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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赴綠原村軼事

2024-09-14 07:27:24 作者: 閆可平
  天空、太陽、雄鷹,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存在。天空向遠,太陽向西,雄鷹向前。綠原、道路、槐樹、榆樹、秋樹、梧桐樹、白楊樹、梓樹,都沒有蕊苞萌芽。綠原的道路繞著山轉,道路在山裡,在村莊裡,縱橫交錯,平平坦坦。樹繞著路轉,繞著村莊的房子轉。

  呂銀兒走了,爆炸性的新聞通過手機微信風傳,通過各種各樣渠道在綠原鎮家家戶戶傳播。調走了,升職了。調走了,升職了,沒有帶走綠原的一分錢。議論的熱度從村官們的心裡飛出嘴外。往冷了說,一百度、二百度,冷到極點;往熱了說,一百度,二百度,熱到極點,不過,一切都是悄然而去,連綠原的一團空氣都沒有帶走。

  呂銀兒一走,宮建就接到了縣裡的委任狀,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坐上了綠原鎮的第一把交椅。王其八還在北門看守所押著。

  宮建是很有才能的,坐在會議室書記的位置上,桌前放著一個藍皮日記本,他連個講話稿都不用拿,而是手指夾著大中華牌香菸,得意洋洋,說:「同志們,新年好,我給大家拜個晚年,姍姍來遲的晚年。」

  會議室里坐滿了人,大約有三十之多,李建偉禮節性地帶頭鼓掌,掌聲卻是稀稀拉拉,沒有生機。

  宮建感覺到尷尬,他卻自我解嘲地說:「同志們一過春節,巴掌閒得嫩了,不禁撞擊,其實,我很喜歡這種稀稀拉拉的掌聲,就像兒童放鞭一樣,拉開距離桌球作響。」

  會議室里的人們雅雀無聲,都像看四條腿的動物一樣看著宮建:這書記該不是豹子變的吧,怎麼像貓科動物一樣,哈哈。

  宮建笑了笑說:「有人在綠原亂了一陣子,也沒搞出什麼名堂,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徐志摩曾寫過幾句詩,寫的真是恰如其分: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領導講話,下屬聽話,許多同志認為誰是一把手就聽誰的,但在場的大多數同志的情緒十分牴觸。有同志認為,還是宮書記有辦法,眼看一顆大樹就要倒了,人家卻被上帝扶了一把,便奇蹟般地站了起來。綠原呀綠原,政府啊政府,這官場怎麼成了歪歪嘴吹嗚嘍嘍,正氣壓不住邪氣。

  宮建現在講話,可以大鳴大放地講,可以無所顧忌地講,他話音一轉說:「去年,綠原的經濟是倒退的,稅收創造了這二十多年中的新低。你家的茶碗涮一百遍也是茶碗,你家裡的沙發越坐越舊,沒錢你連一般日用品都買不了。」

  宮建吸了一口大中華,小煙清徐徐地從帶毛的鼻孔里、唇口裡一齊外冒,他像一頭羯子羊,揚頭叫著:「環境治理當然重要,但是沒有飯吃更重要。現在的天空海一樣藍,它不但有花花草草的味道,更有錢的味道,更有物質的味道。我們要整理綠原的資本和經濟,讓綠原到處是錢,認人民幣到處開花,在大街小巷的樹上開花,開它個萬紫千紅。」

  宮建越講越帶勁,說:「現在要搞活經濟,必須整理各村的領導班子,增加新鮮血液,輸送新的氧氣,從鎮到村改革,鎮裡的官員走下去,要負好共產黨員的責任,讓他們搞工作不能說左就左,說右就右。有些書記身體不好,那一定會影響工作。比如說綠原村前任書記王其八同志,因為工作操勞過度而入院,綠原村領導班子基本上處於癱瘓狀態。」

  高井潤、陳聖乾、趙洪龍等各部門的頭頭們都知道宮建今天是啥意思。他對於調查他的人懷恨在心,即然是工作會議,安排一年的新任務,你就直接安排就是,別擺那些沒用的,王其八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明白,心中如放了老天爺爺的照妖鏡一樣,你是脫不了干係的。

  宮建說了很多,繞了一個大圈子才回到正題上來,他從桌子上拿起筆記本打開,說:「我安排一下去兼職的同志。高井潤和周紅同志,去綠原村兼職,高井潤同志任黨的書記,周紅同志任綠原村村主任。」

  宮建說完,看了看高井潤和周紅一眼有沒有反應。高井潤臉色極其平靜,周紅也並不感覺驚訝。他心裡樂了,哼,真聽話。他又繼續說:「李建偉同志和吳長鈞同志去天池村,去天池村重建支部,並指導那裡的思想工作,把不能幹事的,形象不雅的,該靠邊站的靠邊站。」

  宮建又習慣性睨了李建偉和吳長鈞一眼,心裡話,二位別在鎮裡充人嘍,到天池村涼快涼快去。他繼續說:「趙洪龍和王西影同志,去北五村一村開展那裡的工作,並對那裡的黨員進行素質培養。」

  「宮書記,圖書館怎麼辦?」高井潤插了一句,「群眾文化生活怎麼進行?」

  「圖書館關門大吉,讀書有什麼用,綠原村呂氏兄弟連高中都沒上過,現在不照樣是億萬富翁。」宮建很不滿地白愣了高井潤兩眼。

  王西影馬上舉起手來,打斷了宮建的話,說:「宮書記,我請假。」

  「請什麼假?請例假還是請產假。」宮建慢條斯理,陰陽怪氣地問。

  「身體不舒服,請身體不舒服的假。」王西影對於宮建的安排表示不服從,她只有以請假為由,其實,身體也不太方便,腆著個大肚子太危險。

  「不就是懷孕了嗎?我又沒讓你懷孕。一個黨員怎麼說請假就請假,這點困難就不能克服嗎!」宮建蠻橫不講理地說,「哪個婦女沒懷過孕,不能因為懷孕就不工作。還是個文化站站長呢。這點素質就沒有。」

  「宮書記,你去哪個村兼職我就去哪個村兼職。」王西影也不是真正的善茬,她認為宮建的安排不妥當。

  「你是書記還是我是書記?」宮建一摔本子說,「回你的辦公室寫檢討。」

  「有些人該寫檢討居然不寫,有的黨員愛風流也沒有寫檢討。」王西影根本沒把宮建放在眼裡。

  「你可以不干,但不要胡說八道,少捕風捉影。」宮建一拍桌子,豹眼怒睜,說。

  「桌子是公共財產,別拍得叭叭響,想拍去找江慧那個女作家拍去,白天黑夜的都能叭叭叭。」王西影半笑半怒說,「誰不知不道誰呀!」

  「你不用幹了,從現在開始就地免職,回家生孩子去吧,綠原鎮不要你這樣的文化站站長。」宮建殺雞給猴看,恐怕其他部門的人像王西影一樣不聽話。

  「我現在就辭職,我不幹了,我現在就給我老公打電話。」王西影拿起手機,給呂布生打了個電話,「親愛的布生,來接我回家,我辭職了,回家生孩子去。」

  「早就該回家生孩子了,還不知道生個什麼樣的動物臉。」宮建把臉扭向一側,叼著煙說。

  「總比生不出來強,興許能生兩個鎮黨委書記,這總比生不出來強百倍。」王西影比狗罵雞,含沙射影,笑著說。


  「別看今天鬧的歡,小心明天拉清單。」王西影板起面孔繼續說。

  「干一天我也值得,最其碼你在我的領導之下,最其碼我能把你趕出綠原鎮文化站。」宮建毫不留情地說,「令我高興的是你沒有體驗當一把手的滋味。」

  「噓——別說話,我在等我老公的電話。」王西影舉著手機眉色飛舞地說。

  「很好,很好,很好,你早就該辭職。我馬上去接你。夫妻雙雙把家還。」手機里傳來呂布生揀著寶貝的笑聲,由於開著揚聲器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宮建臉色鐵青,豹子眼放亮,氣忿忿地說:「以年輕為資本,找了個四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還算什麼本事,到現在還沒結婚。」

  「我樂意,因為他能養我。哈哈,我的家庭生活也在宮書記的關心之列?」王西影冷諷熱嘲地問。

  「作為一個好的領導,不但要關心同志們的工作,也要關心同志們的家庭,關心同志們的身體,你不明不白地懷了孕,屬於非法同居。」宮建臉很皮,也很惡毒。

  王西影挺著肚子站了起來,手指著隆起大肚子,針鋒相對地說:「我這肚子像鷹山似的,你關心了嗎?為何還要讓我下去再兼職。胎兒是生命,並且是兩條生命,加上他們的媽媽是三條生命。我很累,為了生命我可以辭去工作,不能再顛著肚子跑什麼天南地北了。我和呂布生雖然沒結婚,但我們是先戀愛後結婚,生完孩子再舉行婚禮。」王西影十分幸福地說。

  「革命工作不必要講什麼條件。」宮建是領導者,是偉大的書記,怎麼講話都有他的道理,嘴是兩張皮,正反都能用,「王西影同志你可以選擇休假,休長假,休五十年的假,或者辭職,不下蛋別占著個雞窩。」

  「你是新上任的書記,怎麼處置隨你的便。」王西影感覺十分委屈,淚在眼睛裡打旋,她慢慢走到會議室門口,向會議室的同志們招了招手,流著淚說:「同志們,祝你們工作順利。」

  吳長鈞第一個向她揮手致意,高井潤、周紅以及陳聖乾、趙洪龍、孫永達等人都向王西影投以欽佩的目光。水流至軟,以柔克剛。

  王西影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那大腹便便的樣子,十分美麗,恰如一隻紅肚腹的錦鯉,在人們視線中消失。

  宮建走到門口,嘭地一聲將門關上,折身回來坐下,笑著對大家說:「黨性不強,何以為母?咱們書歸正傳,同志們,還有請長假的嗎?我這裡一律批准。如果沒有的話,我宣布包村同志們的名單。」

  李建偉向窗外看了一眼,看到藍色的天空上,那隻盤山鷹在飛,好像要求綠原鎮政府的決策者們,給它一個立足之地,給它一個公道,它要與綠原的老少爺們,世世代代相偎相依下去。

  散會以後,李建偉和高井潤在走廊里分手。高井潤看了看遠去的宮建,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笑了。


  「那裡有幾位研究生,都是黨員,他們有志於綠原的開發建設,他們熱愛土地,熱愛家鄉。」李建偉告訴高井潤,「不用搭理他,干咱們的。」

  「研究生回村當農民,肯定有相當的眼光,有咱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定歡迎啊!」高井潤感嘆地說,又問,「叫什麼名字?」

  「舉賢不避親。他們分別是呂布韋家的呂康,呂布河家的呂順,呂布畔家的呂謙,還有呂布生家的呂方、呂圓,對於開發和環境治理上有獨到的見解。」李建偉說,「公務員招考的時候讓他們及時參加。」

  「黨的選舉,讓他們參加村委會和村支書的選舉。」高井潤說,「是龍培養成龍,是鳳培養成鳳,就地取材,量體裁衣。」

  「密謀什麼吶,想篡黨奪權不成。」吳長鈞走過來開了句玩笑,邊說邊朝各自的辦公室走去。

  「謝謝你的提醒。」高井潤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周紅早就等在那裡,他已經拾掇好,等高井潤一塊去綠原村。

  「哦,小周過來了,咱馬上走。」高井潤說,「綠原村村委大門上的鑰匙還不知道在誰手裡。」

  「有可能在胡八九那裡,胡八九是他們中間一員大將,他是胡二的兒子,是綠原村未來的接班人。」周紅人瘦瘦的,聲音也瘦瘦的。

  「走,開你們政法委的車。」高井潤提了公文包,和周紅一塊走出辦公室,高井潤回身鎖了門。

  「咱們還向宮書記辭行嗎?」周紅悄聲問。

  「電話聯繫吧。」高井潤搖了搖頭,說,「干好了,幹下去,干不好,也要幹下去。」

  周紅不解其意,眼鏡片後面諸多疑問,他像一個小跟班在高井潤身後走著。

  鎮政府的院子裡,行走著稀稀落落的人,這些人分別鑽進型號不一的轎車裡,然後戀戀不捨地離開鎮政府大院,但沒有人看一眼嘩嘩飄揚的紅旗,惟有高井潤和周紅,站在白色的北京現代旁,望著那塊招展的紅旗,尤為感慨。五星紅旗在太陽下光明鮮艷,像經過風雨剛洗過似的,永不褪色。

  高井潤和周紅向國旗敬了一個禮,然後坐進車裡,把車緩慢地開出大門外,穿過廣場向南開去。出了廣場駛上廣場南路,向東向南一拐向穿山中路駛去。

  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北京現代便來到綠原村村委大門前,搖空大門橫斷了去院子裡的路,兩人只好下來車朝院子裡張望。院子裡除了幾排沒有葉子的風景樹,一座花崗岩堆砌的假山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和上次來一樣,還有沒化盡的殘雪。有幾隻麻雀在假山上蹦躂,見有人來撲愣幾下便倉惶飛去。從假山一側有一根鐵質的高杆,上面也有嘩啦啦的紅旗。


  「咱們吃了閉門羹嘍。」高井潤下了車,風趣地說,「這是故意把咱們晾衣服。」

  周紅也下了車,習慣性地皺了皺瘦眉,說:「我們不如再返回鎮裡?」

  「鎮裡不是你的天下。現在,鎮政府是宮建的鎮政府,他可以為所欲為。」高井潤說,「咱們要不辱使命,要把綠原村的支部建起來。」

  「我也這樣想。」周紅點了點頭說。

  「有些人知道咱們來,你朝樓上看一下,村委大樓牆沿上,從東到西四個電子眼,這四個電子眼肯定是活的。」高井潤滿有把握地說。

  「那,咱們就在這裡等,看他們何時烏龜樣伸出頭來。」周紅嘲弄地說。

  此時,對面三姓祠堂大門裡,走出來一個人,穿得挺板整,上身青色羽絨服,下身西褲皮鞋,一看頭臉上有點大煞風景,長鬍子亂頭髮,瘋瘋癲癲,有些中國西部詩人的形象,不用說就是胡苘繩,別人沒有這個樣子。他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白棉襖、頭戴八十年的黃軍帽子、走路一瘸一跛的、水泥路面顯得極為不平的男人,原來是王二拐子。二位出門看到了高井潤和周紅,眼睛一亮便走了過來。

  「老鄉,你們村裡的值班人去那裡了?」高井潤和二位沒見過面,他客氣地問胡苘繩。

  「你們是幹什麼的,天這麼冷在車外邊溜躂。」王二拐子巴眨了幾下眼睛,高興地邁著瘸腳、邁著點種莊稼似地步子走了過來,並指著胡苘繩對高井潤說,「後邊這位是俺的老師。」

  胡苘繩用手一撥拉開蓋在臉前的頭髮,瞪了王二拐子一眼,不耐煩地說:「去去去,怎麼說話呢?做人先學說話,你知道領導剛才問的啥。」

  「啥話?」王二拐子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麼,瞪著爛眼圈反問。

  「你大爺的上哪裡去了。」胡苘繩板著面孔,像聖人先師一般。

  「我沒有大爺呀!」王二拐子委屈地說。

  「看老師怎麼說,唉,剛在祠堂里磕完頭,一點靈感都沒來,真像剛過年似的。」胡苘繩故意說。

  王二拐子只好退到一邊,看著胡苘繩的言談舉止,以受教益。


  高井潤一看這兩人,一個是絕頂聰明,只不過裝瘋賣傻,另一個真是不敢恭維,智商上確實有點那個腦子轉不過彎來,如果有來生來世,讓該同志的母親一定吃好喝好,營養好大腦中的神經,不至於……高井潤想到這裡笑了。

  周紅沒有笑,他認為,什麼時代了,胡苘繩頭髮還有這種造型,男不男,女不女,還養了一個不不夠尺寸的徒弟,真是孟良焦贊了,這師傅俱然還會演技活。

  胡苘繩又一次把臉前邊頭髮分開,他兩眼灼灼,盯著高井潤那張溫和的臉問:「請問,你們來村委走親戚還是來找王其八?」

  「不找任何人,只想打開這個大門?」高井潤笑著說。他在判斷著胡苘繩在玩什麼迷藏,但從他的言詞裡,判斷出並非友好,對政府來的人非常反感。

  「這是王其八和王八九家的村委,你要想打開這門,必須先找到遙控,遙控誰拿著,誰就能把這門烏龜似的縮回頭去。」胡苘繩神秘地告訴高井潤。

  「我們是鎮上來的,這是我們的高井潤鎮長。」周紅介紹說。

  「喲,高鎮長你好,沒見過您,請原諒,失敬失敬。」胡苘繩上前和高井潤握手,又貓爪似的縮了回來,問周紅,「您是哪位?」

  「我是政法委幹事周紅,和高鎮長一塊來的。」周紅不會笑,嗓子只會發著瘦細的低音,就像一直沒吃飽飯一樣,餓的。

  「來住村的……」胡苘繩疑問地,「是新來的鎮長?是個啥級別?」

  胡苘繩裝憨弄傻有了新思維。

  「沒有級別,就是來為群眾辦事的。」高鎮長態度友好地回答。

  胡苘繩看了王二拐子兩眼,意思是你來問吧,看看你跟為師學的如何,顯示你才能的時候到了。

  王二拐子明白了老師的意思,心想,看我的,審一審這兩個官,三言兩語就能把他們拿下,於是,他張開毛唇,一副聖人先師的樣子,問道:「你們和王其八是一夥的吧!」

  「你和誰是一夥的?」高井潤樂了,敢情現在還有這樣問話的。

  王二拐子一下子沒有了詞,他以為對方回答是或不是,沒想到對方比自己還高明,居然不按常規出牌,來了一個反問,弄得自己沒有了問法,看來學藝不精,吐字不明,還得請胡老師出面。他用央求的目光看了胡苘繩兩眼,意思是徒弟頂不住了,老師你快上吧。


  胡苘繩並沒領會王二拐子的意思,而是抄手取暖,一副坐山觀虎鬥的笑臉。

  王二拐子此時見胡苘繩並不出擊,心裡不免產生怨氣。此時,他轉臉時看到胡苘繩低低的聲音對他說:「絕招,絕招,嘿嘿。」

  王二拐子一下子腦洞大開,傾口而出:「嘿嘿,村瞞鄉,鄉瞞縣,一直瞞到國務院,你們和王其八是一夥的,哈哈!」

  胡苘繩向王二拐子豎起了大拇指,並說了一句某電影裡的一句話:「高,實在是高,高家莊實在是高!」

  「我和王其八不是一夥的。」高井潤說了一句話便難住了他,忙接上原來的話茬,順著王二拐子的思路跑了下去。因為高井潤從王二拐子身上,看到人民群眾對貪官的仇恨及對政府的不滿,他心中不免隱隱作痛。

  「那就好,只要你不是和王其八一夥的,那也就不是和胡旺家一夥的,也不和胡二家、胡旺家是一夥的,和胡大、胡天帳更不是一夥的。這就是說你們是兩伙的,就不是貪污腐敗那伙的,基本上接近我們這一夥的,這樣我就給你們去喊拿鑰匙的。」王二拐子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回頭看胡苘繩時,沒想到胡苘繩空氣一樣地消失了:「耶,去太平洋了!」

  高井潤笑了,不會笑的周紅也笑了,二人意識到眼前這位看來是群眾中間的群眾,村民之中的村民。王二拐子轉身想走,想尋師西去,卻見胡苘繩和胡八九從西邊而來,走行比兔子還快,心裡才如一塊石頭落了地。

  「高鎮長,周幹事,沒聽說你們下來。」胡八九上前和高井潤握手,和周紅握手。

  「開門吧!」高井潤心思重重地說。

  胡苘繩和王二拐子轉身要走,被高井潤喊住:「兩位,來村委里坐,喝茶拉呱。」

  「高鎮長,俺們乃草民一介,從沒登過村委大雅之堂,我和我的徒弟要上山東遊西遊一番,望能諒解。」胡苘繩拱手抱拳,欲以辭別。

  「就是,我和我師傅還有大事要辦,俺不加入你們那伙嘍,俺還是回山入伙可靠,那些人都是研究生。」王二拐子搶話說道。

  「別介,別介,山上那伙人是誰?」高井潤忙問胡苘繩。

  「幾個大學生,呂康、呂方、呂圓……」胡苘繩想繼續說下去,沒想到高井潤接話說,「還有呂順和呂謙。」

  「咦,你怎麼知道,神仙啊!」王二拐子佩服地豎起大拇指。


  「你們認識?」胡苘繩說話放慢了口氣,露出尊敬的態度。

  「到時候你就會明白。請問你尊姓大名。」高井潤很客氣地同胡苘繩同志說話。

  胡苘繩倒有些不好意思,說:「胡苘繩。」

  「他是俺近門的大叔。」胡八九忙解釋說。

  「誰是你大叔,我是胡苘繩,和你們不是一個階級。」胡苘繩對胡八九攀近有些不滿。

  「雖然你們都夜壺(姓胡),但不和你是一夥的。」王二拐子忙說。

  「去,亂比喻,你知道夜壺是幹什麼的?」胡苘繩眼瞪鼻子動,說。

  「幹什麼的?」王二拐子不解地問,「你告訴徒弟不就知道了。」

  「娘的,以後你別當我的徒弟了。」胡苘繩半真半假地說,「以後我再教你!」

  王二拐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副傷心的樣子,說:「師傅,自從不背糞簸子飯碗都是你給的,謝謝師傅。」

  「去去去,趕快起來,丟人現眼。」胡苘繩板著臉,繼而又笑了。

  胡苘繩一笑,大家都笑了起來。王二拐子聽話地站了起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苘繩同志,我向你了解一下情況,到村里一坐,以後還有麻煩你的地方。」高井潤恭敬地發出邀請。

  「好。麻煩談不上,只要是為兄弟老少爺們辦正事。」胡苘繩爽快地答應了高井潤的邀請。

  「高鎮長,我吶?我是我老師的徒弟,你用他不能不用我啊!這是不是不團結群眾的現象。」王二拐子毛遂自薦,並向高井潤提出了意見。


  「都去都去,請問您尊姓大名?」高井潤笑著問王二拐子。

  「我,王大民,早年給生產隊拾糞,後來給自己家拾糞,咱不是吹,比我走路多的人還真不多,山南山北,鷹山南北,留下了我的足跡。每一畝土地,都留下了我的臭腳味,走過南、下過北、叉車後邊尿過尿,跟著叉車拾過糞。」王二拐子在炫耀著自己的光榮歷史,爛眼裡透著驕傲。

  「跟著叉車拾糞?」高井潤感覺有故事,重複了一句。

  「就是那年呂家買了一輛叉車,我老師說叉車走得快,叫聲響,糞拉得多。」王二拐子說,「我跟著跑了三天也沒見叉車屙牛糞,後來我才知道這東西是燒油的,給家裡的煤油燈一樣,不拉糞,只冒煙,我又增加了一條智慧。」

  高井潤聽到這裡,看看周紅,又看看胡苘繩,還有胡八九,四人不約而同地都大笑起來。

  胡八九打開空調,讓辦公室重新溫暖,然後燒好茶水,這活兒在他手裡就如輕車走熟路一樣。他對於高井潤和周紅的到來並不歡迎,因為他們的到來,決定了表哥王其八悲慘命運的開始,意味著表哥離開了他的寶座,徹底告別了政治舞台,不管如何說,自己的父親胡二和叔伯大爺胡旺走下了這政治舞台,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貪污所致,自己何去何從還是一個未知數,X加0等一個不確切數字。至於老人們貪了多少,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貪了多少也不知道,這事只有娘知道,娘在家裡握著經濟大權。

  高井潤、周紅、胡苘繩、王二拐子在通間的沙發上坐下來,圍繞著茶几等著胡八九分茶。茶杯里冒著熱氣兒,等待幾張嘴來親吻它們。

  「八九同志,你是黨員嗎?」高井潤笑著問。

  「剛遞給王書記申請,王書記就出事了。」胡八九尷尬地解釋說。

  高井潤不感覺什麼尷尬,拉家常一樣的說話:「你們村里大約有多少黨員?」

  「大約有三十人吧,好像還少一點,準確說有多少人數我也說不出,以前一百多,後來都退了。」王八九囁嚅著回答。

  「這些黨員過不過組織生活,或者交黨費什麼的?」高井潤開始喝茶,品了一小口,滿意地點了點頭:「好茶葉白茶。」

  「很少過組織生活,一年就一次,一般情況下沒事誰也不到這裡來,黨費集體交,我才進村一年多,很多事摸不准,王書記大都一人代辦。」胡八九知道高井潤為什麼會問這些問題。

  「建黨節也不開會?」高井潤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反覆地問這些問題。

  「去年開了一次黨員會,來了十二三人,說是學習黨章也沒有學習,大家在一塊談了一上午閒呱,吃了個飯就各自回家了。」胡八九回憶著說。


  「這些黨員大約有多少歲數?」高井潤拉開文件夾上的鏈條,拿出一份材料提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大約六七十歲,平均年齡也就六十歲吧。」胡八九這才知道高井潤和周紅是來整黨建黨的,看來王其八沒戲了,一定是出了大問題,東窗事發嘍,我的爹來……宮書記為什麼沒有出問題,反而升了一格,成了綠原鎮一把手!不妙啊,這是市里和縣裡兩派鬥爭的結果,暫時占上風,正不勝邪,如果邪不能勝正時,說不定那一天老宮會一頭栽到地上,嗚呼哀哉。要不然現在王其八將背下所有的黑鍋,做了一個犧牲品。

  高井潤不再問了,而是轉移了話題:「胡八九同志,給我們安排兩個人休息的地方,安排一下伙食。今天晚上開一個黨員會,你拉一下名單,電話通知所有黨員來村里開會,不來的開除黨籍。」

  「這都好辦,樓里有廚房,鍋碗瓢盆勺筷鏟,油鹽醬醋蔥姜蒜一應俱全,缺什麼給惠民超市打個電話就送來,不用支錢,年底算帳。」胡八九獻媚地說,他找到了表現機會。

  「你去安排開會的事。」高井潤對胡八九作了分派,胡八九聽話走人。

  「也請高鎮長給我安排一項任務,我有能力完成。」王二拐子站起來時一歪愣身子,差一點趴在茶几上,但他還沒忘記主動請纓,準備出發。

  高井潤點了點頭,說:「行,你就跟著你師傅回山,把呂康、呂方、呂園、呂順、呂謙請來參加咱們的黨員大會。」

  「這還不是篦子上拿窩窩頭手到擒來,我和我師傅親自三顧茅廬。」王二拐子一拍胸脯,滿有把握地說。

  「我一定找到他們。」胡苘繩起身走人。高井潤也站了起來,準備送行。

  「免了免了,別再送了,保證完成你交給的任務。」胡苘繩客氣地一拱手,起身外走。王二拐子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里,只剩下高井潤和周紅。

  高井潤重新回到沙發上,詢問周紅對綠原村缺少黨員的看法:「黨員太少了,一個兩千多人的大村,黨員人數應該有百而八十人的,開一次黨員會才有十二三人參加,其他的黨員幹什麼去了,這事你怎麼看?」

  「村霸和宗族勢力在作怪。」周紅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

  「看來,改革開放三十年來,這個村一直沒有補充黨員,也就是說沒注入新鮮空氣,這其中原因不難看出,胡旺、王其八把持著村委,以防其他人和他們爭天下。」高井潤有些氣憤地說。

  「應該是這樣。」周紅同意高井潤的看法。


  「這無形中顯示出王其八抱住了某些人的粗腿。不只是宮建的粗腿,還有縣裡、市里等某些人的粗腿,在鷹山南營造一個官場開發區。」高井潤談出問題的實質。

  「現在咱是無法改變這個局面。」周紅皺了皺眉說。

  「現在唯一的辦法,補充綠原村黨員的新鮮血液,爭取早一天扭轉這種局面。」高井潤充滿信心地說。

  「現在宮書記會怎樣想?」周紅問。

  「釋放王其八,讓王其八回村主持工作。」高井潤說。

  「一切又回到原點。」周紅有些泄氣,說。

  「不會回到原點,由呂銀兒呂書記在縣裡頂著吶,最終王其八隻是一個墊背的。他的舌頭接不上了,監獄還是要進的,因為證據確鑿。」高井潤分析說,「只要證據在,紀委不妥協,將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相信黨是偉大的。」

  「上面打老虎捉蒼蠅,怎麼這些老虎蒼蠅越來越厲害呢,越來越吃人。這蒼蠅吧,不但不死,而且還越飛越歡。」周紅有些沮喪。

  「這都是多年不搞政治運動而習成痼疾,當反腐倡廉、打老虎捉蒼蠅大形勢一到來,它們像病毒一樣進行變異,重新結成新的同盟,與大形勢進行對抗。」高井潤說到這裡笑了。

  「你是不是腹有良謀?」周紅瞪著四個眼問道。

  「來時從李鎮長口中得呂家有大才,他們都是黨員,都是研究生,讓他們把自己的檔案電腦轉過來,進行合法化選舉,留在綠原三人,北五村調上兩人,其他地方再說。」高井潤表態,「沒有優秀的人才做主導,尤其是開發區,開發和環境治理會出現矛盾。」

  「明白,咱去買吃的。」周紅提高了情緒。

  「我也去,摸一下民情。」高井潤站起身來,「搞工作也要餵飽肚子。」

  二人剛走出辦公室,胡苘繩提著一方便兜熟食飄飄搖搖地走了過來,像個遊魂一樣出現在走廊上。

  「老胡,送禮來了!」高井潤笑著打招呼。

  「這不是送禮,剛過年沒十天,家裡的東西吃不完,幫忙吃一下。但是聲明一點,我一不入黨,二不當官,有毒的不沾,犯法的事不做。這些菜餚你們先吃著,你們感覺違犯原則,以後再還我。我這人的態度是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迎接他的只有獵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胡苘繩耍著嘴皮子,三人一塊進了廚房,然後把一大兜子東西放在菜案上。

  周紅打開紅色方便兜,將兜里的熟食倒在案板上。於是間,豬蹄大腸,炸魚燒雞等一些油炸食品布滿桌上,他心裡有一股溫暖,溫暖噌傢伙蹦到心上,鼻子發酸,眼中有一種想掉淚的感覺,說:「好像有種到了家的感覺,人民群眾的心還沒變。」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哈哈,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群眾就是爹和娘,今天到家了,這些吃食要比山珍海味好得多,老胡,在這裡一塊吃吧!」高井潤親熱地挽留。

  「我走了。」胡苘繩說完鬼一樣消失,不,可以說風一樣消失。

  綠原村村委辦公樓內的會議室還挺大,能容納幾百人,但晚上來參加黨員會的也就有二十來人。新年剛過的第一次黨員大會在高井潤的主持下召開,儘管參會的人數不多,高井潤和周紅心鼓敲得嘣嘣響,就是說興奮,劫後餘生的綠原村就在今天,終於打開一個新的局面,有大學生、研究生參加,綠原村的未來是欣欣向榮的,陽光的。

  會議上,選了黨員代表,黨員代表自然是年輕一族。呂家這幾個孩子,當天就把學校的檔案材料轉了過來,以合法權益進入綠原村過組織生活。呂康、呂順和呂謙、呂方和呂圓他們談出了對家鄉開發的看法,以及提出了綠色開採,退礦還農,取消個人開採,實行封閉式石材加工,鎮管村辦,讓綠原村每位村民,都能得到實際利益的控股方式。

  此一論證一提出,在坐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不,都驚呆了,所有的人都漲紅著臉,吃了春藥似的激動。高井潤就把自己的帽子都摘了,高興地露出一個斑了頂的腦袋,在整個會議室里直放光。那個周紅,小孩子一般的傻笑。

  呂康說:「前些年,綠原村的開採是盲目的,是私人化的,當地村民並沒有受益,再加上村官稱霸,山地大面積蠶蝕鯨吞,農民轉租土地和出賣土地,如同割肉飽腹,如此一來,綠原山和鷹山滿目瘡痍,真是興也百興苦,亡也百姓苦。」

  呂康還說:「關於環境治理問題,村民身體健康問題,實行微土地綠化,建立以療代養的生活方式,做到早期春景夏花,預防為主、治療為輔的原則。」

  會上,高井潤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由呂康代任綠原村書記,由黨員投票舉薦村兩委成員,最後落實拍板,呂謙任村委主任,由幾位年輕黨員任村文書和會計,呂順任委員,胡苘繩被選為六個群眾代表中其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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