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09-14 07:44:20 作者: 朱文浩
  道鼎初級小學在離靈寶山下兩千米的地方,一條清溪環繞,學校後面是一片青山蜿蜒而過,春天的靈寶山杜鵑花盛開,萬山紅遍,芳香四溢,清水市的人紛紛前往踏青,盛況空前。有經驗的人說,道鼎學校,前有照後有靠,好一塊風水寶地,將來這裡一定會出現大人物,要麼是大官,要麼是大款。但近年來,清水市為強化工業基礎,完善產業鏈,招商引資引進了很多化工企業。這些化工企業大都是江浙滬以及東南沿海發達地區梯度轉移過來的。清水市政府在環保問題上也做了許多工作,並投入巨大資金補貼企業,希望在招大引強的同時,也不至於因招商而引發貽害子孫的事情,然而個別企業出於逐利的本性,偷排亂放現象仍是時有發生。後來,政府不斷發力,加大整治力度,環保質量進一步好轉。

  柳雪這段時間就住在道鼎茶樓,英紅給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間。要說英紅這個女人對柳雪真是不錯,她對柳雪不但沒有醋意,甚至還感謝柳雪將兒子范依柳託付給她帶,讓她這個半中年的女人體會了做母親的溫暖。平時范依柳不太和人說話,這柳雪一來,范依柳如同換了一個人,每次回到道鼎茶樓就像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飛來飛去,小嘴巴也沒停沒歇,英姨英姨地叫著,讓英紅聽著很受用,看著很快活,抱著很幸福。柳雪對范依柳說:「依柳,你乾脆也叫英姨媽媽吧,這樣你可就幸福了,人家一個媽媽,你兩個媽媽。」范依柳開始不肯,他說:「我就要和別人一樣,人家有媽媽也有阿姨,如果我兩個媽媽,那就沒有阿姨了。」柳雪笑著對范依柳說:「那你說是阿姨好,還是媽媽好?」范依柳看了看英紅,又看了看柳雪,然後跑到柳雪懷裡說:「當然是媽媽好!」柳雪笑著說:「那讓英姨也給你當媽媽不是更好嗎,英媽媽也一定會像媽媽一樣對你好的。」范依柳說:「那好吧。」英紅笑著張開手對范依柳說:「過來讓英媽媽抱抱!」范依柳雀兒一樣飛進了英紅的懷裡,這溫存的感覺讓英紅的臉上燦出了牡丹花一樣的笑容,飽滿而豐盈。柳雪又對范依柳說:「媽媽近期可能又要出去打工了,讓英媽媽照顧你好嗎?」范依柳說:「不好,我要你們兩個媽媽照顧。」

  柳雪說:「媽媽如果不去打工,會餓死的,你想讓媽媽死嗎?」范依柳愣了一下就哭了,說:「我不想讓媽媽死,但我又不想離開媽媽,怎麼辦呢?」

  柳雪說:「我這次出去打工,不會像以前那樣,幾年都不來看寶寶,我一定會找時間回來看你的,而且還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媽媽說話算話,依柳你信嗎?」范依柳說:「我信!」英紅說:「媽媽是出去賺錢給依柳用的,依柳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媽媽賺來的?媽媽也很辛苦的。」英紅這樣一說,柳雪聽得很慚愧,臉上流出了冷汗,但同時她又很感激地看著英紅,說:「謝謝英姐!」

  這天早上,柳雪幫著英紅忙完了店裡的事,正和英紅喝著茶,英紅的電話響了,是道鼎學校范依柳的班主任打來的,她說:「你家范依柳水中毒了,可能很嚴重,正送往市醫院搶救哩,你可以到市醫院看一下,我們班上有二十多個學生都水中毒了,但范依柳最嚴重。」英紅一聽頭都炸了,說:「怎麼會水中毒呢,去學校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一到學校就水中毒呢?」班主任說:「可能是喝了學校受污染的開水引起的,現在環保局、公安局、食監局、人民醫院,還有政府的領導也來學校了,你快去醫院看看吧,也別著急,領導指示說要盡力搶救,用最好的條件救治,並說還要和省醫院的人聯繫,叫他們派專家來。」英紅聽了,站起身子,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穩了,她急急匆匆和柳雪說了一個大概,又怕說得太清楚柳雪受不了,就沖她說:「我們趕緊去醫院吧,在這裡瞎說也沒用,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呢。」隨即她又打電話給范天秀,要他先到醫院去,並說自己和柳雪隨即就趕到。范天秀正在家裡窩著,聽英紅這樣說也知道兒子出了大事,穿上衣服,鬍子也沒刮就趕到醫院去了。醫院的急診室和住院部,醫生來來往往,像是下雨前搬家的螞蟻一樣,急急惶惶。陸陸續續許多家屬也來了,有男有女,老老少少一下子在醫院圍了很多人。後來就聽醫生說:「范依柳的家長來了沒有,趕緊去化驗室抽血,你兒子需要輸血。」英紅耳朵尖,一下就聽到了,她趕緊說:「到了到了,在這裡。」醫生說:「由於病人多,醫院血庫里的血不夠了,要家長去血庫驗血、抽血。」英紅聽後就叫柳雪去血庫,柳雪說:「我暈血呢,我不敢去。」英紅又打電話叫范天秀,范天秀汗流滿面趕來,聽說驗血,他面露難色,嚅嚅地說:「我的血沒有用。」英紅不知道他是愛滋病患者,因為范天秀從來沒對她說過。

  英紅還以為范依柳不是范天秀親生的,又是柳雪玩的一場騙局,心想,怪不得柳雪對范依柳如此不管不問,鬼曉得范依柳是柳雪和哪個野男人混出來的呢。但有什麼辦法呢?怪只怪自己不能生,而范天秀這個人太不成器。

  然而自己卻和范依柳產生了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不是母子卻勝似母子,畢竟自己嘔心瀝血地養育了他五六年。這孩子雖然平時不太說話,但卻非常懂事,給自己寂寞的生活帶來了多少安慰和溫情。英紅想到現在范依柳這個樣子,真是想哭,但哭有什麼用?她強打精神對柳雪說:「范天秀說他的血沒有用,這怎麼回事?要麼你和我去抽血吧,我陪著你,你就不會怕了。」柳雪一聽要她去抽血就急了,一時就把范天秀得愛滋病的事忘記了,就說:「他的血怎麼沒有用?孩子都這樣了,危在旦夕,他還這樣推三阻四的,真是!我去找他。」說完柳雪轉身找到范天秀說:「你還有沒有一點男子氣概?我暈血你不知道啊?他是不是你兒子?他都這樣了,馬上都要死了,你還這樣?」范天秀聽她這樣說,又見英紅也用眼睛看著他,那眼神既坦然,又淡漠,又有一點茫茫然。范天秀嚎叫一聲,轉身就跑走了,邊跑邊說:「我去死吧,我留在這世上有什麼用?」然後就消失在人群中。英紅見他就這樣走了,也沒心思管他,又跑到柳雪面前說:「這個不成器的傢伙,讓他去死吧,現在只剩下你可以幫范依柳啊,我們去抽血吧,時間不等人,我們趕緊吧。」柳雪苦著臉說:「唉,那就走吧,我們去抽血,讓那個不成器的傢伙去死吧。」抽血出來後,人群中就鼎沸起來,有人說:「快打110 啊,有人跳樓了。」英紅聽了心頭一震,但她沒有心思管這些,柳雪正昏昏沉沉地在她的攙扶下走出血庫的房間,英紅還要等血庫的護士準確地把血送到病房給范依柳,別人的生死對於英紅來說無足輕重,她也毫不關心,關心也沒用。但一個人卻跑過來說對英紅說:「你是築衛城茶樓的英總嗎?那個跳樓的男人正是你們茶樓的范總呢,你快去看看。」英紅聽到這話如被雷打了一下,半邊身子就麻木在那裡。那個人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又說:「千真萬確喲,你還愣什麼?死人了,你聽不懂?」這時,漸漸就有幾個人圍上來,英紅這時才像是從游夢裡醒過來,她顧不得攙著的柳雪,放開她就朝醫院的大樓外跑去,柳雪沒防備英紅會拋開她,一下子就跌倒在路上,這時也沒人有興趣看一個摔倒的活人,也跟著英紅跑去看熱鬧去了。英紅跑到屍體旁,但警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她過不去。英紅就哭著向警察說:「那是我弟弟,他死得好慘,他怎麼就死了呢?我答應過他媽媽要照顧好他的,現在他死了,我怎麼向他媽媽交待呢?」警察仍是沒有讓她過去,只是好言勸她說:「我們在執行公務,請你配合,我們會弄清事情的真相的。」英紅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范天秀的父親范剛,她手機上有一條微信,微信的內容躍入了英紅的眼帘:「英紅姐、柳雪。我真沒有用,我去死了,你們沒有必要可憐我,我其實早就該死,我活在這個世界本是多餘的。幸好我曾經碰到過你們,你們給了我快樂的人生,還讓我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但這孩子現在卻碰到了這樣的事情,而我卻是一個愛滋病患者,無法將血輸送到自己孩子的身體裡。我現在死了,我就是要用我的死,來引起社會的重視,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盡力救活我的兒子。我走了,不要為我哭,那樣不值得,希望你們厚待我的范依柳!來生報答。」英紅看到這條微信,又是一番嚎啕大哭,她對警察說:「你們過來看一看吧,不用再折騰了,就讓他去吧。」這時,范剛也聞訊趕到了,他想衝進警戒線,但也遭到民警的阻攔。英紅過來勸他,並把范天秀的微信給他看。范剛強打精神看了這條微信,頓足捶胸道:「我造了哪門子孽喲,搞成這樣了!」英紅勸了勸范剛,對他說:「天秀的後事就交給你了,我還要去醫院照顧范依柳,現在他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范剛用袖子擦著眼淚和鼻涕,紅著眼睛點了點頭說:「辛苦你了,拜託你了。」英紅點點頭,低著頭從眾人的目光中鑽了出去,這時她才想起了柳雪,可是柳雪已經不在她原來摔倒的地方,英紅想她會去哪裡呢?她想柳雪一定會在醫院等在范依柳的病房處,於是她趕到范依柳的病房,但卻沒見到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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