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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慈母手中線

2024-09-14 07:25:08 作者: 閆可平
  馮遙遙被大兒子呂布韋扶著上了三樓,馮遙遙堅強的內心更加平靜。

  她走到呂布河身邊,慢慢蹲下身子,打量著呂布河一身血衣和失血的面孔,目光在呂布河的脖子上停住,儘管頭和脖子對接在一塊,但還是看到了明顯的裂縫。她顫抖著雙手搬動了一下呂布河的頭,他的頭幾乎要離開脖子而去。

  「布韋,給你弟弟去買壽衣,讓他穿著乾淨衣裳走。另外,再買根針和線來,我要把他的傷口縫好。」馮遙遙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四個兒子呀,按生死排號,你卻加楔子先走了,爹娘也無辦法喲。

  「是,娘,我馬上去辦。」呂布韋剛要下樓去,胡苘繩迎面走了過來,他急忙從兜里掏出金卡,遞到胡苘繩的手上,說:「苘繩,你去鎮上買一套壽衣和針線,沒有密碼。」

  胡苘繩沒有推脫,接過卡,轉身走了。

  「娘,你到臥室去休息吧!」呂布畔想讓娘離開現場,安慰娘說。

  「老四呀,今天可不能休息,今天要給你三哥說說話,娘要給他縫傷口,他不聽話,娘不能嫌棄他。他沒有什麼長處,他惟一的短處是自私,你們兄弟四人當中,惟獨你大哥最公平,你二哥最善良,你最內向、最有想法的一個。你們還有個妹妹,最懂爹娘的心!」馮遙遙意味深長地說,「一龍生九種,種種不同。說起這自私人人都有,國家皇上也不能倖免,但不能產生過度欲望,布河他私慾產生了,於是他的心便大了,便歪了,心歪離了軸線。誰有私慾產生,心便會開始吞噬綠原,吞噬著綠原的土地和礦山,吞噬著月亮,吞噬著太陽,吞噬著人們的笑臉,吞噬著人的思想,使人的生活變質,人的生活產生不安,產生黑暗,最先會走到人生的盡頭。」

  「大娘,咱休息吧,不說太多話,太累太傷心。」茹茹勸馮遙遙說,她知道一個母親失去兒子的痛苦。

  「傷心肯定是會有的,但總得要面對呀,布河和柳藝兒這兩個孩子最不讓人省心。藝兒也有她的缺點,善於吃醋,說起來女人吃點醋並沒什麼不好,但是它一形成醋海,男女關係便無法相處,……哦,忘問了,藝兒怎麼樣了?」馮遙遙問呂布韋。

  「她沒事,她很好。正在醫院治療。」呂布韋忙對娘說。

  「報案了沒有?」馮遙遙關心地問。

  「報了。」呂布韋回答說。

  「報了就好,不要觸犯法律。」馮遙遙感覺到一絲欣慰,心裡卻是十分悲傷,「這孩子很命苦,從嫁過來沒走過一次娘家。她的家離這裡很遠,她有爹也有娘,卻來為我們呂家生兒育女,咱們呂家欠人家,現在老三對她又做出了不忠誠的事,她心裡苦啊!」

  「是,心裡苦。」呂布韋順著娘的心路說,「這是她的劫數,這劫數要靠她自己去努力才能過得去。」

  「你們這些孩子,小時候都聽話,現在長大了倒不聽話了,你們都不聽話了,兒大不由爹和娘啊。在那些困苦的年代,你們都和娘睡在一張床上,記得那年冬天,全家就兩床被子,你們都願意和娘在一塊,在一張床上坐著睡,那時候雖苦,可心裡是甜的。」馮遙遙嘆了口氣,用愛憐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說,「現在條件好了,有了數不清的錢,你們各個卻命運多舛。」

  「娘,我們會好起來的。」呂布生馬上對娘說:「你老人家放心吧!」

  馮遙遙笑了,淚從眼睛裡流了出來,說:「呂家人不少,但是呀,再多也不能丟一個。偏偏是月季丟了,月紅瘋了,你們的爹還在他個人世界裡,老三又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藝兒還不知結果如何,天不遂人願啊!」

  李大麗搬來一個小凳子讓娘坐在呂布河身邊,娘意味深長地看著呂布河:「這張臉多俊啊!」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時間原本就是一個虛擬的東西,馮遙遙沉浸在許多的回憶之中,在回憶的那些片斷里,有春天的花開,有夏天的雷聲,有秋天的蕭瑟,有冬天的風雪。誰也不願去打擾她,讓她追憶那些蒼茫的似水流年,她說:「我一生中生了五個孩子,老大生在蘆葦盪里,當時是給生產隊裡割葦子編蓆子,所以取名叫韋。老二在蘆葦破土的春天來到人間,取名為生。老三在挖河時出生,所以取名為河。老四在河堰旁割麥子時出生,所以叫畔。女兒是祭山神爺那天出生,取名為香。你們的名字都有出處,聯繫在一起就是葦生河畔香。現在卻沒有了河……」

  樓梯上傳來噔噔的腳步聲,大家還在用耳朵聽聲音的時候,胡苘繩提著一個藍包袱氣喘吁吁地來到大家面前,將包袱交給馮遙遙。

  「辦齊了,衣服和針線都在殯儀館買齊了。」胡苘繩說,他鬍子長,頭髮長,很像個灑脫的藝人。他把那個金卡還給呂布韋,還有一張買壽衣的憑據。

  馮遙遙接過包袱放在地上打開,呂布河的壽衣展現在她的面前,她拿起上衣展開,紫藍色的狀元蟒袍,肥大的官袖,飾斕、印綬、圍巾,渾天蟒在胸襟前騰雲駕霧,呼風喚雨,碧藍的緞面,金線縫合,盤花扣有公有母。這種做工,不是一般的製衣廠能夠勝任,也不是一般的服裝設計師有巧奪天工之能。只是這樣式不倫不類,說是文官之衣,卻繡了獸蟒,說是武官之衣卻是藍色面料。看來這設計師是個革新派,糊弄糊弄死人很在行。不管怎麼說,穿上這樣的衣裳,在陰間屬於官宦之家的人,閻王爺見了也要讓牛頭馬面夾道歡迎,鞭炮齊鳴,嗩吶聲聲,鬼聲啾啾、群魔亂舞,閻王爺拱手大喊:呂布河先生到了……

  那褲料也是一樣的藍繡錦褲,還有一雙過去丞相穿過的官靴。馮遙遙感嘆地:布河呀,這樣的衣裳再好咱也不該穿呀!

  馮遙遙把衣裳靴子放到一邊,最後拿起帶有青紗的頂戴。這是一頂官帽,鑲著綠寶石新瑪瑙,帽屏上鑲著玳瑁和珊瑚、兩邊翅屏上,旭日從大海上升起,引得一海揚波、一天湛藍。這帽子很好,上面的線活也是金翅金鱗,現在的官員們都沒戴過,只可惜呀,上面的所有寶貝都是一些膺品。

  馮遙遙不管這頂戴是不是膺品,她是在用心端詳這些東西。兒子掙了半輩子錢,得到的也只有這些。她把帽子放在一邊,包袱底上有一個盒子,很小,方形,她拿起來打開,裡面是針和線,還有頂針。她先把銀色的頂針取出戴在中指上,然後引上線,用包袱鋪在呂布河的身邊,對呂布韋說:布韋,你來幫娘一下,扶正你弟弟的頭,我要把他的頭接在他的脖子上,到那邊免得是無頭官。

  呂布韋蹲下身子,雙手扶住呂布河的頭,擰正,將刀口對實……他,淚在眼裡打著旋,泛著花。

  馮遙遙坐在地上,一手將傷口捏合,然後一針一線地進行縫合。她是娘,今天她像手術台上的醫生,在給自己的兒子做吻合手術。這是她的作品,當年他在馮遙遙肚子裡的時候,亂踢亂撞,那時馮遙遙摸著肚皮對呂子賓笑著說:「這個老三不是個好東西,在肉房子裡還連踢加跺呢。」呂子賓笑笑,說:「準是個爭過活的。」「來個啥就養個啥吧,多一分地是一分地。多個兒子也是多個勞力,靈堂上多個守靈的。」

  幾十年前的事,不但黑髮人沒能給爹娘守靈,反而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馮遙遙一針又一針地縫合,對呂布韋說:「這老三是馬托生的,皮糙肉厚,不好進針也不好出針,好在娘年輕時練了一手硬活,你們的衣裳再難縫,娘也沒手酸過,看來娘是今天老了,每一針感覺阻力都很大。」

  「娘,歇歇吧,我來縫。」李大麗在一旁流著淚說。

  「不能歇,也不能讓你縫,老三是娘的心頭肉,是娘的一件衣裳,衣裳破了,應當由娘來縫。娘重新再造一個他,讓他轉世投胎還是到咱們老呂家來,排行還是老三,取名還是叫呂布河,讓他這條河永遠有水流淌,叫他川流不息,生命之河永遠存在。」馮遙遙念叨著,但她沒有忘記縫合。那刀口齊刷刷地,沒有抽刀回刀和第二刀的痕跡,沒有膽怯和猶豫的痕跡,可見媳婦對兒子的愛有多深啊……


  「娘,我只砍了一刀。」柳藝兒笑嘻嘻地走來對馮遙遙說。

  「一刀見血,哪有這麼愛的。」馮遙遙責備地說。

  「恨有多深,愛有多深。」柳藝兒咬牙切齒,擰眉豎耳,臉都變成了紫茄子。

  「是他有錯在先,他最可恨,這些男人們,自以為有了倆錢,就無法無天,給他們一個教訓看看,以後還敢愛嫖誰就嫖誰啵!」柳藝兒兩眼冒血……

  馮遙遙縫著創口,意識迷濛了一下,一個怔忡,柳藝兒來了就說話,柳藝兒說完話又去了,她心顫了一下,努力縫完最後一針,打了完結,低頭用牙咬斷線,說:「好了,走到那邊不是個斷頭鬼了,給他穿衣裳吧!」

  李大麗上前扶起娘,滿面流著淚說:「娘,現在可以歇歇了吧,讓他們去給三弟換衣裳,去擦乾淨地上的血。」

  馮遙遙貌似堅強,但她己是肝腸寸斷,五內欲焚。她站起來,尤如一隻失去同伴的狼,站在廣闊的沙漠裡,絕望地哀嚎。

  「娘,俺爹在家等著你吶。」李大麗的眼皮像吹起的兩個泡泡糖。雖然沒有哭聲,卻是悲哀倍至。

  「娘,回城吧,俺爹等著你吶。」呂布生從娘身上看到了堅強,看到了傳統精神,哭雖然是一種感情表達,不哭不一定不是感情至上。

  家裡人都勸著馮遙遙回去,馮遙遙依然不慌不忙。

  「娘,你回家吧。」呂布韋含著淚說,「老三的事我有責任,我沒帶好他,我在這裡給老三守靈。」

  「不關你的事。」馮遙遙傷心地說,「這孩子心裡太苦了。」

  「大娘,你回家吧,這裡有哥哥們和我。」呂布輝也是淚兩行,勸著馮遙遙回城。

  呂布畔走到馮遙遙面前,悲愴地說:「娘,回吧,你在這裡大家更傷心,你也更傷心,三哥死了,大家還要繼續活下去。」

  「我懂,只是老三這對苦命鴛鴦太可憐了。」馮遙遙在李大麗的攙扶下朝外走,剛走到樓梯口,便遇上了迎面而來的銀兒。

  「你去看看你三哥吧!」馮遙遙不去看呂銀兒的面孔,她怕看到又一雙流淚的眼睛,她說著話便朝樓下走,連跟著銀兒來的王西影都沒寒暄,便走下樓去。

  呂銀兒和王西影結伴而來,是呂布生來時給呂銀兒通的電話。呂銀兒感覺到不可思議,兩口子吵架拿刀相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她立馬找到王西影,讓王西影陪著到綠原去。王西影問去綠原啥事,呂銀兒便把呂布河和柳藝兒的事說了一遍。王西影說這事我知道,起因是呂布河在城裡嫖娼被掃黃大隊抓了,當時她和呂布生也去了城裡等等,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呂銀兒。

  呂銀兒大吃一驚,三哥幹了這種事,以柳藝兒的性格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沒有想到的是,卻是舉刀相向,一下子給三哥來了個脖兒齊……人的素質喲,法律的意識喲,在她大腦里居然是一片空白。三哥啊,太可憐了。

  二人才來到呂布河別墅,剛進大門,就看到氣氛不對,很多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大聲議論,小聲喧譁,南腔北調,胡說八道,千姿百態,扯什麼的都有。

  呂銀兒顧不得這些,和王西影泊了車便直奔別墅而來,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同她打招呼,都知道她是鎮裡書記。

  呂銀兒走進別墅第一客廳,客廳里只有胡二一人,他呆坐著。沒有看到呂銀兒的的到來。

  「喂,人吶?」呂銀兒亳不客氣地問胡二。

  胡二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在樓上,不是二樓就是三樓,呂書記,您來了,可能是三樓。」

  「老信貸員同志,你也是村裡的會計,謝謝你關心呂家的事,來呂家捧個人場,幫個人場。」呂銀兒十分客氣地說。

  王西影含笑點頭,算作禮貌招呼。

  「談不上,老書記在上邊。」胡二忙點頭哈腰,很謙卑地說。

  「您坐吧,一家有事,四鄰不安。」呂銀兒說著和王西影穿過客廳,朝樓上餐廳走去。

  客廳里,只剩下胡二一個人,他看著廣場似的大廳,腦子有些迷迷糊糊,意識上,看到柳藝兒和呂布河手挽手從樓梯上走下來,仿佛要同他握手。胡二知道,這可能是一種虛幻,如果不是虛幻,那一定是呂布河和柳藝兒的靈魂從身體裡生出來,然後通過時間隧道,穿過十維八維百而八十維的,去三十六層天享清閒。胡二這樣想著,空氣里好像有一種蕭殺之氣。他有些毛骨悚然,我的娘來,這兩個冤鬼要纏上了自己,八輩子也脫不開身,天天舉刀相向……想到這裡,他拔腿就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出了房間,去了院子裡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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