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跳下講台，快步走去杜梅的身邊。她向我嫣然微笑著，宛如一朵開得正好的臘梅花，將圍巾親熱地掛在我的脖子上。

  她的臉紅撲撲的，也許是因為害羞，也許是因為吹了寒風，我們專注地互相注視著對方沒有言語，眼睛清澈好像有水在溫柔地流動，交換著兒童般單純快活的眼神，笑眯眯的眼睛裡水靈靈地訴說對彼此的情意。

  魏志敏裝作嫉妒的樣子大咧咧說：「啊啊！不要眼饞我，我這就寫信回家，要你嫂子也給我織一條。」

  劉漢甫攤開雙手，眼睛空洞地望著天空，故意誇張地說：「那個給我織圍巾的姑娘，你在哪裡？」我們都被他逗笑了。

  我與杜梅被愛情浸透了，我們的愛情好像能穿透晨霧的陽光令人身心愉悅。我們的心我們的眼睛我們的面貌都照出了彼此的靈魂，那是一生中不會再有的時光。我攬了杜梅的肩，高興地對他們說：「今天我請客，去悅來居吃飯。我們要結婚，請二位做我們愛情的證婚人。」

  那時候我感到生活是如此有趣，萬物光華、颳風下雨都脈脈含情含有深意，這是我們從來沒有領略過的。整個北平城，青瓦灰牆，琉璃黛頂，高低不平的街面以及喧鬧的人群，都顯得親切可愛，使我們感到有許多情趣，讓我們喜歡熱愛。我們能聽到彼此的心聲，對人生對幸福對自己都抱著許多信心和希望。我們互相愛著，那麼快樂，沒有一點陰影，沒有一點懷疑，沒有一點對前途的恐懼！

  我與杜梅走到了一起，這是我們對彼此的承諾，給予彼此的甜蜜與溫暖。我們的愛情在這毫無生氣、嚴酷、衰敗的舊都市裡依然生動活潑，我對我們的愛情和前途充滿了信心，也對我們國家的未來充滿了信心，我是樂觀的。只要彼此的微笑和支持與守護，就能使我們愛情的種子沐浴在陽光下，充滿生機，萌動發芽，開放出歡快的鮮花。

  我還是與過去一樣，可是我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我已經不是單獨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她與我在一起，與我融合成為一個，我的心事和煩惱統統可以對她說，根本沒有障礙。

  她對我也無限信任，從不懷疑，毫無怨言地支持我，做我身後堅強的後盾。我感到生活更加有意思，與她在一起我對未來產生了許多幸福憧憬。雖然未來存在許多不可知，我也願意與杜梅一起在寒風裡吹，一同穿越冬天，走進春天。我們兩個在一起，對自己選擇的信仰堅定不移，什麼都不能使它動搖。我們如火如荼的信仰化作了行動，我們要勝利，看到了勝利，一起歡呼勝利。

  我一個人在牢房裡對著漫漫長夜，想起我與杜梅的過往。

  我這樣想時，感到她就站在我的身後，俯身正要將下巴頦擱在我的肩上，她呼出來的氣息熱乎乎地吹拂了我臉上的絨毛在搖動，兩條手臂快要來摟住我的腰了，我就要轉過身去回應她的擁抱。但是我的雙手落了空，我什麼也沒有看到，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我用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肩膀。天知道，我在清醒的狀況下竟然做了一個甜蜜的夢。我知道自己不是孤獨的，的確有一顆愛我的，也是我愛的靈魂與我在一起。獄友們非常羨慕我，我感到甜蜜，甚至那種惆悵也不是暗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