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父親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開始研究《周易》，卻由於用力太過，得了咳血的毛病。他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開始安排自己的身後事。他最大的心事和責任就是海山，海山還沒有成年，我父親緊鑼密鼓地著手為他議親。海山一向溫順懂事，不承想，這事卻遭到了他強烈反對。但是，反對無效，我們習慣地自動忽略了他的意見，以為過幾年他就能想通接受了。

  我父親在老宅西部為海山建了一座與老宅一模一樣的新宅。

  為了方便我們兩兄弟互相照應，在兩宅之間南北胡同的上方架起了一座天橋。在天橋鋪上木板，就可以實現兩宅互通，平時木板也可以撤去。天橋下，兩宅東西相對各有一個角門。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他中學畢業就成親。

  然而我父親沒有撐到那一天，1926 年夏，他舊病復發，撒手人寰，才五十一歲。我們將他葬進了老林，與我老爺爺和我爺爺、奶奶們在一起。

  我父親游蓮塘去世早，他一定不會想到海山會被關進監獄裡。如果我父親還活著，他知道了海山參加了革命，會不會極力反對，感到失望呢？他了解海山的秉性和細枝末節，他應該相信海山一定不會壞了品行。也許他會不十分理解，但是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兒子積極生活，沒有吃喝嫖賭玩樂的惡習，沒有消極頹廢的思想，他應該相信自己兒子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父親也沒有看到他的許多孫輩，他更不會知道未來會有怎樣坎坷不平而又曲折的命運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