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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姍姍來遲的醒悟

2024-09-14 07:27:46 作者: 閆可平
  呂子賓在廟門前停住腳步,還沒向門裡的山神爺打招呼,他便盯著扶著他的呂布生。呂布生看到爹疑問的目光,忙點頭哈腰笑了,因為他發現爹的眼神非同尋常,尤如放亮的鏡子,消失了眼睛中的茫然。

  「爹,你要說什麼?」呂布生驚訝地問。

  「你媳婦吶?」呂子賓很認真地問他。

  「哪個媳婦?」呂布生腦子沒有反應過來。

  「你幾個媳婦?不就月季一個嗎?」呂子賓反問。

  「……月季在家做飯吶。」呂布生撒了個謊,希望能把爹騙過去。

  呂子賓搖了搖頭,他又把目光轉向呂布韋。呂布韋就在他身邊不遠處,他向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爹想問什麼。

  「老大,我問你,你媳婦吶,李大麗吶?」呂子賓這一刻恢復了正常思維,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呂布韋。

  呂布韋對於爹的問話並不在意,心裡還是一陣苦痛,說:「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女人是不能來祭拜山神爺的,所以她沒有來。」

  「胡說八道,燒香磕頭誰都可以來,那些來山上燒紙還願的不都是些婦女嗎?說假話有什麼用,如果說假話有用人就不需要清醒。」呂子賓很傷心,眼中有了淚水。

  「……大麗,她離開了咱們,永遠不回家了。」呂布韋說完低下頭去。

  「這是真話,永遠回不來了,這麼好的一個媳婦。」呂子賓的目光變得深沉,他深沉地說,「人如果不死該有多好啊,至少活上二百歲!」

  「世界上沒有不死的人,電視上神仙都白頭髮白鬍子。咱們不去想她,不去想這些傷心的事。」馮遙遙心裡酸酸的,說話的同時發現呂子賓精神恢復了許多。

  「是呀,爹,今天來拜山神爺,給山神爺來送吃的,送來香火,不高興的事咱不去想。」呂布生看到呂子賓悲傷的眼神,知道他病要好轉,忙引導他的話意說。

  「月季吶老二,月季真的在家做飯?」呂子賓滿臉不悅之色,「你會不會說瞎話呀,人為了善意地欺騙,必須要說謊的,必須要睜著兩眼說瞎話。」

  「爹,我不想說瞎話……」呂布生想起了月季,想起了穿山中路上,石頭把那輛紅色的雪芙萊壓成了肉餅,血從肉餅里流出來……真悲慘。

  「月季吶?你給爹說明白。」呂子賓眼神里飛著刀子,令呂布生心裡陣陣發痛。

  「月季去年出車禍了……」呂布生流著眼淚說。

  「……嗯嗯……」呂子賓對馮遙遙說,「他娘,老三和老三家吶,為什麼總不見他兩個人,但願我是在夢裡夢著他們。」

  「一言難盡啊,老三家在城裡看守所里,藝兒誤傷了老三,回不來了。」馮遙遙平平靜靜地說。

  「哦,這個老三呀……,那個調皮的藝兒就是脾氣不好,實際上是個好孩子。她被她爹娘賣到這裡來,沒親沒故,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日子都過到了這般田地,卻又不知為什麼進了監獄。」呂子賓悲傷的眼神向院子外眺望,耳邊傳來柳藝兒的聲音:老表老表,上山打鳥,經過西山,下河洗澡。螃蟹來了……嘻嘻,呂老三……鉗了他的腳趾頭。

  呂子賓眼睛裡含著淚,他突然一聲「我的娘耶」便仰天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他手扶馮遙遙,所有的悲傷從胸腔里鬼叫出來,把幾個兒子都震撼了。他們呆呆地望著爹,在爹的哭叫聲里,仿佛看到爹的心石榴一樣裂開了,很疼很疼。

  馮遙遙給呂子賓擦著淚、擦著鼻涕,擦著憂傷,擦著悲哀,她看著自己的這個大男人、老男人、眼淚汪汪。

  「子旺他也死了嗎?」呂子賓哽咽著問馮遙遙。

  「嗯嗯,死於塵肺,和許多人一樣。」馮遙遙點點頭,輕輕地說。

  正在悲哀之時,忽然山路上傳來胡苘繩喊號子的聲音:「冬天下個雪,春天開個花。」馬上有人接道:「嗨喲、嗨喲、嗨嗨喲。」「一年十二個月,該幹啥就幹啥。」胡苘繩喊得很起勁,聲音細而尖厲,因為天冷,又顯格外的蒼涼。「嗨喲嗨喲。」眾人和唱聲。「五年要二閏,男女要上榻。」胡苘繩怪叫著。「嗨喲嗨喲。」眾人聲高有力。「天荒與地老,種子要發芽。繁衍要有序,吃喝要拉撒。」胡苘繩聲音抬高了一百分貝,整座鷹山的風都在晃動。

  呂子賓停止了哭嚎,他安靜下來,好像號子聲是一付治病的良藥,是一付鎮靜劑,使他變得冷靜,他喃喃說道:「咱們拜山神爺吧!」

  一頭豬被胡苘繩等四人抬著,由於號子的作用,大家誰也不再說累,只恐怕耽誤了呂家祭山神爺,受人之託,半道上還出了么蛾子,大家努力把供品抬到廟中,擺在蓮花座前的貢案上,紙由胡苘繩燃燒起來。

  呂子賓先上了香,後奠了酒,朝山神爺面前一站,只等劉大鼻子喊禮作揖。

  呂布韋三兄弟外加呂布輝緊隨父親身後,跟來幫忙的李二愣、李二傻、王二拐子、四毛尾等人在院子中站成兩排,王二拐子為了顯示自己還朝前湊了湊。

  劉大鼻子站在供案側,臉板得神聖而莊嚴,香火味、人氣味上升,他看了一眼穩坐蓮花座上的山神爺,高聲說道:「尊敬的山神爺,您保護了一方黎民百姓,呂家大哥呂子賓率兒子和鄉鄰,給您上香送錢以示孝敬,請你老人家接受禮拜嘍……」


  山神爺啥話不說,只是一味微笑,因為自己守山有功,能使百姓安居樂業,此等香火神食,有權享用,他好像客氣有加:謝謝,爺們收下了。

  劉大鼻子又對著呂子賓等一干人,公鴨嗓高調,像哭過似的喊道:「各就各位,脫帽!」

  大家都有帽子,長沿帽,短沿帽,貝雷帽、貂皮帽,還有王二拐子戴的耳朵帽,儘管天冷,都還是把帽子摘掉,用一隻手托著。

  劉大鼻子大喊:「雙膝跪,一叩首!」

  大家十分虔誠,比給爹娘行禮都尊重,雙膝下跪,放下帽子,雙手撫地,一頭到地,涼森森的土地。

  「二叩首!」劉大鼻子看著呂子賓一副嚴肅的臉,真懷疑他有神經病的說法和事實。

  可不,現在的呂子賓磕頭舉頭一點不亂,目視正中。

  「三叩首!」劉大鼻子喊完最後一禮,才知道呂子賓好像並沒有神經病,沒有神經病裝您老婆個頭。呂子賓磕完三個頭還想繼續磕,劉大鼻子這才看出他與大夥有些不一樣,忙又喊了一句:「禮畢,復帽。」

  呂布生、呂布畔趕緊上前將爹架起。呂布韋也本想上前扶爹,只因身體如捆,頭痛如裹,腳手偏癱截癱般無力,他只好退在一邊。

  「唉,我恍若夢裡,精神一會清醒,一會迷糊,唯六識不通,八識不知,竟不知過了多少年。其實,身邊所發生的事我好像都知道,每逢想把問題想清楚時,我的思路就像自行車的鏈條,嘎崩斷了。」呂子賓眼淚潸然,欲哭欲止,解釋著說。

  「其實,從去年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馮遙遙擠進廟堂說。

  呂布韋剛想說什麼,便閉上了嘴巴,他本想訴說一下心中的委屈,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些供品誰也別動,就讓山神爺慢慢享用吧,他老人家吃不完,還有會飛的鷹、常來的黃大仙,觀里的道姑幫忙。」他說著便在人們的簇擁下出了廟堂,來到了院子。

  滿院子跪著的人都爬了起來,摩挲著冰涼的手巴掌。

  馮遙遙眼睛裡開著淚花,她那高興的神色不啻於當年結了一次大婚,她柔情地對呂子賓說:「只要你的身體好起來,咱們可以重新再來。現在兒子們和你一樣傳統,孫子們都能挑大樑了。」


  「嗯,孫子們吶,孫子們怎麼沒有來?」呂子賓帶有聲色地問呂布韋。

  「康子今天去村里值班,他是綠原村的代理書記,呂順、呂謙是村副主任,他們是綠原村新成立的支部,是高井潤書記在這裡建立的臨時支部。」呂布韋回答說。

  「當年我答應胡二不參加選舉,忘給你們說了。進村就進村了吧……呂方、呂圓吶?」呂子賓心裡想著孫子們。

  「去北五村二村做書記去了,那裡的書記因為懶隋不作為。」呂布生內心驕傲地說:「我從小就沒想著當官,這一轉眼您這些孫子們都當官了。」

  「王其八和胡旺、胡二吶?」呂子賓恢復了記憶,「我和他們的約定也到期了,我們家的人也可以進村當官了,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大道至簡啊。」

  「王其八被調查了,胡旺在祠堂里吊死了,胡二被胡旺嚇死了,綠原村黨支部從此就土崩瓦解了。」呂布韋忍受著全身的不舒服,恭敬地對呂子賓說。此時,他感覺全身麻木,便不停地活動手腳。

  馮遙遙注意大兒子呂布韋的舉動,估計兒子身體可能有問題,於是對呂子賓說:「咱們回家,讓大家及早午餐,布韋感冒了。」

  「行,下山,你看,我的那隻鷹,它去過水景雅居。」呂子賓指著天空說,「它一直在戰鬥。」

  馮遙遙順著呂子賓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燦爛的天空中,被光暈追趕的鷹泥丸般朝下落來,而且越來越近,由鵪鶉蛋大變為雞蛋大,由雞蛋大變為鵝蛋大,由鵝蛋大變為一隻褐黑色的風箏,而風箏卻像斷了線一樣,撲沓落在呂子賓面前。

  大家嚇了一跳,以為這隻鷹是來抱復人的,卻沒想到這隻鷹在呂子賓面前撲愣了幾下,便閉上了眼睛。呂子賓忙蹲下身來,伸手去摸那鷹的頭顱,卻看到它的眼縫裡,流出了一串淚水。

  呂子賓摸了摸它的胸腹,沒有感覺到它的心跳。他流著眼淚說:「它是有功勞的,它守衛著這座山,它攻擊了該攻擊的人……它是餓死的,它終於被餓死了呀。」

  「完了完了完了喲,它怎麼會被餓死吶!」呂布生說著走過來查看,他很想從爹的手中把鷹搶過去,看到爹緊緊地抱它,就如自己抱住娘馮遙遙一樣。無奈啊無奈,心痛啊心痛,爹就是爹啊!

  「躲到一邊去,我要抱它回家。」呂子賓擦了一把眼淚,連忙把鷹抱住,生怕別人搶走似的。

  「爹,這隻鷹有五六十斤重,我替你把它抱回家去。」呂布畔走過來幫忙。

  「好吧,別摔了它,我要給它舉辦一場追悼會,辦一個葬禮,表彰它的英勇無畏。」呂子賓讓呂布畔抱著山鷹,大家隨著他爺倆走出院子。

  「自已真是出家和尚外家的僧,世態炎涼啊。」呂布生感嘆著在心裡嘀嘀咕咕,回綠原北村去吧,那美麗的家鄉,那可愛的家鄉,那個有李月季和王西影的家鄉。

  人們心裡沉甸甸的,忽然聽見頭頂的天空上,傳來爽爽地落雪聲,抬頭看去,五隻雛鷹掠過人們的頭頂。那些鷹好像在哭泣,在為老鷹送葬,它們又升高又打旋,又墜落又騰起。

  呂布韋最後一個下山,他看到那些鷹送走了下山的人們,又躉身而回,來到山神廟的上空。他向那些鷹揮了揮手,那些鷹齊刷刷地落在廟頂上,哦,原來是這樣。

  呂布韋對它們笑了笑,最後順著台階路朝山下走,不知怎麼的腳和手不聽使喚。他勉強下得山去,當來到停車的地方,才知道家裡人把車都開上路走了,只剩下了他。他孤零零地爬上大奔,上了駕駛,繞道鷹山北路,拐道穿山中路直達商會。大奔剛駛進院子,便看到樓前停了一輛尼桑,尤如一個著紅裝的少女亭亭玉立站在那裡。這輛紅色尼桑看著他下車,看著他行路踉蹌,看著他暈暈晃晃地走進辦公室。他在沙發旁幾乎要倒下去,趕忙抓住沙發扶手,控制住將要倒下去的身體。

  當他抬頭時,看到辦公室椅子上,坐著一位妙齡少女,正以吃驚的眼神審視著他,那少女略顯成熟,鴨舌帽下,星目閃亮,粉紅色脖巾沿精緻的脖頸順入開領的紅色大衣里,唇口略施了一點櫻桃紅,她見呂布韋邁著艱難的步子走進辦公室,略帶一絲驚慌地站了起來,說:「我是林小小,是來招聘的。」

  「哦,噢……」呂布韋大腦里一片空白,思維跟著旋轉,跟著頭重腳輕在飛。

  「旅客同志們請注意,開往綠原的客車就要發車了,請您帶好您的物品,到六號檢票口上車。」林小小聲音婉如歌唱,聲音好如從雲中飄來,從暖氣里飄來……是小小。

  「我這裡不是車站……小小,通過。快,快,林秘書,快拉我去醫院。」呂布韋艱難地笑了,他擺著手,做了一個通過的手式,身體無力地靠在沙發背上。

  林小小看到呂布韋有些不對勁,但仔細一看,貝雷帽下的那張臉,如寒裹冰,眼神痛楚。她馬上意識到他中寒了。林小小疾步走到呂布韋面前,看到呂布韋茫然的眼睛裡,淚像兩條蚯蚓伸長了身子朝外爬。

  林小小哭了,伸手將他的手臂搭在一側肩上,用全身力氣把呂布韋拉起來,哭泣著說:「我來晚了!」

  「……不……晚。是,是我有沒守約……」呂布韋只知說話,卻不知說的是什麼話,「……我……,我……愛,愛,你們。」

  林小小用弱小的身軀,將呂布韋側攜著出了辦公室,下了電梯,並在院子裡把他放進尼桑的副駕上,她啟車朝商會大院外開去。淚水,旋動著方向盤在通往汶縣的三三線上急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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