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民國是再熱鬧不過，許多思潮、文化、聲音和選擇，繁複駁雜、喧囂聒噪，很難讓人沉澱下來，靜心朝著一個學術方向鑽研，更何況少年人的心思原本就是跳躍活泛的。我們很浮躁，能夠對得上我們的脾胃、受到我們歡迎的是那些能夠直擊心靈、直抒胸臆、直截了當的新東西和新思想，最好是，我們只需要選擇「是」或者「不是」就更好了。我們有限的思辨能力使我們往往草率、懶惰、淺薄，這應該是每一個少年的必經之路。總之，當時我們沙漠般荒蕪的心靈急需被占領，不是這個就是那個。

  但是我們讀中學時，正是狗肉將軍張宗昌主政山東。張宗昌沒有多少文化，卻做了清朝的狀元、教育廳長。他喜歡附庸風雅，做了許多詩。我們常常比劃著名嘲笑他的這一首詩：「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裡蛤蟆多，呱呱呱……」他的蛤蟆一般聒噪的詩居然被一班趨炎附勢的無恥之徒讚譽為開創了局面的新體詩，還印刷出版了詩集，豈不是可笑。

  張宗昌提倡祭孔讀經，要我們讀「四書五經」、「春秋左傳」、「東萊博議」，向我們繼續灌輸封建思想，以消解青年學生的進步情緒，約束我們的自由思想。而我們要「打倒孔家店」，想的是「現時代的青年人應該有什麼樣的人生觀才有助於國家富強和社會穩定」，當然不喜歡這種復辟倒退，就想方設法進行抵制。許多同學訂了《創造》月刊、《洪水》半月刊、《嚮導》周報等雜誌。當時我與海山叔才十歲出頭，還看不懂《嚮導》周報的政論文章，更喜歡文藝性的刊物書籍。我們訂閱了《幻洲》雜誌，這是創造社的人主辦的，三十二開本，分上下兩部分，上部是葉靈鳳主編的「象牙之塔」，專載純文藝作品；下部是潘漢年主編的「十字街頭，以雜文為主，其筆調極盡嬉笑怒罵、尖刻潑辣之能事。海山叔還寫了一篇文章向《幻洲》投稿，竟發表了，我們都很受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