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初春的早晨，陽光燦爛，清風習習，我父親游蓮塘和我小老爺爺游法明以及通家好友的孩子楊秀春都穿上了嶄新的衣服，打扮得神清氣爽。在這個重要日子裡，我爺爺游閣也脫去了短衣，穿上了長衫布鞋。在家裡專門收拾出來的一處乾淨明亮的屋子裡，王夫子指點三名學童拜過了先師孔聖人，又手把手地教他們描過了「上大人」。三名學童一色眉清目秀、虎頭虎腦、神采飛揚，手捧描紅紙呈給夫子，恭恭敬敬地向王夫子行了禮。

  王夫子和藹地問道：「可有字？」

  學童們都說：「年幼，無表，請夫子賜字。」

  王夫子根據他們的本名，一一給賜了字，「筱艇」就是我父親游蓮塘的字。王夫子囑咐道：「同窗之間以後不要以名相呼，要以字相稱，這樣也是互相尊重的意思。」

  這時一陣春風吹過，送來了一串清脆悅耳的銅鈴聲，三名學童側耳傾聽。王夫子得意地捋著自己的山羊鬍子，自豪地說：「你們聽到的銅鈴聲是從我們王家寨奎星樓上傳來的。許多年前，因為我們家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俊才，皇帝才恩賜修建了魁星樓。這座魁星樓是兩層六角塔，六個角上栓了銅鈴。木雕、磚雕都非常精美，能與皇宮媲美。從今以後，你們要用功讀書，登科及第，將來才會有榮耀，光宗耀祖。」

  「是，弟子謹記恩師教誨。」三名學童齊聲響亮地回答。

  王家寨是山東豪門望族——魯北相府的聚居地，比縣城還要大，外有城牆與護城河環繞，內部套院相連，廳堂花園錯落有致，是中國傳統封建社會理想生活的現實縮影，在當地有很高的威望和號召力。王家寨的存在告訴人們，讀書就是能夠改變命運。

  雖然我家與王家寨相距只有幾里之遙，我也一心嚮往，但是我並沒有機會去遊覽過魁星樓。童年時，我也坐在窗下的書桌前讀書，與我的父親游蓮塘當年一樣，常常能聽到銅鈴的聲音。

  每當那時，我往往要抬起頭看向窗外，常常能看到有一隻小鳥突然飛走了，然後許多鳥一下子被驚醒了，從大樹上轟然起飛，「嘩啦啦」一陣響，亂鬨鬨掠過我窗前的一角藍天。我心裡的快樂也被驚醒了，讀書的疲勞頓時一掃而光，想想這一天又有許多收穫，我就感到非常滿足愉悅。

  在王夫子的用心教導下，三名學童都認真用功讀書。每天我爺爺把太陽從東山背到西山，辛苦勞作，聽到了孩子們琅琅讀書聲，他就心裡自在舒服，再苦再累他也感到生活有了奔頭。

  我父親游蓮塘輕鬆愉快地學習，殫精竭慮地研究理學，就像鳥兒在天空中能自由飛翔，他正在展翅高飛。王夫子對我父親充滿了期望，曾經問他：「蓮塘，你的人生理想是什麼？」

  我父親滿懷豪氣地回答：「恥為章句儒，不做書呆子。聖賢豪傑亦人耳，有為者亦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