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朋友

  一

  因為我與海山叔在山東省立第四中學讀書，我們家就暫時客居惠民縣，在那裡我們結識了幾個好朋友。

  霑化人劉漢甫家境貧寒，在村里勉強讀完了小學以後，父兄就不肯再支持他繼續讀下去，希望他老老實實在家種地，娶媳婦過日子，可是他一門心思要讀書。同村的人嘲笑他：「窮人的身子竟然想一步登天，那是痴心妄想。」可是誰能知道？

  說不定他就能做到呢，誰能說山裡頭就飛不出金鳳凰。在貧窮的土壤里生發出來的才幹，因為經歷過更嚴酷的乾枯，吹過更強勁的山風，遭過更猛烈的暴雨，不比富裕環境裡培養出來的差。

  劉漢甫不管這些，在鄉親們面前什麼也不說，他怕說出來會被眾人的閒言碎語一起給掐滅了。他有一股子蠻勁，他把夢想憋在心裡，在沒有成功之前絕不對人提起他的理想。他也不與家庭對抗，沒有錢了就自己去打工掙學費和生活費，他不指望任何人，他要靠自己實現自己的理想。正是因為有時他需要休學去打工掙錢，所以他比我和海山叔整整大了五歲，我們仍然有機會在一間教室里共同學習過，而且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海山叔曾經提醒過我，說：「看劉漢甫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定在發愁他下個學期的學費呢。」

  我們兩個就去好心給他出主意，可是對他一點用處也沒有。

  那時我與海山叔被家庭保護得太好，還沒有吃過生活的苦見過世態炎涼，很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對於我們的不通世故，劉漢甫也大度地笑笑不說什麼，他愉快地接受了我們的好意，雖然沒有多少用處，但是有好朋友樂意與自己一起分擔煩惱，他也很高興。

  我與海山叔都欣賞他比我們考慮事情周詳，欣賞他性格沉穩，尤其羨慕他有一副結實的身板，壯得像一頭小牛犢似的，那是勞動結出來的碩果。

  老鄉魏志敏也比我們大了五歲，他是高年級學生，可是這一點也沒有妨礙我們成了好朋友。他的家境與我家差不多，但是他總說我們家是書香門第而自己是普通農戶，看得出來他對傳統文化很有興趣，很羨慕我有一個舉人爺爺。

  魏志敏外表粗放，不大像讀書人，可是他偏偏喜歡鑽研學問，他尊敬有學問的人，他不像別人那樣認為我爺爺已經過時，他崇拜我爺爺。他非常樂意來我家串門，不但我與海山叔喜歡他，我爺爺也欣賞他對學問的態度，允許他翻自己的書，也回答他提出來的問題，還指導過他的書法。

  科舉考試對書寫要求很高，我爺爺能考取舉人，書法必定是好的，我與海山叔自幼在他的指導下，在書法方面也下過一些功夫。魏志敏更厲害，他能雙手同時寫不一樣的毛筆字，他的這一技能被一些人傳得神乎其神。

  少年在成長過程中難免有一些苦惱和困惑，魏志敏因為比我們年齡大，那時他經常自動給我們一些適當的建議，甚至生活中一些很細微的事情，也是他教我們的或者是受他啟發的，他像兄長又像朋友一樣愛護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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