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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良心蒼茫茫蒼蒼

2024-09-14 07:25:18 作者: 閆可平
  嬰兒的啼哭聲時斷時續,最後中斷。

  「田原去看了,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這裡是胸外科呀!」李大麗不解地說:「難道說小孩子也有得這種病的?」

  「西邊是三百米的南北過廊,直接通到婦產科,有可能孩子的母親抱著孩子散步來到這邊拐彎處。這房門又是虛掩著沒有關實。」呂布韋還是又一次擁抱了李大麗,他感覺那擁抱空蕩蕩的,好像在擁抱一個紙片人。

  「哦,我來這麼長時間居然還不知道對面是婦產科。」李大麗感覺自己太笨,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知道的越少對身體越好。」呂布韋勸慰著她說。

  「我的胸沒了,做了全切……! 」李大麗不自信地說,她的眼神瞧著呂布韋的眼神,看看呂布韋的反應有什麼特別之處。

  「穿著衣服誰也不會看到。生病是正常現象,手術更是正常現象,不要有思想包袱。」呂布韋明白李大麗的意思,但必須給她中肯的回答,讓她不要自卑。

  李大麗看到呂布韋並不在乎胸部的缺如,心裡略微寬鬆許多。當她看到呂布韋形容憔悴,心疼地說:「你瘦了。」

  「操心操的。老三家的廠礦要拾起來打理。老二那邊的廠礦也操不少心,他從鷹山摔著以後基本上沒上班,現在又要寫什麼經典,寫什么小說,搞什麼文學,寫什麼詩歌。對於賺錢沒以前感興趣了。老四這邊也不輕鬆,有時候也要幫忙接待一下客戶。」呂布韋剛才的興奮勁消失,湧上一臉的疲勞,眉心裡時不時皺成一個疙瘩。

  「現在柳藝兒怎麼樣了?」李大麗不放心地問。

  「開庭很長時間了,判了個死緩。」呂布韋說,「她精神有問題,法院也給了寬大處理。」

  「以後還能不能減刑!」李大麗掛心地問。

  「看情況,如能改判更好,這要看柳藝兒的神經病是否加重。」呂布韋推測著說。

  「呂順的精神狀態怎麼樣,他受到的打擊最大。」李大麗掛心的事太多,多得每件事都要詢問。

  「沒事,這小子夠堅強的,都是咱娘帶大的,肯定不會被擊垮。在咱們家,奶奶是啥樣,孫子就是啥樣。」呂布韋勉強笑了笑,笑得有些淒涼。

  李大麗想去沏茶,沒想到田原手快得像風一樣,李大麗沒看到她就把茶沏好了,說,「喝杯茶吧,田原剛才沏的。」

  呂布韋端過一杯茶來品嘗了一口,然後放下杯子說:「找你好不容易,先是咱娘不肯說,後來我就問大錘,大錘更是啥事不知。咱娘說,等到山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柳藝兒的事有了著落,再讓我和你見面,弄得像牛郎織女似的。」

  李大麗撲哧笑了,說:「你把咱娘說成是王母娘娘,回家後我告訴咱娘,看咱娘怎麼責備你。」

  「不敢不敢,咱娘是我心中的神,不敢和老人開玩笑的。」呂布韋馬上沉下臉來說。

  「和你開玩笑的。」李大麗忙說,「看把你嚇的,我想出院。」

  「聽醫生的,我會天天來看你。」呂布韋臉上有了笑模樣。

  「咱娘說過,治病治不命。回家休養也是一個樣子,再說從水景雅居到醫院,也就是幾分鐘的路程。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感覺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在家裡總比這裡方便。」李大麗說。

  「這倒也是,再停天,這兩天山上試鋸,鋸試好後,我回來接你。」呂布韋的打算,能讓媳婦在醫院裡多待一天是一天,這裡是人壽保險公司。還有一個原因,剛才來時他先找到邵大夫進行了解,了解到李大麗身體恢復情況不太樂觀,呂布韋本來憔悴的面孔更加憔悴。

  「你是一家之主,聽你的,在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李大麗開了句玩笑。

  「夫為妻綱嘛。」呂布韋說話像宣誓就職似的,因為有心思,不會裝蒜,自然就在臉上流露出來。

  「哎嗨」田原故意在門外咳嗽了兩聲,意思是我要走進房間了。

  「進來吧,老夫老妻能幹出啥事來,再說我還病著吶。」李大麗知道田原的小聰明,笑著對門外說,又對布韋說,「這是咱娘找的陪護田原。」

  呂布韋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田原笑不嘰地走了進來,說:「天上下雪了。」

  「下雪了!」李大麗將信將疑,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仰望窗外的天空。

  天上真的下起了雪,雪花白茫茫的如蝗蟲一般,毫不客氣地從天堂來到了人間。看樣子,老天爺沒刮一絲風兒,雪花是悠悠然地垂直向下,浩瀚的天空渾濁得像豬腦子,沒有思維,冷靜而安祥。


  「真的下雪了!」李大麗回過身來說:「這樣可好了,礦山上不停工也要停工了。」

  「應該是這樣,所有的工作只是剩下一條大尾巴。」呂布韋說,他問田原,「孩子的哭聲是怎麼回事?」

  「護士長的外孫,剛出生一個月,剖腹產,老是哭,他外婆只好抱著他逛著玩。在西邊那個長廊上,向我們這邊走的時候他就不哭,抱著他回房間的時候便不顧一切地狼嚎。她外婆只好朝這邊走來,在這邊哄睡再回去,這兩天一直是這樣,檢查也沒什麼毛病,我還替她抱了一會,八斤多重。」田原笑著說。

  「哦,是這樣的!」呂布韋心裡一陣悸動,「護士長的外孫?」

  「人家是城裡人,不是鄉下人。」田原通過自己的判斷回答說。

  「噢,嗯。」呂布韋想起了林小小,如果林小小不引產,肚子裡的孩子應該這麼大了,應該出生了,……護士長的外孫,不就是林小小的媽媽林原嗎?他站起身來,為了掩蓋自己的形色,走向窗口,裝作去看雪花的樣子。

  窗外的雪花是白色的,是老天爺爺的洗滌劑,漫漫的雪花啊,在向汶縣縣城奔跑。嬰兒的哭聲在呂布韋的耳邊響起,仿佛是從天上傳來,是老天爺爺的寵兒,又像是從對面的樓里傳來,是林小小給自己生下的孩子。還又像是從西邊的樓廊里傳來,他嗅到了父親的味道,哭喊著要見一面……嬰兒哭得十分揪心,十分裂肺,把呂布韋的腦子、耳朵灌得滿滿的。他下意識用手按了一下太陽穴,強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沒想到哭聲戛然而止,卻傳來嬰兒的說話聲:爸爸,我來了,我來了一個多月了……爸爸,爸爸,我來了,你抱一抱我……他大吃一驚,看到天空中一個嶄新的嬰兒出現,一幅笑模樣,胖胖的,漆黑的頭髮和眼睛,藕節似的手臂和腿腳,他拉開窗子,伸出雙手去接這個嬰兒,沒想到雙手接到的卻是一片片思念的雪花,雪花涼涼的開始溶化,寒意通過手巴掌傳入心肺,他渾身一陣震顫,腦袋馬上清醒……這是一場幻覺,這是一場白日夢。

  「關上窗子吧,會感冒的。」李大麗提醒他。

  呂布韋聞言馬上清醒過來,說:「這場雪真新鮮,像剛出生的嬰兒。」

  「真好麼,有那麼好?一個風雪瀰漫的天空,裡面還有什麼雜陳五味。」李大麗笑著說。她感覺呂布韋有些不對勁。

  「別小看這天空,它像一個母親,有思維,有大腦,有愛,有催眠的小曲,還有甜睡的夢。」呂布韋說完便有了些幸福的笑意。

  李大麗十分驚異,在她看來,呂布韋的喃喃自語,像是神經病患者的話,繼而去摸了一下呂布韋的前額,才放心地說:「你沒發燒呀,你沒感冒啊,該不是瘋了吧!」

  呂布韋馬上面對現實,對李大麗解釋說:「我是說人,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人人都希望美好,這天空象徵著母親,象徵著母親的思維、大腦、和心臟,她疼愛她的孩子,當孩子哭的時候,她就唱一支催眠曲哄著嬰兒睡覺,讓嬰兒做一個藍色的夢。」

  「你又增加學問了,像個詩人和文人,有點像二弟一樣胡咧咧,行,算你對。」李大麗上前關上窗子,說:「早上大家都沒吃飯,中午出去吃飯吧。」

  「這一下雪我要回山上,你和田原一塊去吃罷,還要開個會,銀兒也參加。」呂布韋變了卦,說要回綠原,說出了回去的理由,他拿那雙長目觀察著李大麗,看看李大麗看透自己的想法沒有,或者說觀看自己在想什麼。


  「有些事不要讓銀兒參與,她是官道,你是商道,再說,她今年一回綠原,收入銳減,支出倍增,綠原到處都有悲劇發生。」李大麗拿眼凝視著他,提醒說。

  「經商會研究,決定請她參加這個會議,做個政治性的指示,如果這個機會不給她,她一定會與商會一較高低。」呂布韋只要一談工作,思維便能恢復正常,他避開李大麗的目光。

  「你自己掂兌著來吧,路上慢點,早走也好,路上雪少。開車時一定不要考慮問題,那樣容易走神。」李大麗眉顰語輕不放心地囑咐說。

  「知道了!」呂布韋說著便走出去,並隨手關了門。

  呂布韋本來想和媳婦、田原在一塊吃頓飯,只因他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這個哭聲太揪心。這個嬰兒的哭聲,這個護士長的外孫,哭聲太像呂小康小時候那樣,這勾起他對林小小的回憶,對林小小肚子裡的孩子有了眷戀,他打定主意,必須要去看看是不是林小小,是不是林小小給他生下的兒子,一定要弄清楚。

  他辭別李大麗,出來門向西走,走到拐彎向南去,這個樓廊,是通向婦產科大樓的過橋,兩面的空格全部被厚重的玻璃鑲實,通過玻璃能看到外面的雪花。過橋上有不少散步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坐在長長的綠色椅子上,呂布韋對這些人目光淡淡一瞥,繼續前行。

  他放慢了腳步,因為到了產科一區,他不知道那個姓呂的嬰兒住在幾號房間,只能挨個房門尋找,這種方式找人並不高明,還不如去護士站去諮詢。他想到這裡,便匆匆忙忙去了護辦,剛到門口,看到那些小護士們在忙碌,坐在電腦前打字的手指好像在彈琴,進進出出的她們像一群天鵝散開,全是白一色的女人。

  「您找哪位?」靠近門口的那張桌子上,一位小巧玲瓏、說起話來爽快乾脆的女護士,很客氣地向他打招呼。

  「我想查一下有沒有一個住院的產婦。」呂布韋生怕露出馬腳。

  「住院的產婦很多,不知道您要找哪一位。」女護士並不嫌煩,耐心地解釋說。

  「林小小。」呂布韋回答說。

  「你是說林護長的女兒。她還在這裡住著呢,由於剖腹時的刀口難癒合,所以一直在這裡住著。」女護士說,「孩子八斤多重。」

  「她沒有事吧!」呂布韋關心地問。

  「沒有事,孩子也沒有事。」女護士回答說:「只是孩子這兩天老哭,通過各方面檢查又沒有病,林護士長經常抱著他去散步,然後就不哭了。」

  「哦,他們住在幾房幾床?」呂布韋迫不及待地問。


  「十六號房間,最東邊盡頭那個單間。」女護士翻閱著住院記錄說。如此巧合,李大麗住在胸外科十六號病房,林小小住在婦產科十六號病房,蒼天故意把這個虛擬的數字送給她們,難道說這是人世間悲哀的巧合?

  「謝謝。」呂布韋卻沒去考慮這麼多,轉身走出護士辦,順著樓廊朝十六號房間走去。

  這一段路顯得特別悠長,呂布韋想一步趕到,百十米遠,那肯定是異想天開,其實一個問題考慮不完的時間就到了;這一段路顯得特別短,沒考慮怎樣面對林小小就到了。剛走到十六號病房門口,他就望而止步了。

  十六號產房裡哇地傳出嬰兒哭聲,哭聲箭一般從裡面射出來,這就是呂布韋止步的原因。還因為房間裡還有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林原,在幫助林小小給孩子換尿布。

  「哭哭哭,連個爹都沒有,連個名字都沒有。」林原善意地罵著,埋怨著,將尿不濕給嬰兒換上。

  「媽,你不要罵他,他有爹,他爹在綠原山。他也有名字,我給他取了個名字。」林小小坐在床上笑著說。

  「叫什麼名字,合天俊?還是大馬猴。」林原把換下來的尿褲丟進垃圾桶,回來把孩子抱起來。

  「叫呂小康,將來也是老闆。」林小小得意地說。

  「你娘倆想回到呂家去,別做夢了。」林原一撇嘴,白了林小小一眼。

  「媽,您老人家別生氣,我像男人一樣飼候您一輩子。小康長大以後,照樣上學,照樣是咱們家的男子漢,頂樑柱,哈哈,何樂而不為。」林小小在床上樂開了花,從心裡往外笑。

  「那就乾脆叫他林小康,來個一生平安。」林原用濕巾擦了手,她蠻有人生經驗,說出了自己的方法。

  「媽,改姓不行。玉米種和小麥種不能相混淆。城市和農村不一樣,農村地又分黃土和黑土。」林小小大聲呼叫著說,「改姓是個原則性問題,那是對孩子的一種歧視,氏族社會已經過去,不能逆歷史潮流喲。」

  「好好好,你想幹什麼我也不知道,隨你任性,我去上班,接替班,先去刷個臉,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這個孩子,笑什麼喲,吃飽喝足還不睡覺。」林原看了一眼呂小康說著朝外走人,臉上沒怨沒恨的成色,非常平淡的那種。

  門口的呂布韋見林原朝外走,趕緊躲開,在一幅兒科宣傳畫前裝看客,讓過林原,然後走進十六號房間。

  林小小見小康大哭,然後抱起來掏出奶子來讓他開飯,小康已經吃飽,不願意反覆開飯,舉手搖頭地大哭,她低著頭,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以為是媽媽掛念孩子又回來了,說:「媽,你還不趕快上班,俺這哭霸王天天這樣,像唱戲的吊嗓子,你再不走就要遲到嘍。」


  「讓我看看孩子。」呂布韋走了過去,林小小懷中的小康馬上止住哭聲,瞪著黑乎溜圓的眼睛,咧著小嘴笑了。他伸手抱起孩子,仔細端祥著。

  林小小十分吃驚,抬頭一看是呂布韋,一時懵圈了;哎喲喂,這父子是有緣,這對冤家想見面。小康的哭,是嫌他爸爸來得太慢,乖乖,他終於把他爸爸哭來了。

  呂布韋看到孩子帶淚的笑臉,心如刀砍斧剁,是爸爸造孽,你是一顆莊稼,爸爸有空種植,沒空管理。呂小康咧著沒牙殼嘴笑了,他咿呀咿呀地嘟囔著,讓呂布韋心裡發酸,甜梨心一樣地發酸,眼中似如大海漲潮,他又看看吃驚發呆的林小小,說:「你身體沒事吧,怎麼住這麼長時間的醫院,我日夜想念你們吶!」

  林小小忽然清醒過來,貓一樣地跳下床,上前搶過呂小康,橫眉立目,說:「先生,你走錯地方了,我不認識你,請你趕快離開!」

  「小小,我是布韋,我是你的男人。」呂布韋抹去眼淚,看著林小小微微虛胖的面孔:多麼熟悉的一張臉呀。

  「我再說一遍,先生,我不認識你,你走錯房間了,請你馬上離開,我和你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林小小知道,為了自己和兒子以後能平靜生活,必須讓眼前這個愛過的人馬上離開,讓他失望,讓他絕望。

  「小小,我是布韋,你失憶了,不可能啊,這是我們的孩子,我一抱他就不哭了,還笑吶。」呂布韋爭辯著,他幾乎失去理智,他面對林小小吼叫起來。

  「你再胡說八道,滿嘴裡跑客運,我要報警了,請您趕快離開是我對您的尊重。」林小小知道,必須狠下心來才能讓他離開,要不然事情就會鬧大。說不定李大麗就在後邊追來。

  事情真讓林小小猜對了,李大麗和田原突然出現在呂布韋面前,李大麗嗔著臉對呂布韋說:「呂布韋,你不是回商會嗎?怎麼跑到這裡來跟人家要孩子?」

  「大麗,這個孩子是咱們家的,咱要把他帶走,要把他們帶回家,這個孩子是我的。」呂布韋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認為李大麗是來幫忙勸說林小小母子回家的。

  「你發瘋了,鬼附體了,趕快回去。」李大麗認為呂布韋有可能認錯人,世界上那有這麼巧合的事,你一來醫院,孩子就成了你家的。李大麗朝田原一使眼色,一人扯著一根胳膊將他拉出房間。

  「你這人真不知趣,醫院裡的孩子多了,都是你家的嗎!你億萬富翁一個,確實能養得起孩子,但你能養得起良心嗎?」林小小追到門口,為了能多看一眼呂布韋,站在門口借說話的機會睥睨著呂布韋……她退回房間,「嘭」地一聲又將門關上。呂小康也不哭了,兩隻黑眼珠閃閃發光。

  呂布韋呆了,他真沒想到林小小會如此絕情,當他絕望地看到李大麗憤怒的目光時,他突然清醒過來,問:「大麗,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李大麗啥話沒說,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轉身走了。

  田原朝李大麗追去。

  呂布韋回頭看了看十六號房間,然後轉身走去,身後傳來孩子的哭聲……

  樓外的雪越下越大,那是老天爺爺給老天奶奶在打電話,信號化作雪花唰唰作響,整個醫院和整個汶縣縣城蜇伏在蒼茫的雪花之中:喂,你能養得起良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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