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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雪落人間總是情

2024-09-14 07:25:27 作者: 閆可平
  呂銀兒說:「美國加州山谷氣候乾燥,水源奇缺,尋找金礦的人最感痛苦的就是沒有水喝。找金礦的人說,假如有一壺冰水給我喝,我願給他一個金幣。另有人說,誰要滿足我喝水的欲望,我給他兩個金幣。當時,有一個叫亞默爾的小伙子,他才十七歲,聽到這話,便悄悄退出淘金的隊伍。他招了工人,把遠處的河水引到谷中的水池,對水加以過濾澄清,然後由他帶著工人們挑著筲去賣水。那些乾渴的淘金人,便用金幣換他的水喝。他開辦了自來水公司,組織汽車運輸隊,使水源源不斷地送到淘金人手上,金幣也同樣進入他的腰包,他成為美國首富,而那些淘金者卻窮得叮噹響。」

  「呀呀呀,我要是在美國,我也會想到這個方法的,就如用驢給群眾耘地一樣,只要驢蹄子踩遍天池村每塊土地,只要驢蹄印踩在老百姓心裡,就能耘出來一個大村長。」大紅花自豪地說。

  「那是那是,興許美國白宮裡的人都會喝你的水。」張弓取笑大紅花,然而他笑著笑著卻不笑了。

  李建偉看到張弓陷入沉思的表情,問他:「張書記,通過這個故事你想到了什麼?」

  「賣水。」張弓大腦的天空是藍色的,想問題也特別快,「我們天池村的人能做美國加州亞默爾,不,綠原的亞默爾。」

  「張書記,說說你的想法。」呂銀兒引導著說,她臉上出現亮雪一樣的晴天。

  「還沒完全想好,想法剛剛冒出來。」張弓樣子挺認真,臉上有些興奮。

  「說一說吧,想不周全的給你增補。」呂銀兒老年人一樣和藹地說。

  「我在想怎樣賣水,把水賣給誰。十年前,綠原村在這裡打了一百米深井,我們發揚了龍江風格,也沒給他們要錢,那是王其八剛上台、胡旺在綠原村當村長的時候。這事群眾很有意見。他們一分錢不拿就吃我們的水。」張弓繼續說,「後來一想,大家都在一塊土地上,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咱們總是拉不下臉來,尤其是看在綠原山呂布韋會長的面子上。」

  「我不這樣看。」七村長放下筷子,「買賣公平。咱這裡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水是咱們致富的先機,咱們這裡,地勢比綠原那邊高,如果咱們將水賣給他們,既給國家增加了稅收,咱也得到了合法收入,這沒什麼不好。」七村長的神經麻痹臉嚴肅到嚇人的程度,不過大家知道他就這副模樣。

  「我贊成,我代表天池村村民,第一個舉手贊成。」大紅花夫唱婦隨,臉如紅花開放,她舉起雙手,「學一學呂書記講的瞎摸耳。」

  「叫亞默爾,不是瞎摸爾。」七村長糾正大紅花不靠譜的話,展現著一張不對稱的臉和眼睛。

  「呂書記,七哥的話有道理,你給拿個主意。」張弓知道千錘打鑼,一錘定音的道理。

  「好,那我就說一下。」呂銀兒笑了,她說:「我和李鎮長在綠原山及其周圍的村莊察看了多次,綠原山有百分之六十的土地,百分之四十全是礦區、無論是種植結構的改變,還是礦山繼續開採,這都需要水,水利是綠原山的命脈。但是,綠原山本身並沒有水。山北的北村,山南的綠原村和南村,以及東村和西村,都打不出活水來,十米以下便是漿岩結構的石材,其斷層從西村以南,仙人橋山溝處斷開。那就是說,天池村所有占地面積以西,將會有上等質量的活水,以天池村為軸心。所以,你們的運氣來了,你們把村前的天池,在加深擴大的情況下,利用地勢西高東低的特點,來個西水東調,只要你們把水送到綠原山西路以東,對接分流由礦區老闆和山地承包者去辦。鎮裡曾請過一位叫李月麗的設計師,她在仙人橋山澗溝處曾標出了蓄水池的方位,你們可以去看一下。」呂銀兒像拉家常一樣的口吻,話語如小溪流水流到每個人的心裡。

  「這啟動資金怎麼辦?」張弓犯了愁。有點犯愁。

  「這好辦,咱對綠原村發揚過龍江風格,去找億萬富翁呂布韋先生借點就是。日後再還他。」七村長蠻有頭腦,看來自己對水的事沒少琢磨過。

  「就是,白吃咱們的水,借點錢還不行嗎?不借給錢就不給他們發揚龍江風格,斷掉他們的水源,讓他們花錢買水吃就是嘍。」大紅花說。

  「怎麼說話的,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七村長瞪了大紅花一眼,眼球差一點掉出來,「鼠目寸光,不借給咱錢也不能缺他們水吃。」

  大紅花一笑,嘴像月季花似地開了,她下了桌去廚房,不一會就回來了。

  「你們先自己想辦法,鎮裡會支持你們的,不過,這個冬天你們會不得安寧的,應該是熱火朝天。」呂銀兒很高興,皮潤眉順。

  「干到臘月二十九,吃了餃子再下手。」七村長一握拳頭說。

  呂銀兒正想說什麼,只是心中一陣悸動,好像有什麼事情己經發生了。她摸了一下兜,手機不在,可能忘在鎮上臥室里。

  「呂書記,飯後我和七哥去看一下地勢,這個冬天我們就發動黨員,兩手準備,集資借貸。」張弓立即表態。

  「好。鎮裡給你們出技術,管測量,再送一輛開溝機開溝,聯繫管道。錢的問題,從綠原山呂氏基金會裡拿出一部分。」呂銀兒當場承諾,並對李建偉說,「我們應該回綠原鎮。」

  大紅花忙挽留:「不能走,不能走,外面下雪了,好大好大,雞毛般的大雪。」

  「只喝酒不吃飯怎麼能行,紅花,去,去煮荷包蛋面。」七哥吩咐著。

  「好嘞。」大紅花笑著應答,一團紅影似地去了廚房。

  「我看一看雪。」呂銀兒起身離座,站到堂屋門以里,推開風門子朝院子裡觀看。積雪己有一尺那麼厚,那雪紛紛灑灑,像天女撒下的梨花。雪花帶著一種清冷撲面而至,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落雪發著一種聲音,像氣管炎哮喘那種聲音。聲音化作氣味並變得有些腥臭,有種死亡的味道。死亡?呂銀兒大腦中閃過這個詞語,這個詞語是不是針對家中那位老爹來的,是否有病危之嫌。自己很長間沒有去城裡醫院,也沒有回家,也不知道他的病情怎麼樣?她又下意識伸手去掏手機,掏了兩掏依然沒有掏著,這才知道手機忘在臥室里,剛才不是也沒找到手機嗎。她想念老爹,不禁淚在眼裡打旋……

  「呂書記,請您坐下,門口太冷了。」張弓關心地說道。

  「嗯嗯!」呂銀兒答應著,把眼淚咽了回去,關上風門子,返身回到座位上,說,「你們天池村還有一個生意可做,那就是開發礦泉水。鑑於你們天池村經濟條件的限制,先做就近的生意,先把通向綠原的水搞起來。」

  大家共同鼓掌歡迎,表示通過。


  「呂書記,我代表天池村村民敬您一杯。」張弓站起,端起一滿茶碗酒:「先干為淨。」

  呂銀兒笑了,有了一種想喝酒的衝動,她自然地端起桌上的一茶碗酒,一口喝乾,說:「謝謝了。」

  「我也敬您一杯。」七村長臉像一塊大紅布。他敞開了懷,喝酒喝熱的樣子很可愛。

  李建偉忙把銀兒的酒斟上,只是少斟了半杯,他知道呂銀兒能喝多少酒,卻還是提醒說:「呂書記,咱們還要回鎮裡。」

  呂銀兒一笑,說:「建偉,斟滿,酒滿心誠嘛。」

  李建偉略一猶豫,便用酒瓶補上了半杯,說:「開車別喝酒,喝酒別開車。」

  「不是有你嗎?」呂銀兒深情地看了一眼李建偉。

  李建偉心裡咯噔一下,馬上意識到呂銀兒的感情流露,是那種母性的溫柔,他點了點頭。同時看到呂銀兒太漂亮了,面孔殷紅呈水蜜桃色,若笑若羞,就如旭日站在萬道霞光之中,俊光四射,美啊美啊太美了,艷了艷了太艷了……君生你己老,可是,親愛的呂書記,君生你未老啊!

  呂銀兒端起茶碗酒對七村長略一示意,然後一飲而盡,七村長卻湊了兩次喝乾,還險些被嗆著。

  「呂書記好酒量,今天多喝一點,下一次還不知什麼時間來。」七村長實實在在,有啥說啥。他起身走進裡間屋,搬出一罈子地瓜干酒,「嘗嘗這個。」

  「嘗嘗就嘗嘗,不過肯定還要來,七村長家的雞吃不完,絕對就會來。」呂銀兒地說,她對下邊的這些下屬們,重新有了一種新的認識,熱情和樸實,像高粱花,像小麥花。同時,莫明其妙的感覺到心中有一種孤獨和寂寞,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她看了李建偉一眼,意思是:你懂我嗎。喝點酒吧,手機沒拿,又不好意思用李建偉的,屋外這場該死的大雪,隔開了與家裡人的聯繫,長期在外奔波……

  李建偉又一次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懂你,我懂你的孤獨,我懂你的無奈,我懂你的柔情,只是現在無法表達。

  七村長打開泥封的罈子口,瓜干酒飄香四溢。他用酒提給呂銀兒舀了一茶碗:「這是上等的瓜干酒,讓超市李寬從酒廠捎開來的,用火柴一點就著。」

  呂銀兒笑了,說:「這壇酒我買了,讓李鎮長付給你錢。」

  張弓忙說:「使不得,使不得,呂書記己經破費不少,這頓飯已經是AA制了,一壇酒怎麼能讓您再拿錢,拿錢在俺們家喝酒,這事傳出去,人們會笑話俺不懂事的。」


  「不是也吃著村長家的雞嗎?」呂銀兒認真地說。

  「雞又不是買的,是蛋生的,雞生蛋、蛋生雞,每月一窩,不用花錢。」大紅花不以為然地說。

  「可它要吃糧食呀。」呂銀兒逗樂著。

  「糧食不值錢,在當下社會,一斤糧食還不值一瓶礦泉水錢。」大紅花實話實說。

  呂銀兒心裡又一陣酸楚襲來,可憐的農民呀,辛辛苦種一年的糧食一斤不值一元錢,雖說無商不富,可是無農不穩呀,農民是最弱最苦的,她端起茶碗酒,說:「我敬各位一碗,咱們農民要齊心協力,我們農民也要學會經商,鎮裡一定支持你們。還有一點,在貧富不均的當下,一定要把握好方向。」

  「呂書記,有您這句話俺就放心了。」七村長臉笑著。

  呂銀兒將酒一口氣喝乾,她說,下雪了,天冷了,百鳥歸林,千鳥歸巢,我和李鎮長卻不能歸,咱鎮北五村,住房還是七八十年代的住房,要到那裡看那些孤寡老人,大雪會不會把危房壓塌。

  「呂書記,身體要緊,少喝一點。」李建偉對她壓低聲音說。

  「沒事,喝了這壇酒就回鎮上。」呂銀兒從酸楚中跋涉出來,臉上的肉坑消失,天真爛漫的神情爬上面孔。

  七村長聞言大吃一驚,手不禁一打哆嗦,提子裡的酒灑了許多,張弓也有點鬍子臉失色,什麼樣的酒量,能喝盡一壇。

  「慢點,慢點。」呂銀兒平靜地笑著,對七村長說,她心疼灑在桌子上的每一滴酒。

  又一茶碗被舀滿酒,呂銀兒端起來舉著茶碗邀請大家,說:「為了下一步工作開展順利,大家幹了這杯。」

  「好,謝呂書記。」張弓舉著茶碗,他已有了酒意,舉茶碗的手晃了兩晃。

  李建偉嚇了一跳,沒想到呂書記這麼能喝,他本想阻止她,但從她那幽怨的眼神里看出她並沒有喝多,面色像陽光下的小河水一樣十分自然,表情也盡顯多姿多彩,有漣漪,有漩渦,有折射的光澤……這只是她的表象,心中肯定籃子一樣盛滿事情。李建偉還注意到,呂銀兒剛來時沒有這情緒,從看到老天下雪,這情緒便有了變化。

  「麵條來了,雪花蓋頂。」大紅花用大托盤端著五碗雜麵條撞開門走進堂屋,瓷碗都是大號的,像個小盆,碗中的麵條熱氣騰騰,蔥花熗鍋的香味十分誘人,飄香滿屋。


  「放下、放下、放下。」七村長忙站走來對大紅花說,「酒還沒喝完呢。」

  「先放到桌子上,這麵條香味太誘人了。」李建偉也忙站起來,從拖盤上端下一碗放到呂銀兒面前,意思是讓呂銀兒中止喝酒,農村這規矩喝不完酒是不能吃飯的。

  呂銀兒興奮地用俊鼻聞了聞麵條,感慨地說:「還是咱莊稼人的雜麵條香……好香啊,還有荷苞蛋。」

  「香吧!香你就多喝碗。」大紅花心裡十分幸福,因為自己的勞動成果受到讚揚,其價值受到肯定,於是,她就對呂銀兒說。

  「這那是一碗荷苞蛋面,卻像一盆荷苞蛋面,你家的碗還有比這更大的嗎?」張弓笑著問。

  李建偉又端過一碗給自己,說:「我一定要把這碗麵條消滅掉。」

  七村長紅光滿面地說:「沒有好飯,粗茶淡飯,呂書記別見怪,在俺這裡墊巴墊巴,回到鎮裡再正而八經吃一頓吧!」

  張弓將麵條端給七村長一碗,又先給紅花端了,最後端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

  「我回去蓋上鍋,再喂喂豬狗雞。」大紅花腳底抹雪,一個轉身,一朵紅花消失在屋外雪地里。

  「咱們再喝一碗齊家酒,除了建偉開車以外。」呂銀兒號召說。

  「行,就聽領導的。」張弓已有幾分酒意,知道再喝就會在領導面前出醜,忙積極響應。

  「好好好,很好。」七村長酒力發作,像個紅臉關公,他外露的眼球都是紅的,嘴咧呱著笑,善意地隨和著。

  呂銀兒笑著舉起茶碗來,剛要作結束語,只見風門子一下大開,隨著狗叫走進來兩個人,他們滿身是雪,一團涼氣充斥全屋。大官二官汪汪叫著,瘋狂地跟進來,就差沒有下口咬了。七村長對著兩隻狗一擺手,狗便退出屋去,知道咬錯了好人,在狗的眼睛裡,這一男一女是遠來的客人。

  「四哥……! 」呂銀兒幾分驚喜,幾分驚訝,手在半空中舉著茶碗。

  「呂書記,趕緊回家,我二叔病危。」呂布畔沉著臉對呂銀兒說。

  「病危?」呂銀兒相信,「一直病危呀。」

  「呂書記,老爺爺已經咽氣,請您趕快回家。」陳小藝嫌布畔說話太委婉,直接一語道破事情真相。

  呂布畔看了陳小藝一眼,陳小藝看到呂布畔的眼色,趕緊退到一邊,自知失言,其實這種失言也沒什麼不好。

  呂銀兒聽陳小藝一講,手中的茶碗哐啷一聲掉在桌子上,酒水四濺,哀怨地看著呂布畔。

  「怕你情緒失控,所以我只能說二叔病危。陳小藝說的對,是實情。你今天的工作放一放,嬸子在家十分掛念你,今天早上給你打那麼多電話,你卻一個都有沒接。」呂布畔責備呂銀兒,「別傻站著了,跟我們回家,回綠原村。」

  呂銀兒馬上回過神來,忙對張弓、七村長說:「我爹去世,我要回家一趟,一切工作細節直接匯報李鎮長。」

  「去吧去吧,現在雪天雪地,工作也不能展開,我們對老人的去逝表示悲痛。」張弓說著送呂銀兒堂屋外走。

  呂銀兒轉身回頭,幾步跨出堂屋門,迎面遇上大紅花,說:「嫂子,我要早走一會,家裡來人了。」

  「雜麵條還沒吃吶,喝酒不吃飯會傷身體的。」大紅花對朝外走的呂銀兒說。

  「以後有機會再來。」呂銀兒和大紅花擦肩而過,眼睛含淚,後邊的人送她沒送她她都不知道……我的爹呀。呂銀兒踩在雪上,一個趔趄差乎摔倒,呂布畔幾步上前將銀兒扶了一把,陳小藝更快,早已走出院落,站在門外雪路上,站在長安奔奔前,打開了後車門,等待著呂銀兒坐到裡邊去。

  呂布畔和呂銀兒也相繼走出大門,他們身上已有落雪,就像車頂上的雪落了一層。陳小藝讓呂銀兒鑽進車裡,關了車門,自己上了駕位上系好安全帶,跟在呂布畔的推土機後邊隨行。

  推土機連跺腳加放屁,馬一樣昂首刨蹄,在路上推出一條雪路向前衝刺。

  張弓、七村子、大紅花站在大雪中向銀兒揮手告別。李建偉也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目送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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