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燦爛的天空> 第98章 治療前後兩情思

第98章 治療前後兩情思

2024-09-14 07:25:15 作者: 閆可平
  李大麗上手術台後,意識十分清楚。她兩眼只能望著手術室上空頂處嵌鑲著的無影燈,那一個又一個圓圓的無影燈,被鑲嵌在壁頂上,無奈地發著光。

  她感覺有四五個人在手術台前站定,她們雖然全都穿著藍色的隔離衣,戴著藍色的隔離帽和口罩,但她們身上傳出的氣息依然存在。她們並不緊張,也不說話,她們像綠色天使從空中而來,來給李大麗同志度劫。

  李大麗並不緊張,感覺到很困,然後就真正地閉上眼睛,夢一樣進入一個全無的世界。滴壺的藥液聲,心電圖儀的滴滴聲,彩超屏上的畫面光環,她都聽不到或看不到了,像一隻小尾寒羊,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主刀是邵月華,她全副武裝,頭上只露著兩隻眼睛,當全麻發揮作用後,首先通過彩超定位,在腫瘤所在的位置上舉起了手術刀。

  李大麗整個胸部乃至到臍窩充分暴露,乳暈由杞子紅變成褐色似的暗淡,溢著病理性的汁液。

  邵月華臨床工作三十年來,天天與女人打交道,手術刀就是她的生命,是她描寫生命的畫筆,她要用這隻畫筆,做好自己的作品。她對自己的畫筆非常鍾愛,就像產婦愛護自己的孩子。每做一次手術,每一次下來手術台,她都看著那把用過的手術刀默默流淚。她在手術前,總端詳熟悉的乳房形狀與大小,包括色澤與彈性,聯想到那些出生的兒女們,雙手摸著它,張開小嘴,咕咚咕咚地吮吸。兒女們喝它長大了,不需要它了,離它而去了,它也就老了,它也就生病了。它操持了一生,貢獻了一生,然後疲軟地臥在胸前,休息,哀嘆。

  李大麗的胸部是邵月華遇到最精緻、色彩最亮麗、乳暈最玫瑰的那種,現在雖然變色了,她不忍心當一名劊子手將它割去……可是,不行啊,它生病了,它變態了,裡面裝滿了風雨雷電,一聲霹靂它就會爆炸,癌細胞將在她身體內部世界裡、擴散,直到她生命的終結,覆蓋人生又一次文明。

  對待眼前的這個病人,邵月華和對待其他病人一樣負責任。當護士消毒清理完手術局部,邵月華的手術刀終於落在李大麗的左胸上,先左後右,兩個病變部位一齊做。薄薄的肉皮兒被鋒利的刀刃割開,刀口處迅速有血滲出,第一道程序就是吸血棉按壓……

  李大麗的手術做了四個多小時,當被推出手術室進入監護室的時候,已是下午六點鐘多鍾,如果在鄉下農村,晚飯早已吃過,然後聊天嗑瓜子,搓麻將,看電視,給孩子補習功課。因為秋盡冬來,白天短,夜間長,老人們像雞一樣鑽窩睡覺早,而在城市裡夜生活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侍候李大麗的是一名護校畢業的女護士,名叫田原,田原即使不說話臉上也有三分笑意,那笑意很甜,也很多,好像不花錢拾來的笑,隨時給你一個倆。滿臉的春光明媚,滿臉的春意濃濃,足以消除掉一個人頹廢的情緒。現在還用不上她,她就在監控室的外面候著。坐在那張容納四個人的綠色椅子上,充當著李大麗的親人和保姆,一副觀音坐蓮的樣子。

  門前沒有一位來探望李大麗的人,李大麗醒來的時候,感覺暈暈的,像在田野里割了一天的玉米秸那樣累,身子散了架,如臥雲榻,軟綿綿,飄飄然,沒有一丁點兒的力氣。她沒有完全恢復意識,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只有輸液壺裡的藥液,一滴一滴地在搖落,白白的奶汁一樣。

  李大麗到了八點多鐘才醒過來,被邵月華大夫確定一切正常後,才離開監護室轉入了普通病房,十六號病房享有一個特別照顧的大單間,當然,收費也是高的,比普通病房要高出一倍。

  她醒過來的第一感覺是胸部絲絲里里的作痛,乳房好像沒了一樣,尤如集市上買菜掉了錢一樣。好好的兩團肉,睡了一覺就像氣球一樣地飛走了,氣球的起飛點還被棉紗厚厚地裹起來,密不透風。

  「你需要喝點熱水嗎?我叫田原,是您的護理,從此以後我就是您的腿、您的手和腳。」田原出現在李大麗的面前,她甜甜的笑意,尤如一股春風吹進心裡,感覺到了溫暖,使她忘記了所有的問題。

  李大麗感覺到了口乾,嘴唇也干,並且幹得疼痛,幹得要出血,要結痂,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元氣大傷,面目憔悴,眼睛顯得特大。

  「喝……」李大麗感覺喉中聲帶不起作用,張口吃力地發出一個字音。

  田原輕盈地走到床尾,手搖病床支撐,將李大麗上半身升高,踩著碎步走到靠牆的白色櫥櫃旁,將早已調好溫度的水端到李大麗的面前,用小勺一下一下地餵她。有錢人家就是好,招聘個保姆能餵水:「先少喝一點,滋潤一下唇口,等全麻消失後,再吃東西,以免有併發症發生。」

  「不喝了。」李大麗感覺嗓子利索了,對田原說:「小田,你受累了。」

  「這是我的本職工作,阿姨,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我就是您的手和腳,我就是你的眼睛和鼻子。」田原眼含笑意,鶯聲燕語,又一次這樣說。這種說法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才成為歷史。

  「想不想吃點東西?」田原問。

  「喝點粥吧!」李大麗感覺聲帶好多了,可以發音了。但同時,對於胸部空感更強烈,也感覺到肚子也空,空得像一隻氣球,它需要充填氣體,充填食物,不然飛不起來,不然沒有力氣。她選擇了粥,粥里加進銀耳和百合大棗的那種。

  田原聞聲去了。

  這個單間是非常漂亮的,布置了一些關於健康方面的畫;擺設有一套沙發,有一個長茶几,茶几上放著茶具,隨時能沏茶品嘗。窗外有一棵家槐樹,槐樹上有槐葉,槐葉在減少,在發黃,在枯萎。

  李大麗對這種槐樹充滿好感,因為它的葉能做粥,花能做窩頭,種子可清熱瀉火。如果看景,最美的是那四五月份,白色的花朵一串串、一簇簇,滿樹滿山,清香十里,整個綠原的風都香了,所有的蜜蜂都來了,它們跳著8字舞,引逗著大姑娘小媳婦在綠原山上奔跑。這樣說吧,只要在綠原山上走過的人,衣裳是香的,肌膚是香的,說話都帶著槐花香味。

  李大麗看到這顆樹,心裡不再淒涼,而是暖融融的陶醉,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一生中才遇到一次這樣的機會。她從心裡感謝自己,感謝自己生病,感謝自己得了癌症……她苦澀地一笑。

  她想起了呂布韋,這個重情重義的男人,現在在山上指揮修路,指揮環境治理,指揮試鋸。自己和他有過一段感情上的磨擦,後來和好了,只是不知道他和那個林小小中斷沒中斷聯繫?如果自己是柳藝兒,世界上又多了一場愛情悲劇,只是自己不是柳藝兒,他也不是呂布河。

  門開了,田原提著食盒走了進來,她抬頭低頭盡笑意,還是那話,好像世界上的便宜都讓她揀著了。

  「阿姨,粥來了,是奶奶親手做的,兩份。」田原將食盒放在茶几上,又輕輕地關上門。

  「那就趁熱吃。」李大麗知道,人不吃東西是不行的,只有吃東西才能抗爭疾病,提高機體免疫機制。

  李大麗喝了兩中碗,感覺身體潮潤潤的,額頭上也有些出汗,全身感覺輕鬆,像一朵開放的蒲公英花,在春天的土地上,攜帶著花針自由自在地飄蕩,在日光下像散步一樣地搖搖晃晃。

  「我要是能動該有多好啊!」李大麗對田原說。


  「嗯,會的,一個星期以後。」田原順風打旗地說,她吃著食盒裡的另一份飯,還有燒菜和饅頭。

  「太久了,一星期像一年。」李大麗對於一星期的時間,感覺非常非常地遙遠,甚至感覺遙遠到死亡,其實呀,不是時間限制了生命,而是時間怕被生命拋棄。

  「阿姨,治病有功夫,不能著急,你很快就要放療,靶位的,用直線加速器。」田原把飯吃完,收拾碗筷,然後對李大麗說。

  田原話剛說完,門就被輕輕推開,邵月華大夫帶領幾個實習生走了進來,實習生有男有女,但都十分規矩。他們站在邵月華的身後,聽著邵月華和李大麗對話:「現在刀口一定會痛,但不是很痛,起坐翻身各方面要注意。」

  「有點痛,不是手術前的那種痛。」李大麗說著感受,微微地皺著眉頭。

  「隨後開始放療,每個星期做四次,要做四個星期。」邵月華讓她有心裡準備,態度十分和藹。

  「謝謝您,邵大夫。」李大麗感激地說。

  「不用客氣,你的健康對我們就是最大的酬謝。」邵月華誠懇地說,笑意不減,和藹不減。

  李大麗不會花言巧語,只是點了點頭。邵月華又交待了一些有關身體恢復的常識,還有飲食方面的事項,然後率領她的精兵強將走了。

  幾天後開始放療,放療時間很短暫,病床推進放療室後,十幾分鐘便推了出來。放療室在樓的東頭,李大麗住在西病區,一條樓廊大約有二百米,每星期都要來來回回四次,放療完四個星期,李大麗便能下床活動了,在房間裡慢慢穿著拖鞋走動。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以至於李大麗感覺有些無聊和乏味,腦子裡也因時間空閒而胡思八想,竟在後來的一天夜裡,李大麗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驚醒,吶喊著,「爸爸,爸爸來抱我」,她睡不下去了,穿衣起床,站到窗前朝對面看,嬰兒的哭聲便消失了。

  「對面樓是婦產科。」田原在睡夢中笑著告訴她,她在李大麗對面的單人床上休息。

  「這個嬰兒好像在喊爸爸,聲音很像呂康小時候的聲音。」李大麗回到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葵花燈說。

  「房間和大樓封閉得這麼好,孩子的哭聲不可能傳到這裡來。」她好像有兩個大腦,一個在值班,一個在睡覺。

  「是啊,不可能傳到這裡來,可能是幻覺。」李大麗也十分明白,但聽到的聲音卻是十分清楚的,有些小孩生下來不睡覺,老三家的呂順就是,後來讓胡苘繩寫了幾句話貼在大街上,便安然能睡了,那幾句話至今她還記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郞,行路的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


  再有一個多月就到年底了,就是春節,山上一下雪就會停工。李大麗有些想念呂布韋,但是,自己重病在身,想念也沒多大意義,想念就是想見上一面。

  「我有些想家。」李大麗沒有睡意,她把心裡話說給田原聽。

  「嗯。」田原答應著,知道她的心思,「阿姨,想家了?」

  「嗯,想家了。」李大麗說,「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家,別笑話我沒出息。」

  「想家又不是丟人的事。幹嘛要笑話你。誰不想家?是人都會想家,我也想家,想家是一種美好,一種想的美好,一種酸酸澀澀的美好。」田原對想家有一種很深的體會。

  兩人在談話中入睡。

  「嘭嘭嘭」一大早便有敲門聲。

  「哪位?」田原折身下床,邊問邊走到門前,將門的插銷拔開。

  呂布韋出現在門口,一臉的憔悴,他的唇口上長了不少的鬍鬚,就像犯人一直沒刮臉一樣,他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

  「你找誰,先生?」田原擋在門口,依然有笑意給對方,讓對方感覺到她的存在。

  「我找李大麗,她是我媳婦。」呂布韋男中音,聲音很柔和。

  「布韋,我在這裡。」李大麗拖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鞋子沒穿便走了過去。

  田原知趣讓開,讓這對牛郎織女見面,並接過呂布韋手中的禮物拿進房間。

  呂布韋一步跨進房間,便和李大麗摟抱在一起,說:「大麗,我很想念你,不知道你生病,咱娘今天才給我說實話。」

  「不怨咱娘,是我不讓咱娘告訴任何人的,目前來說,咱家是多事之年,我怎麼能再將生病的消息告訴家人,讓外人知道,又會討來一些詛咒。」李大麗哭著說。

  「這有什麼可怕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應該得到的福祉。」呂布韋輕輕地拍打著李大麗脊背,安慰著說。

  「我擔心再也見不到你。」李大麗流淚地說。

  「你會恢復得很好,沒事,勤勞的人一生平安。」呂布韋對她祝福著說。

  「但願吧,來,坐下來歇一歇。」

  呂布韋鬆開擁抱,拉著李大麗的手坐在沙發上。

  李大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有田原的存在,但她不知道田原放下禮物後便出去了,田原不在這裡做電燈泡。

  兩人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訴說相思之苦,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哇哇的哭聲,兩人不禁面面相覷。呂布韋的心被針扎一樣疼了幾下子,臉上都變了色,臉上都冒汗了。李大麗心裡尤如吹進了一股冷風,渾身寒顫了一下。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