

  「他叫張天師,外號叫張拐子,能說會道,對人只說好的,滿世界都是好人,比以前性格大有改變。不再一邊放羊一邊吼叫,光棍苦,光棍難,光棍家裡沒有錢。我這一輩子咋就那麼難,黑夜裡摟著哥拉拜子睡,一抻腿床那頭涼半天,等等。」看來王西影沒少訪貧問苦,她有些嫉妒地說:「真沒想到雞變成了鳳凰,犬變成虎狼,馬變成白龍,有錢就能飛黃騰達。」

  李月麗笑了,說:「真沒見過這樣一對活寶。」

  王西影感嘆地說:「唉,好白菜都叫豬拱了。」

  「喲,二三十歲真是顆好白菜,怎麼說?」李月麗想不起王西影那句經典的原話,因此問。

  「好白菜都叫豬拱了。」王西影說完吃吃地笑了。

  「好白菜都叫豬拱了……咯咯咯……」李月麗被她的比喻弄笑了,說:「想像力真夠豐富的。」

  「這點詞彙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在農村的俗語多得很,有太平洋的水那麼多。」王西影也笑了,臉上紅紅的,說:「他那腿一拐一瘸,說是當兵軍訓時摔的,這下更賴上政府了,大事小事都找鎮政府,誰也拿他沒辦法。」

  李月麗知道是張拐子,小時候沒少見他放羊。李鐵匠家的大錘哥、大麗姐和呂家大哥和小妹換親他是月老。他一生中成人之美,讓羊也對對成雙,自己也落了個花好月圓,不過,這事說起來應當是與錢無關,但是,沒錢還辦不成事。

  「說不定這對少鴛老鴦明天就來喜客來搓一頓紅燒肘子、江南水鴨、草原烤羊、天津醬面、享受人生之快事。」王西影有語言天賦,說得天花亂墜,好像世上惟有她最不幸。

  張拐子的事情,經王西影添鹽加醋一講,李月麗便有了一種想見一見這對活寶的想法,只因為圖紙,還沒交差,也就打消了這個想法。李月麗一邊想著,一邊將茶杯放到案子一邊,又回到案子前核實著圖紙的內容。她絕對認真工作,把綠原山描繪成一幅完美的畫。

  王西影本想給李月麗送上一杯茶,是勸她停止工作的,自己也好休息一下,沒想到這位勤工儉學的土木工程設計師,接過水後轉來轉去,喝水不但沒停止工作,反而又回到了案子面前,將杯子放到案子上,而對那些數不清的曲線、虛線、延長線、環島標誌、蓄水池坐標、從哪個點開始測量而發生興趣。她一臉的喜色,好像那圖紙上有金山銀山,有綠水青山,有笑聲有歌聲,有廣場舞,吸引著她的眸子在平面圖上滑行。唉,王西影嘆了口氣,如乾旱的葵花耷拉了頭,趴在客廳的桌子上睡起來。

  李月麗經常是通宵不睡,為的是爭取早把圖紙設計完。早設計完一天圖紙,山上的老闆們能早一天按圖測平施工,施完工,老闆們就可以開山鋸一響,黃金萬兩,也就是文人們所說的日進斗金。能贏得老闆們的一些笑臉。當然,自己不是為笑臉而來,也不是為錢而來,而是為了綠原的天空。這個天空啊,隱藏著多少禍患。姐姐的死胡苘繩並不是罪魁禍首,而是綠原山的治理不到位。因為這個治理上的不到位,在姐姐出事時她是無可奈何的,因為自己一不是政府官員,二不是山上老闆,一個大學校里的研究生,一個沒有頭腦的土木工程系裡的學霸,只能是立志學習罷了。

  記得本年某月某日某星期幾,在學校的電腦間裡,她看到有一則綠原招聘,她看著這則啟示便打起了主意,於是,她把上面的聯方式記下來,然後撥通了電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問了一通,對方講了招聘的大概內容,大體位置是汶縣,在綠原,她馬上猜到是綠原山環境治理設計,她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報效家鄉的機會。當時,正趕上學校放假,她便辦了一張假身份證,花了五百元,然後來到了汶縣,和李建偉見了面,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當然,回家的目的還有,就是因為和姐夫那點不了情,姐姐能嫁你,為什麼我不能嫁你。我嫁你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使這個家能興旺發達起來,做一次「肉爛在鍋里」的事業,並且還能讓呂方、呂圓兩個孩子有爹有娘。於是那天自己做出了一個荒唐的事情,沒想到事情只在尷尬中結束,後來冷靜下來一想,姐夫還是不同意自己的求愛,他這是一條緩兵之計,應該說姐夫是對的,有遠大的理想,而自已雖然年輕卻有自私的、守舊的傳統因素在體內作怪。


  李月麗在案子前坐下來,一股睏倦襲來,這個時候,己是凌晨四點,李月麗伏在案上,一歪頭,臉枕著手,進入美妙的夢鄉。

  ……咚咚嗆,咚咚嗆……咣彩咣,咣彩咣,嘀嘀嘀,嗒嗒嗒……李月麗夢見自己穿著鳳冠霞帔,頭上蒙紅,她坐在八抬大轎之上,鑼鼓喧天,嗩吶高奏。她掀開轎簾向前偷看迎親的隊伍。迎親的隊伍是呂布生。他頭戴一頂帶翅狀元黑紗帽,身著紅色狀元袍,他一回頭,長臉正對她發著痴迷的笑。忽然間,天空里飛來一隻盤山鷹,嘴裡發出「啁啁」的怪叫聲,一個盤旋,一個俯衝,向呂布生襲來,那鷹伸出兩隻又粗又黃的爪子,從空中延伸下來,直接抓住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呂布生的雙肩,撲棱著翅膀,但一下子沒有將呂布生提起來。於是那鷹腿變粗,像綠原山那樣粗,呂布生像一隻麻雀被巨鷹抓走了。鷹的翅膀遮住了整個天空,天黑了下來。抬轎的人扔下轎逃走,李月麗一急從轎里蹦了出來,哭喊著向呂布生追去。她猛然向天空中一伸手,身體便飛了起來,一陣旋風過來,一下子把她裹在旋風中心,她呼喊著:布生,布生……可是沒有回音,天空中突然掉下許多人的胳膊腿來,還有人頭,還有五臟六腑。山上的人、地上的人,都驚駭地看著天空,天空變得浩瀚。她不顧一切衝出旋風中心,向地上的人們大喊:你們救救布生,快救救他吧!

  ……

  「天亮了,曉曉老姐。」王西影輕輕地推動著昏睡的李月麗。

  李月麗突然醒了過來,心中淒哀哀哭著,額上、臉上都是汗水,口水在唇角懸掛著。她好像很累,就像背著大山走了一百里路那樣疲勞,她知道自己做了噩夢,下意識地苦笑了一下。

  「老姐,你喊什麼?」王西影一臉的不懂,甚至還有點莫明其妙。

  「……也許是太累了。」李月麗心神鎮定下來,說:「做了噩夢!」

  「今天沒有什麼活干,休息吧。你加班再多也不會給你多少加班費,我們的書記特摳門。」王西影說,說完自知失言,心裡說,但願李曉曉還在夢中,沒聽到自己議論領導的話。

  李月麗拉開窗簾,只見太陽照進院子。李月麗朝綠原北村的方向凝視著。

  西影回身走到窗前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朝院中瞅了一眼,就像害相思病的人看見了思念的人來到身邊,眼光頓時發亮,說:「姐姐快看,新聞人物出現了。」

  「看什麼?」李月麗不知王西影一驚一乍的原因,輕輕問道。

  「你看呀,院子中間的那兩位。」王西影興奮地說。

  李月麗移步窗前,透過玻璃朝院中看去,只見一位穿錦色旗袍的少婦挽著一位滿頭白髮的老男子立在院中。那少婦錦色旗袍裹著螞蟻腰,黑色盤花扣,太陽照映下的臉上濕潤有光,齒白星目,細指纖纖。只聽那女人說:「親愛的,咱去開個總統房間。」

  「只要你高興,開哪一間都行,人生苦短,無非就是享受。」男子高聲高調,一身亞麻白色休閒服,右手拿著一根拐杖,挪步行走之時用那根拐杖來維持身體的平衡。他大約有七十多歲。

  李月麗收回目光,笑了笑說:「這倆挺有趣的,下個飯店還開什麼總統房間,尋什麼刺激。」

  「你忘了,這就是我昨天給你講的那位張拐子。」王西影提醒說,由於她沒洗臉,一臉的汗油,顯得她十分興奮,好像她就是院中的那位少婦。

  「嗯。老夫少婦,枯楊生華。」李月麗經王西影一提醒,馬上又朝院中投以目光,認出了張拐子的模樣:他現在老了,他挪動腳步時不斷的用拐杖撐地,儘量使身體平衡,但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外形,當然不會看到細節,以及他臉上的皺紋,和下垂的眼袋,七八十歲的人了還娶個美妻嬌娃,一定是疼愛有加。李月麗看到這裡,又一次不悅地撤回目光,不過,看拐子叔那樣子,倒是精神矍鑠。

  王西影在李月麗沉思感嘆之時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對李月麗說:「姐姐,呂書記和李副鎮長來看你。」

  「嗯。圖紙可以取走了。施工時讓施工隊們測平施工就行了。」李月麗答應了一聲,便去了衛生間洗浴。

  王西影回到客廳沏了三玻璃杯綠茶。然後坐下看著茶葉在玻璃杯中舒身展姿,舞蹈般地落在杯底。假如杯底的茶葉有靈性,一定會感嘆:這裡是一個綠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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