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燦爛的天空> 第115章 喜看媒落綠原山

第115章 喜看媒落綠原山

2024-09-14 07:26:08 作者: 閆可平
  太陽不經意地打扮著天空,所有的雜塵無憂無慮地睡在雪地里,空氣冷冷地緊箍著積雪,緊箍著天空,緊箍著綠原山,山上的百鳥活物、千樹萬枝依然被空氣緊箍著,箍得世界如此美麗,如此哀傷。

  呂布韋的目光從天空中拉下來,目光落在林間的柏樹上,那些雪柔情蜜意,經過中午太陽的溫熱有一部分分解為水,融入樹的肌膚。那些烏鴉,一會落在地上,一會落在樹上,啊啊地向世界喊著飢餓。身邊的李大麗睡了嗎?他不知道,他本想驅車往回走,卻又怕她傷心。他想喊醒她,她的臉卻又背對著他,他意識到自己的心和她的心無法貼在一起,因為有林小小這層壁紙,也可以說是擋火牆,感情的密碼錯編了程序,使二人無法相濡以沫。假如那時候如果自己堅持著不走換親之路,自己的感情生活也許會改寫,天大的錯誤都是因為自己沒有堅持噢。

  ……叮噹,叮噹,叮噹,呂布韋手錘有力地落在鏨頭上,鏨頭在掌子坑裡刻下一塊一塊的石碴子,鏨頭還有時冒出火星。掌子己經扒完三面,第四面扒完就可以扒窩子,下上鐵鍥,將中間的部分撐下來,接著再扒第二層,第二層扒完再扒撩底鍥口,鍥口扒出來,便可以下鐵鍥,打掌子。

  這是個技術活,相當於科學界造氫彈、原子彈,相當於造船廠造航母,當然,也相當於研究所研究出雜交水稻。這個活,最早是呂子賓干,由於又累又技術,呂子賓只好把手藝傳給二弟呂子旺,呂子旺又傳給了呂布韋,這是技術權威,一般是不能馬虎,必須認真,呂布韋不負父望叔望,努力把技術學到手,努力地扒著這個一尺四的大掌子,過了年後,便開始集中人錘打,保證能把掌子起滿全塘。

  他戴著個黃單帽子,汗水從帽沿里朝外滲,棉襖放在一邊,穿著一個打著補丁的紅秋衣,那舉錘的手就如在投手榴彈,一下又一下地錘擊著鏨頭,石碴唰唰地從鏨頭尖上滾下來。

  老鷹在空中盤旋著,翅膀的扇動像鏨頭上與石頭的摩擦而發出的火星那麼亮麗,像舉錘的手臂這麼有力,它觀察著綠原山的堅挺,守衛著綠原山的天空和大地,儼然做著綠原山上的一個衛道士。衛道士飛走了,送子觀音廟上飛來了一隻烏鴉站在廟頂上,它蒼涼地呼叫著「啊,啊啊,來,來了」。它引來了藏在觀音後的黃鼠狼,黃鼠狼因為自己沒有捉到老鼠正在廟裡黯然傷神,突然聽到烏鴉在房頂上號泣,便偷偷爬上廟頂,向烏鴉展開一個突然襲擊。烏鴉警覺地飛起,一個穿雲破霧式飛起,「啊啊,走了」地嘲笑了黃鼠狼兩聲。

  呂布韋對於山上這些飛禽走獸的事一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年前將這個掌子坑挖出來,就是明年春天的希望,就是兄弟們的希望,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希望,就能有幾千塊錢,兄弟們就能娶媳婦。自己沒有爹那種本事,家裡一間屋裡四個黑旮旯,照樣能把西村的娘給娶過來,娘在西村是掛上號的美女,次年,爹又把姥娘家的近門姑娘馮倩倩說過來,嫁給了二叔呂子旺,成了名副其實的二嬸子,然後生了布輝,生了聰明的銀兒。布輝和銀兒上學都很優秀,布輝上大學,銀兒也是學校里的寵兒。前程似錦,錦得輝煌,錦得發光。

  「叭」一聲鞭響傳進石塘,接著便有羊的臊氣味傳來,還有不成調的歌聲:「老天爺爺下聖旨,古老又奇葩,黑夜下大雨,白天曬乾姜,風大河道走,別讓它串梨行。」

  呂布韋停止手中的活,看著張拐子攆著一群羊,雲朵似地朝石塘對面的小路上壓了過來。小路兩邊便是山丘,山丘上便是乾草,那些羊一上山便急慌著去拾山上的乾草,屁股上掉著羊屎。有的叫「買」,有的叫「哞」,有的叫「羋羋」,感謝一下老主人對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感謝主人把他們帶到這荒草茂盛的地方來。

  「大妮,二妮、三妮、四妮、還有烏青臉,你們不要亂跑,就在這附近的山包上轉悠著啃,這裡雖然不是你們嚮往的大草原,但這裡是綠原山,你們要聽話,聽話就是立大功。你們要立國際功,勝利之後去北京,哈哈……」張拐子說完,將鞭子一收插到後腰,兩手朝袖筒里一抄,便順著山路走下來。

  「天師叔,放羊了!」呂布韋等他來到石塘中間,便熱情地打招呼。

  「嗯,今天不只是放羊。你爹在嗎?」張拐子把羊撒到了山包上,自己唱著歌跑進石塘,他十分得意,就像賺了二百斤羊毛錢。

  呂布韋朝北邊的垛子溝一指,那裡有兩間石屋,說:「在那裡,在屋裡砸鏨頭呢。」

  張拐子起步朝呂布韋手指的方向走,但又停住腳步,盯著呂布韋看了又看,並嘖嘖嘖地發出讚嘆聲:「好小伙子,臉雖長點,但是奇人異相,將來必定飛黃騰達。」

  「別笑話你侄子啦,山野村夫,小老百姓,連個四郎官都不是,談什麼飛黃騰達。」呂布韋知道張拐子好開玩笑,並不惱怒,反而感到親切。

  「這回是真的,我會相面,在綠原集上學來的,劉備當年賣草鞋,不也當上皇帝。朱元璋當年放牛不也當上皇帝。」張拐子引經據典,通曉古今,其實,他一天學沒上過,都是從集市上說魚鼓的藝人那裡聽來的。

  「張叔,時代雖說會變,咱們還是咱們,放下手錘去種地,放下鋤把能上山。」呂布韋有農民的生活規律,最懂實際。

  「讓你這一說,什麼都不能改變了。」張拐子也不生氣,他還是很高興,最基本上呂子賓今天能管他一頓酒喝,為他辦的事情能震驚所有人,能使所有人高興,男人最高興的事莫過於娶媳婦。

  「能,只要有錢,就能改變咱們的身份和地位。」呂布韋笑笑說,「今天您老人家別走了,二弟有從集上換來的瓜干酒,好喝著吶。」

  「肯定不走了,今天你家要雙喜臨門,你二叔托我辦的事差九不離十嘍。」張拐子黃鬍子翹翹的十分得意,鼻須搭在鬍子上,像橋樑一樣地要過嘴河。

  「謝謝你和二叔,你屋去吧,老二老三老四都在屋裡,還有我二叔。」呂布韋告訴他,自己也拾掇了一抱鏨頭扛在肩上,陪著張拐子朝石頭屋走去。

  石頭屋裡,溫暖如春,石匠爐冒著火,貼在後牆上的煙筒爬上了屋頂,大鍋里的水煮沸著。老四呂布畔拉著風箱,燒著一堆用過的鏨頭。

  呂子賓用槽鉗把燒紅的一根鏨頭從爐火里拔出來,在砧子上摔了摔,火花四濺,然後左手操鉗,右手操錘,連懟加砸,然後捻出一個小奶頭似的尖來,在槽前的水裡沾一下,吱拉一聲一股水蒸氣升天,再放在槽子裡站起排好,用手又朝槽子裡撩了水,鏨頭便彈琴一樣永恆地發著吱拉聲,熱氣不斷地從槽子裡冒出來,散發著多餘的體溫。

  「子賓大哥在咱綠原屬一屬二的,這手藝活絕了,鄉黨委書記也不會幹。」張拐子走進屋裡,看到呂子賓在熟練地砸鏨頭,嘖嘖地舉起大拇指稱讚道:「牛皮不是吹的,綠原山不是壘的,火車不是推的,抗美援朝不是玩的。」

  一句話把屋裡所有人逗笑了。

  呂子賓趕忙站起身來,說:「天師兄來了,坐下,快坐下說話。」

  「別客氣,我來還不擔事,你砸著鏨頭咱哥倆一樣說話。」張拐子在石頭桌子旁的馬扎子上坐下來。

  呂布韋放下肩上的鏨頭,對張拐子說:「張叔坐下吧。」

  呂布生正在看一本沒有皮的小說,見張拐子進來,忙合上書本站起來,對裡屋的人喊道:「二叔,還有布河,張天師大叔來了,還不起來和張叔說話。」

  呂子旺和呂布河正在床上半躺著假寢,聞聽張天師張拐子來了,都從床上折身坐起,下床沓拉著鞋走了過來。

  「大兄弟過來了,事情有眉目了嗎?」呂子旺搔了搔頭頂上本來就不多的頭髮,然後坐在張拐子附近的石頭墩子上。


  呂子賓從桌子上的茶葉盒子裡,打開蓋抓了一把烏黑的茶葉,轉身丟到鍋里,茶葉在沸水裡翻騰起來,鍋里的水瞬間變成了褐色,綠油油地發黑,並發出青草似的茶葉香味。

  呂布韋從桌子上的筐里拿出幾個藍花粗瓷碗,擺放在鍋台上,用黑鐵勺子給每一個碗舀上,碗裡熱氣騰騰,咖啡色似的發濃。

  「老三,端茶。」呂布韋對坐在石墩子上的呂布河說。

  「我不端,又不是給我說媳婦。」呂布河無動於衷,撇撇嘴說。

  「小來,老三,別慌慌,您大叔我啥事都得按順序來,給您大哥弄上,再給您二哥弄,給您二哥弄完,才是你的事,這些事我心中都有數。」張拐子笑著,笑得他腿都發瘸。

  「我端我端,老三小心眼,天師大叔給咱大哥操心跑腿,誰都應該給咱大叔端碗茶水喝,端碗飯吃。」呂布生伸手端起一碗茶,穩穩噹噹地放在張拐子面前,畢恭畢敬的神態,並白愣了呂布河一眼。

  「好老二,有眼色,你大哥的事一完成,我就托人把李經濟家的大妮說給你,那姑娘長得挺俊,俊得沒法說。雖說算不上西施貂嬋,但算得上天上織女,名家碧玉,和王母娘娘的外甥女差不多。」張二拐子話說得真溜,說得跟真事似的,像個黃臉斑媒婆,又恰如一個專職的天上月老。

  呂布生被張拐子一番話,說得心裡都發癢,不過他嘿嘿一笑,強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跳,怕心臟跳得太厲害,從嘴裡一下子蹦出來。

  呂布韋等爹坐到張拐子身邊,又端了兩碗茶給爹和二叔,又端了兩碗給老二老三,而後憨憨一笑,坐在一邊。

  呂子旺在一旁也陪著喝了一口茶,問:「天師,那件事辦的怎麼樣了?」

  「只要大哥一開金口,此事就成功了。」張拐子認認真真地說,小鬍子稀拉的挺風趣。

  呂子賓心事重重地笑了,說:「全憑張兄弟操心,事情完成後,我一定買一條運河鯉魚讓布韋去看你,外加十斤小豬子光脊樑,八色禮是少不了你的。」

  「別客氣,別客氣,你問問布韋,李鐵匠家的閨女李大麗嫁給他能答應嗎?」張拐子帶著膻氣味,說話吐出的口氣都有羊屎味。

  呂布韋知道張天師大叔是給自己保的媒,心裡著實高興,但又不好意思問,只能支愣著耳朵聽。

  「布韋呀,事情是這樣的,你二叔托你張叔保了這樁媒,問你答應不答應,你說句痛快話。」呂子賓說,他心裡好像沉沉的。


  「那李大麗俊不俊?」呂布生插話問。

  「這閨女可是百里挑一,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扎著一根大辮子,那辮子從頭上搭拉到屁股下,眼睛像一汪水似的,麵皮白得像煮雞蛋去了殼,要多俊有多俊,一笑你就暈。不光好看,還能幹來,還會打鐵,打鐵的時候辮子朝鵝脖里一盤,摸過大錘來,兩腿一叉,掄開雙臂,叮叮噹,叮叮噹,絕了,文武全才,初中文化。」張拐子說書似地描述一翻,比打魚鼓賣藝的都在行。

  「願意吧……! 」呂布韋動心了,馬上回答。

  「嗯,大哥有福。」呂布生伸著大拇指說,「花多少錢都值。」

  「我看也有福。」布畔美滋滋地說。

  「靠譜嗎,像書里人物。」呂布河聽張拐子這般描述,頭皮感到發炸,「是天上的嫦娥,還是王母娘娘家的七仙女?」

  「剛才說過的,是李鐵匠家的李大麗。」張拐子又重複了剛才說過的話。

  「我趕集的時候見過,確實俊!」呂布生笑著,咧著嘴說:「要是能娶咱家來,咱娘也就輕省多了,也能給咱兄弟們多做幾雙鞋。」

  「有你的啥事,是給咱大哥做鞋的,又不是給你做鞋的。」呂布河撇著嘴巴,心生嫉妒。

  「最起碼能幫咱娘下地幹活,能幫咱娘在家涮盤子洗碗,餵牲靈。」呂布畔反對呂希河的觀點。

  「只是,只是她要等到她弟弟李大錘娶上媳婦她才肯出嫁。」張拐子突然拋出一個難題。

  「天師叔,你這不是嘴上抹石灰等於白說。」呂布河得意地笑了,那臉又被下巴拉長一截。

  呂布韋皺了皺眉頭,心裡沉沉的,呂子旺看著呂子賓默不作聲,呂布畔和呂布生都蔫了。冷場。

  呂子賓什麼也沒有說,只見他手伸進懷裡,掏出二十塊錢來,給呂布畔一招手,說:「去惠民超市買幾個菜來,花生米豬臉子肉多買點,要兩塊錢的。」

  呂布畔馬上從風箱前站起,繞過鏨頭槽子,走到呂子賓面前接過錢,跑出門去就下山了。


  「用香香聯親吧!」呂子賓臉色凝重,秋瓦逢霜,悶雷似地說了一句,大家都嚇了一跳。

  「等的就是大哥這句金口玉言。其實,換親和單獨成沒啥兩樣,單獨成也不一定有這麼好的人家,也不一定這麼合適。」張拐子又唯恐呂子賓不願意,忙把話說得委婉一些。其實,這事呂子賓和呂子旺早就商量好了。

  「其實這媒不錯。」呂子旺說,「年前解決了兩大難題,布韋都二十五六了,再不成媒就奔三十了。」

  「是啊,天師兄弟一定要多操心,哥哥我有酒喝你就有酒喝。」呂子賓臉上憂中見喜,說,「再說,你搭羊棚子。我們都去幫忙,羊棚子上的石頭白送,蓋屋砌牆我這裡石頭全包。」

  呂布生心裡話,我的娘來,我哥哥成媳婦還要把妹妹搭進去,以後還要貢獻石頭,我的爹來,你可真是不顧一切嘍,唉!話又說回來,換親這合適的頭也不好找,成就成唄,雞蛋換鹽,兩不找錢。

  「香香還太小呀!」呂布韋喉嚨里咕噥了一句,他不忍心懂事的妹妹嫁給一個五大三粗、公牛一樣的鐵匠,臉黑黑的,筋骨里都是煙燻火燎。

  「人家也是四大匠之一,鐵匠,瓦匠,木匠,石匠。小伙子李大錘是一塊打鐵的好料,手指像耙齒一樣硬,胳膊像牛腿一樣粗,肩膀上的肉疙瘩,像牛的梭疙瘩一樣結實,小伙子又厚實又認干,還不多說話,總之優點很多,給姑娘找人家,就要找這樣的人家,有手藝,將來不缺錢花。」張拐子不愧為是張天師,誇獎人也是一流的,大家不得不佩服。

  「好吧,這事就這樣定下了,你還得跑兩趟。」呂子賓看了呂布韋兩眼,對張拐子說。

  「只要布韋同意跑腿也值得。」張拐子見呂布韋面有難色,他觀察細膩入微,知他有想法,為了堵住呂布韋的嘴,忙說,「是不是高興得不知說啥好了!」

  「……」呂布韋苦笑了一下,說,「我的事,不慌,天師叔太費心了。」

  「買來了,六個菜。」呂布畔風風火火跑進屋裡,提著大包小包,朝桌子空閒處一放說。

  「成不成,四兩平。今天我要在這裡喝一頓了。」張拐子看著呂布韋高興地說,心裡話,小子耶,不怕你不同意,就怕你不是爹。

  「今天我要陪天師兄弟喝兩碗,不醉不歸。」呂子旺看了一眼呂布韋說。

  「老二,去看看,我的大妮、二妮,三妮,四妮領著羊群跑了麼?不醉不歸。」張拐子興致勃勃地說。

  「好嘞。」呂布生十分聽話,挪腿出屋去看羊群了。

  大家聽張拐子喊著給羊起的人名字,都笑了。於是,老三老四加呂布韋,都行動起來,煎炒燉煮,一袋煙的功夫幾個菜就做完了。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