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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身陷囹圄對誰說

2024-09-14 07:26:19 作者: 閆可平
  胡苘繩一陣得意忘形之後,藏獒嚶嗚兩聲,他的心又一下子馬上收縮起來,他這才知道這獸並不怕他,那是一種本能的防衛,此君只要一怒,隨時都可以把他咬死,他只得對它陪著笑臉,因為它不如王二拐子好唬弄。千萬不要衝天一怒為「紅顏」喲。

  「獒兄,我並不想搶占你的地盤,是他們把我扔進來的。」胡苘繩看著藏獒的反應,見它並不進攻,便給他講起道理來,慢慢地心中才緩過勁來,兩眼充滿了眼淚,感激地說,「獒兄,謝謝你讓我在這裡容身,其實咱倆同是天涯淪落人。」

  藏獒也不再動作,而是趴在那裡,四肢伸開,肚子著地,借著籠子陰涼地板降溫,聽了胡苘繩的甜言蜜語,時不時地看胡苘繩一眼,頭上的兩隻耳朵不時地狗耳朵一樣地搖動著,驅趕著飛來的蒼蠅。

  胡苘繩定下心來,依靠在籠子的鋼筋上,思索著眼前這個龐然大物會怎樣對待他。

  籠子裡,涼風習習,胡苘繩由於剛才精神過度緊張,不知不覺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入夢,夢見自已騎上藏獒飛上了天空。天空之上,藍色像媳婦的綠褲子非常好看,引得各種各樣的鳥兒飛來逗去,它們碰到那綠色的天壁上,折斷了很多翅膀,但又生出新的翅膀。那些鳥特別奇異無比,有一隻頭的,有兩隻頭的,有三隻頭的,有很多頭的長在同一個肩上,尾巴金光閃閃,幾乎覆蓋了半個天空,它們在天空漫旋,看著大地,大地上綠草蒼蒼,像綠色的海洋,山像島礁,在海洋中婆婆起舞……多麼美的家鄉啊!

  「稀哩嘩啦」的聲音響過之後,鐵門「哐當」一聲開了,那個開尼桑的女司機,手裡拿著兩瓶農夫山泉,笑嘻嘻地站在籠子門口,她像一個訓獸師溫柔有加。

  「喝水嗎?」女司機客氣地問。

  「接著。」女司機將兩瓶農夫山泉扔給胡苘繩,鎖上籠子門走人。

  藏獒看著莊姜夫人似的老娘門,嘴唇磨動了一下,不知是它眼饞女司機的美色,還是想說:你為什麼不給我兩瓶農夫山泉,我也渴呀,你個老娘門,真可恨,早晚我得啃你一口。

  女司機一走,胡苘繩才感覺到口渴,嗓子渴得冒煙,渾身無力,需要大量補充水液,至少五六千毫升,無奈,這女司機才給了一千毫升。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一瓶,一下子把瓶口插進嘴裡,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口,冰鎮的,從嘴裡涼到小肚子,爽到小肚子。當想繼續再喝,看到藏獒伸舌頭舔著嘴唇,渴望地看著他,呀呀!你是否已經口乾舌燥?你是否也想來一瓶?胡苘繩手拿著水瓶對著藏獒晃了兩晃,來了一個邀請的姿式……哈哈哈它看懂了胡苘繩的意思,從不遠處里爬起來,慢慢走了過去,站在胡苘繩面前,微微地張開嘴巴。

  「你喝了呀?」胡苘繩忘記自己口渴難耐,將那瓶沒有喝完的水讓給藏獒喝,一下將瓶口插進它的嘴裡,它便順勢昂起頭來,吞肉一樣吞起水來,瓶中的水咕咚咕咚從嘴裡流了出來,來了一個水嗆喉堂,犬科動物喝水的舉止只好暫停,咳嗽喘息起來,待咳嗽喘停止後,再用舌頭舔著喝。

  「還喝嗎?」胡苘繩一下子心情興奮起來,又將第二瓶農夫山泉打開。

  藏獒點了點頭,並嚶嗚了兩聲,表示要喝水。這一次,胡苘繩改變了方式,自己喝一口,倒在地板上一口,讓藏獒舔著喝,二位難友配合著喝完了第二瓶水。真是患難之交呀,籠友的友誼萬年長。藏獒在籠中鳴叫著友誼的偉大,嗚嗚地轉了兩圈,便趴在胡苘繩跟前,以十分溫順的樣子看著胡苘繩這個好朋友。

  胡苘繩苦笑了一下,說:「獒兄,咱們相見也是有緣,命中注定有這份友誼,大概你不會像他們一樣弱肉強食吧!」

  藏獒趴在身邊並不答話,一直看著胡苘繩。此時,又是「哐啷」的一聲,那女司機端著一盆生豬肉出現在籠子門口,她走進來,將那盆豬肉放在藏獒嘴邊,然後窈窕著屁股急急地走了出去,生怕這一人一獸把她給蹂躪了,這女人一定會想,由司機升為飼養員再升為受害者不划算。

  胡苘繩鄙夷地看著女司機走了出去,看著她鎖上籠子門。他真後悔失掉一個機會,在女司機給獒兄送飯之時,應該猛地竄出籠子,跳到開著的門外邊去,什麼地方人多就朝什麼地方逃跑,只要這夥人抓不到自己,自己鼻子下邊有嘴,問著路人就可以走回家去,逃出敵人的魔掌,耶,胡苘繩同志萬歲,也算溫酒斬華雄的續篇。

  藏獒爬起來,對著女司機端來的肉審視了一會,才低下頭,從中叼了一塊沒骨頭的肉放在胡苘繩的面前,聲音低低地嗚噥了一聲,意思是:吃點吧!

  胡苘繩從沉思中醒來,吃驚地看著藏獒這一舉動,一下子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生豬肉感動地掉下眼淚來,他伸出一隻手去觸摸它的頭、它的嘴,說:「獒兄,你比人類的心善良多了,你明辨是非,善良,同情弱者,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只是這肉我不能生吃,還是你慢慢享用吧,那些牲畜們,把我和你同等看待了。」

  他拿起那塊肉又放回藏獒嘴裡,說:「你吃吧,好好照顧自己,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這牢籠。我也沒能力救你出去。你雖善良,卻被邪惡禁錮在這裡。」

  胡苘繩依靠在鐵籠子上,同情地看著藏獒,慢慢閉上眼睛,哼起了小曲:老天爺爺下聖旨,古老又奇葩。黑夜下大雨,白天曬乾姜。風大河道走,別讓他串梨行。冬天下個雪,春天開個花。早種與夏播,秋天收完它。一年十二個月,該幹啥就幹啥……」

  胡苘繩昏昏沉沉,不覺夕陽西下。西北天上,突然黑雲向空中壓來,如黑馬脫韁,不出半個小時,整個天空一片黑暗,暴風吹起,一道閃電劃破上空,雷公電母雙雙出場,風神助威,連敲鼓,加敲鑼,「嘩啦啦,唰唰唰」似天河決堤,水瀉人間。胡苘繩在籠中看到北邊的別墅大樓,就像地獄的閻王殿在搖晃,忽明忽暗,迷離在天地之間。

  雨像瓢潑盆倒之時,兩個穿雨衣的人來到籠子前,打開了鐵籠子上的門,其中一個凶凶地對胡苘繩喝道:「過來,在這裡打雷別劈死你,讓你到別墅里去享受享受!」

  「我不去,我就喜歡在這裡給獒兄作伴。」胡苘繩在籠子裡坐著,呲牙冷笑著說,閃電照耀著他的皓齒,看上去陰森恐怖。

  「出來,你若不出來,用鐵鉤子把你鉤出來。」還是那個傢伙的聲音,說話像他奶奶個逼里吃了槍藥一樣。

  胡苘繩這才看到另一個傢伙手裡拿著一個長長的鐵鉤子。他知道,這夥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萬一鐵鉤子鉤住自己的鎖骨,鎖骨咔嚓一聲斷掉掉出來,這輩子就完蛋了,自己完蛋了,誰來給媳婦於光彩掙錢花,誰來給胡純兒掙學費。想到這裡,他對外邊兩個穿雨衣的傢伙說:「態度好一點嗎,我又不是犯人,我也不是乞丐,是你們在犯罪。」

  「滾出來,少說廢話。」這傢伙凶凶地就像吃了閻王蛋,說話非常有力。

  籠子有一間房子那麼高,胡苘繩借著閃電一看,原來是上午的那兩位保鏢。他站起來,感覺腹內空空,頭暈眼花,身體搖晃,對於眼前這兩位怪物,心裡有一種說不出地發怵。他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聽從擺布。剛走出籠子,雨水涮地傢伙澆滿全身,風又吹來,把衣褲吹在身上,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他立即仰起臉,拼命地喝著雨水,他如一棵久旱的苗子,撲愣支愣起枝和葉來,他哈哈大笑:「可憐的老天爺爺,真爽呀,大雨呀,你狠勁下吧,把鷹山南路的地淹沒,讓這幫混蛋們永遠挖不成礦山。把這個社會不平淹沒,到那時候,就沒有了強弱之分,就沒有了貧富之分,啊,哈哈!」

  天空一道閃電從別墅樓那邊刺過來,世界變成了銀白色,接著又是一聲炸雷天響,震得地上起火,水中冒煙,雨水又如一串瀑布自空中懸掛下來,對面的大樓失去蹤影。

  胡苘繩喝足了雨水,笑夠喊夠,仿佛身上有了無窮的力量,他向那兩人問道:「去哪裡?」

  「前邊辦公大樓里。」其中一個傢伙說,「神經病。」

  胡苘繩轉身朝北邊大樓走,踏著院子裡沒腳深的雨水,一陣狂風從天上撲下來,他差一點被颳倒。那兩個外星人似的傢伙,一人挎起一隻他的胳膊向前走,他感覺自己輕屁一樣地離開地面,三個尺寸不等的人走起來比風還快,百米之距眼一閉一睜便走到盡頭,進了別墅樓大廳,上了電梯,拐彎抹角來到一扇棗木紅門前,胡苘繩像一隻落湯雞被放在地上。他們其中一人敲了門,裡面傳來一聲很細的男人聲音:「進來!」


  胡苘繩跟著二位推門進去,胡苘繩前腳剛著地,後腳跟剛抬起,他還沒來得及打量這亮如銀色的房間,迎接他的是一記黑拳迎面搗來。

  這一拳搗來,帶著風聲,帶著雨聲,帶著雷聲,「嗵」正好把左眼給封了。胡苘繩身體剛要向身後倒去,又一拳搗來,這一拳帶著仇恨,帶著兇惡,帶著得意,帶著霸道,「嗵」又把右眼給封了。剛進門時,胡苘繩眼前還是一個通明的世界,現在眼前卻是一個黑暗的世界,他的身體加速向後邊倒去,就在他剛要倒地的一瞬間,身邊的那兩個外星人,一人一腳把他從地上鉤了起來,「嘭」玩足球似地把他扔到房中的沙發上。

  胡苘繩腦袋嗡嗡作想,頭痛欲裂,眼前出現了很多幻影,金星、銀星、金花、銀花、高粱花、小麥花、……花的世界,花的海洋,豐收的凱歌、都變作他的眼眶烏青,眼瞼紫腫,他通過兩眼瞼的縫隙里,看到外星人似的管工,正擰著他的手腕子運動,並呲著兩顆大門牙獰猙地笑著,笑看著自己躺在沙發背上。

  胡苘繩身上的背心流著水,他下意識在摸衣兜,他想給媳婦打電話,可是沒有摸到那個康佳手機。

  「你的撬棍吶!」管工嘲笑著問他,他以為胡苘繩在摸撬棍,在想掀起新一輪的反抗。

  胡苘繩英雄落難沒有回答,沒有了思維,他感覺全身軟癱,頭像開了瓢一樣疼痛,所有的對抗意思不復存在。因為這兩拳來得太突然,來得太沒禮貌。哥們,有本事別搞突然襲擊,正大光明地下戰書,單打一,單挑……他咬著牙,憋著氣,做到一聲不吭。他極力想睜開眼睛,無奈,腫大的眼瞼不給面子,得了重症肌無力一樣不能抬起,他感覺到房子裡還有其他人,最其碼有向震北,有莊姜夫人似的女司機,他當然不知道女司機叫葛玫。

  「你這管工,真是好不講理,胡苘繩兄弟是我請來的客人,對待客人應該以禮相待,你怎麼拳頭侍候,滾一邊去。」向震北表現得怒氣沖沖,細細的聲音像驢放屁,那種弄柳彈琴的虛架子如同老太太紡棉花一般。假惺惺地表演十分到位。

  「是。我這只不過是特殊招待,正而八經的招待還在後邊。」管工說著退到一旁,老鼠看貓似地站到一旁去。

  「為人要寬宏大量,要懂得仁義禮智信,不能斤斤計較,幾句口舌就動武,那還算什麼英雄好漢,再說,咱們還要和胡兄合作,還有求於胡兄,你用這種下流的手段成何體統,什麼叫做大仁大義?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懂嗎?」向震北走過來,繞著沙發轉了兩圈,然後蛇一樣吃吃地吐著信子笑了。

  「我以為他是個練家子來,沒想到他沒有還手之力。」管工換了一種說法,微笑著搖搖頭。

  「嘖嘖嘖,我說吶,原來是一場誤會。」向震北邁著方步站到胡苘繩面前,看著胡苘繩一雙熊貓眼,裝著心疼地訓斥管工,說:「你把我兄弟打成這樣,我怎樣把胡兄送回去,胡兄回去之後怎麼見人呀!」

  一位大漢凶凶地說:「扔到北大河裡餵魚去吧,魚喜歡啃骨頭。」

  「怎麼說話的,滾一邊去,魯魚再好吃也不是啃骨頭長大的,再說,這北大河水流湍急,人只要扔下去,魚鱉蝦蟹一下子就會把人吃光,連根頭髮都剩不下。怎麼能把我請來的客人扔到那裡邊,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向震北含沙射影,威脅嚇唬,想恐嚇胡苘繩就範。

  胡苘繩默不作聲,他在極力恢復著體力,恢復著大腦意識,他的眼角里,朝外滲著血水。有一隻眼睛角膜上己開始充血。

  向鎮北蹲下身來,瞪視著胡苘繩的眼睛,看到那夾縫中的眼珠還在轉動,烏青的眼瞼眼皮,給眼睛形成一個黑洞洞的槍口,眼珠像子彈一樣要射出來。


  「喂,親愛的,你看看胡兄的眼睛會不會永久失明?」向震北朝女司機一揮手,半真半假地說。

  「好的。」女司機慢慢走過來,邁著林黛玉似的步伐,嫻靜尤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她走到胡苘繩的面前,用柔荑似的手去分開胡苘繩的眼皮,他眼珠是好的,但結膜己經充血,滲血部位是硌在眉棱上的肉皮。

  胡苘繩突然聞到一股山茶花似的清香,他知道這香味是從女司機身上發出來的,她巧笑倩兮,她美目盼兮……

  女司機微微一笑,躲在一邊,說:「很危險,再用一點力眼珠就淌了。」

  「胡兄,你那地賣不賣?」向震北口氣一轉,突然發問,一雙豹子眼如發情似的公狗。

  「我的地盤我做主,那是我的承包地,三十年不變,我有土地證。」胡苘繩雖然這樣說,但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他只有意識的支配,腦子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

  「胡兄弟呀,你也應當為我想一想。修理你並不是我的本意,但你不能防礙我施工,如果這些工人停一天工,你知道要損失多少錢啊。」向震北猛地站起,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是你連自己那塊地不要錢,連你的媳婦孩子賣了,也還不起這一天的工錢。」

  「那是你們的事,你們為什麼要掠奪俺的土地?」胡苘繩努力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來。

  「胡兄,這話就不對了,咱們買賣公平,流轉公平,這和掠奪是沾不上邊的,拋開這話不說。現在看在王其八書記的面子上,不追究你的責任,不告你破壞安全生產罪。如果真把你告上法庭,至少要判你個三年五載,讓你到監獄裡承包土地。法律上明文規定,一切礦產資源全部歸國家所有,我們開礦向國家納稅,是合理合法的,王其八書記是光明正大的招商引資者,已經把這裡變為建設用地,屬於合法化。」向震北由假惺惺的安撫轉變成上課教育。

  「俺怎麼不知道,你們都是一路貨色。」胡苘繩還沒緩過勁來,冷笑著罵了一聲。

  「你是個法盲,以後要好好學習礦產法。」向震北從桌子上拾起一支中華牌香菸叼在嘴上,那位莊姜婦人女司機,拿起桌子上的氣體火機,咔嚓一聲給他點上。

  「不管忙啥,不管懂不懂礦產法,我承包的土地就是我的。」胡苘繩知道,對於這些人軟弱是沒用的。

  「誰破壞招商引資,誰就是汶縣的罪人,這是汶縣縣委喊出的號召,你知道不知道?」向震北說著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兩份合同,說,「我是人道主義者,為了不讓你成為汶縣的罪人,在合同上面摁個手印就放你回家。」

  「你坐在辦公室里琢磨詞,把老百姓都害死了,讓老百姓靠賣地活著,從自己身上割肉充飢。俺沒有罪,俺只是一個種地的,俺只種好俺的一畝三分地,字不需要簽,手印也不需要摁,老百姓的命不值錢,你願意拿去就拿去。」胡苘繩不屈不撓地說。

  「喲呵,還有挺有骨氣的,窮撐什麼,我們不來投資,你們的就業都成問題,你們抱著金飯碗要飯,地地道道的窮人,就像解放前一樣。」向震北譏諷著說。


  「現在不是解放前,喝涼水活著一樣高興。」胡筒繩的臉變形了,四片眼瞼鼓泡起來,他感覺脹痛脹痛的,視力也有些模糊。

  向震北朝女司機一呶嘴,女司機嫣然一笑,美目倩兮,從向震北手裡拿了合同,走到胡苘繩面前,說:「胡先生,別固執了,這樣對大家都沒好處,你一個人能幹什麼?能對抗大公司?能對抗了大形勢?只要錢不少你的,別堅持那種傳統的種地理念,這份合同還是簽了為好,為了大人孩子的安全,不要拿著一家人的幸福作賭注。我好心勸你,是因為你這人太直。」

  「俺不賣地。」胡苘繩堅決地說,他對這位巧笑倩兮的女人十分反感,你年紀輕輕,長得有模有樣,干點什麼不好,偏偏和這伙歹人斯混在一起。

  女司機向站在沙發一側的那兩位彪形大漢一使眼色,說:「兩位幫幫忙。」

  那兩大漢聽懂了人話,上前便把胡苘繩摁住,女司機如荑的手,像鉗子一樣將胡苘繩的手拿住,讓胡苘繩捏著碳素筆,在簽名處寫了「胡苘繩」三字,又拿住他的手,蘸了向震北遞過的印色,牢牢實實地摁了手印。」

  女司機轉身將合同遞給向震北,向震北接過合同,他一邊看著,一邊點頭晃腦地說:「這就很好,早這樣就不至於受皮肉之苦嘍。」

  胡苘繩突然站起來,手指著所有人,吼道:「我要去告你們。」

  「你告到省里也不會贏。買賣土地是犯法的,這上面有你的手印,有你的簽字,你一畝三分地的錢,給你們的書記王其八去要吧,至於路,我也是花一千二百萬人民幣買的,你若告的話,連他的貪污一次告了。」向震北在手裡掂著那兩份合同說:「本來想給你一份合同,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不給你了,給你們的書記王其八。」

  「哼哼,老祖宗們說過,別看今天鬧的歡,小心明天拉清單。」胡苘繩吼叫著說:「你們捎話給王其八,總有一天我會找他算帳。」

  「算什麼帳,現在你還不聽話,他弄死你比弄死只螞蟻都簡單,此話一出。你連找他算帳的機會都沒有,你信不信。」向震北挑撥著,說,「我等有仁慈之意,懷柔之心,雨停後把你送回家,停天到你府上去拜訪你。」

  胡苘繩知道再爭辯也是無用的,便強壓怒火,選擇了沉默。

  雨停之後,已是晚上十點多鐘,胡苘繩被那兩位外星人似的彪形大漢從狗窩裡提出來,照例被罩上黑袋子,在後排坐位上,被二位夾在中央,由那位巧笑倩兮的女司機開車,經過一個小時的跋涉,把胡苘繩扔到了惠民超市旁。一切程序都沒有改變,所不同的是,那個大馬猴向震北沒有跟著車來。胡苘繩成了熊貓眼。

  胡苘繩不知道自己被扔在哪裡,他也不知道東西南北,他只是聽到尼桑走了,才伸手大膽地撕掉頭上的袋子,他在路上躺著,月亮當空行走,天空中所有的雲都被它吞吃,所有的星星也被它吞吃,剩下的三個倆,像掛在嘴邊上的飯粒子。雨涮過的路涼絲絲的,十字路口遼闊而寂靜,電燈杆孤獨站在那裡,向不遠處的同類招手。不遠處傳來了幾聲狗叫,說明有人驚醒了它的美夢。

  胡苘繩環顧周圍,看到惠民超市明晃晃地站在西南跨角,一出瓦房,有大門院落,對外的門面上,還掛著一個木牌子,上寫道:惠民超市。

  胡苘繩終於知道自己家的方位了,西北跨角這家就是。家,我的家,我沒有被他們扔到北大河裡餵魚,我也沒被藏獒咬死,我又回來了。離家一天,就像闊別十年,他不再猶豫,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朝自己家的大門口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走去。門前小橋下還嘩啦嘩啦地淌著水,他這才意識到,這場雨也下到了綠原村。


  他來到門前,使勁拍打了幾下門環,然後便無力地癱坐在大門框上。

  「誰呀!」於光彩在門裡問道,聲音裡帶著不友好。她在堂屋東間裡聽到敲門聲,便迫不及待拉著電燈,分開蚊帳門,跳下床來,光著腳便跑了出來。

  「孩他娘,是我,你男人……」胡苘繩有氣無力地回答。

  「喝酒怎么喝到現在才回來,不能因為喝酒,就要把地賤賣給他們。」於光彩帶著一絲埋怨,口氣變軟,邊說邊開了大門。

  「喝,喝狗屁,快扶我起來,回家再說。」胡苘繩一生氣便來了勁。

  「爸爸,你怎麼了,你的眼睛怎麼了?」在堂屋西間睡覺的兒子胡純兒也跟著媽跑了出來,他幫著媽把爸爸扶起來,走出大門底,月光照在胡苘繩的臉上,他借著月光看到了爸爸的眼瞼漆青發紫並且腫了起來,接著便問。

  「到屋裡再說。」胡苘繩一句話也不想說。對於十二三的孩子說個啥,是爹無能?還是世道不公,還是花花世界啥事都會發生?

  於光彩關了大門,並上閂,回身架著要倒下去的胡苘繩,和兒子一塊把他架到了床上。

  「發生了什麼事?你不像是喝酒摔的,你出去一天多了,怎麼沒給我打電話呀?」於光彩關心地問道。

  「手機掉他個王八三孫子了,快去給我做飯,吃完飯再說。」胡苘繩見了媳婦和兒子,才感覺到肚子餓得要命。飢餓使他忘記了眼疼。

  於光彩趕快去廚房做了兩碗雞蛋面,給胡苘繩端過來,胡苘繩連床也沒下,如狼似虎將兩碗面吃完,渾身出了大汗,感覺身上舒服多了。

  「爸爸,怎麼回事?」胡純兒是個初中生,正在鎮上讀書,長相跟胡苘繩不差一二,他已經有了判斷能力。

  「小孩子別問這事,你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別像老子繼承你爺爺炮手這點衣缽,文不上武不下,受人欺負,自己家的地都保不住,你以後要考警察,抓壞人。」胡苘繩說著從熊貓眼睛裡擠出兩滴眼淚來,「你去睡覺吧,明天照常去上學。」

  「嗯。」胡純兒很聽話,含淚點了點頭,然後回西間屋去睡覺了。

  「到底怎麼回事?」於光彩焦急地問。


  「事情是這樣的。」胡苘繩就把自己去鷹山南路玉米地里,到被向震北拉去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包括被扔進狗籠子裡、以及挨了管工兩拳頭、強把自己摁手印的事說了一遍。

  「要知道這樣差點丟命,就是二畝三分地咱也不去爭,咱還有的是地,老天爺總不會餓死人。」於光彩兩眼一巴眨淚便擠出來,然後是心疼地哭了,嗚嗚吧……

  「不,這事不能這樣完了,咱也不給這些王八三孫子們去要錢,得想個辦法出這口惡氣,現在是人民的天下,我不相信告不倒他們。」胡苘繩有些寧死不屈的精神。

  「得找個明白人商量商量。對於上告咱們沒有經驗,咱胡家人馬也不少,這事他們都只會看咱家的哈哈笑。」

  「胡家沒有一個好熊,找誰商量都靠不住,又都不團結,你怕我過得好,我怕你過得舒服。哪像人家呂家人,團結一致,眾志成城。」胡苘繩又恨又羨慕地說。

  「找你小時候的同學呂布生怎麼樣?」於光彩眼睛一亮,淚水消失,她好像看到了希望。

  「就找他出個主意。」胡苘繩認為行,說,「你的手機吶?」

  於光彩從桌子拿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胡苘繩,胡苘繩接過手機,撥通了呂布生的電話。

  「喂,苘繩同志,你真松,松得像苘繩,你今天沒去拉料,你得少掙多少錢呀!」呂布生接了電話,睡意矇矓,語意里都帶著睡意。

  「別說了,別說了,打擾你了,我攤上大事了,請你出個主意。」胡苘繩帶著一種哭腔說。

  「說吧,說吧,本人聽著吶。像你這樣的大俠,能攤上什麼事?」呂布生好像來了精神,忙關心地問道。

  胡苘繩未語先淚,他就把自己遭綁架的事前前後後、滴滴點點、一點不漏地向呂布生說了個徹底。

  「報警呀老兄,你明天去鄉里告他們,先給王其八打個招呼,他是地方一級政府,不要越過他的門坎,不管有沒有他的事。」呂布生當即立斷,在電話里對胡苘繩說。

  「好吧,我聽你的。我明天就去鄉里告他們,大不了魚死網破。」胡苘繩感覺底氣足了,好像有了後台。

  「別別別,別魚死,要想法破網,好死不如賴活著,不就是一畝三分地,好好上班拉石頭,一年就拉出三畝地里的錢,等有一天,咱們的孩子長大了,讓他們繼續咱們的事業。這些人今天鬧得挺歡實,說不定那一天就被拉清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別一顆樹上吊死。」呂布生用他的人生觀點去勸解胡苘繩。

  「知音啊知音!你說到我心坎里去了,你是我的指路明燈,你是我航行的燈塔,你是鐵路上的號子燈,你是的太多了,今天晚上說不完。」胡苘繩在大海里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認為呂布生是哲學家,是預言家,是觀察家,是軍事家。

  月亮還是綠原村上空的那個月亮,它在天上照樣從容不迫地向西挺進。一塊烏雲馳來,它天不怕地不怕,劈月亮的臉啪地打了一呱子,並把月亮遮了個嚴嚴實實,因為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不自在。

  烏雲猛然和月亮親了個嘴,然後羞羞地躲開去,瞬間又成了銀色的大地,村莊又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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