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與劉天章同志換上了工人衣服來到這裡，看到這樣生活環境，我驚訝得頭昏沉沉的，心跳得簡直要蹦出來，我根本想像不出來，竟然還有這種地方。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環境，被衝撞得就格外猛烈，受到的刺激格外深刻。從此以後，我遇到了許多更加殘酷的境況，但是我已經不會像第一次這樣慌張了，對於世界的悽慘、醜惡、卑鄙、苦難，我已經有了心理機制來應對。而我經歷了這些以後，就與老百姓打心裡親近起來，我就只想著如何把他們從深重的苦難和屈辱里拉出來。

  當時我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處，人及動物的大小便隨處都是，臭水溝臭不可聞，裡面滿是白胖胖的蛆蟲在渾水裡蠕動。

  蚊子見人就盯，蒼蠅「嗡吖」地成群結夥亂飛亂站，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飛蟲漫天飛舞。在這裡我沒有找到比較好的水源，真不知道這裡的人從哪裡取水吃。我們在直不起腰的滾地龍里鑽進鑽出，我喝過了工人遞給我的水，說實話，一點也不好喝。

  可是劉天章同志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好像他原本就是這裡的人，他不過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比較而言，我就不好了。其實我並沒有嫌棄工人，也沒有瞧不起他們，心裡還非常同情他們，愛他們的質樸、實在和真誠，對他們的處境感到很難過。我只是一下子來到這裡還很驚訝，一時還不能完全消化這樣大的衝擊，顯得有點手足無措。雖然我盡力壓抑了我的感覺，我也盡力融入了，可是我扎手紮腳的樣子，滿口文縐縐的學生腔，工人瞧得再清楚不過，他們心知肚明，對我的態度也就顯而易見地冷淡了些，在心裡暗暗地把我當成了外人，打心裡排斥我。而劉天章才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們之間能夠推心置腹地相處，能把自己的心裡話一股腦地倒給他，向他討教問題，要他幫自己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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