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柳雪被英紅放開身子摔在了地上，一下子就摔破了額頭，但昏昏沉沉的她並沒有覺得，依然順勢在地上躺著，那姿勢極其漂亮，過往的行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躺在這裡肯定有什麼故事，但誰也不敢貿然過去。後來一個年輕的醫生過來，發現柳雪額頭摔破了，於是過去察看。柳雪仍是沉沉地暈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樣。他沖圍觀的人說：「來，誰過來一下，幫幫忙，把這個人送到醫務室包紮一下。」但路人聽他這麼一說反倒就散了，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那醫生沒辦法，只好將柳雪抱到自己的醫務室，放在一張病床上，掐著柳雪的人中，柳雪「喲」

  的一聲醒來，她用美目看了那醫生一下，醫生就有點魂不守舍起來。柳雪問：「我這是在哪裡？你在幹什麼？」醫生說：「你摔在地上，是我把你弄到這兒，準備幫你包紮一下。」柳雪看那醫生，年輕，一身白褂，更顯得臉色紅潤，似乎要滴出膠原蛋白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有勁而含情。

  柳雪見他白皙而靦腆，很好玩的樣子，她慣弄風月的勁頭就又上來了，完全忘掉了病房裡還躺著她的兒子。她用纖纖的手指在醫生的臉上摸了一下，那醫生沒理她，只是漫不經心地用藥棉在柳雪的傷口上用酒精消毒。柳雪又用手沿著醫生的大腿後面順勢往上摸去，那醫生裝作什麼也沒感覺到。

  柳雪知道醫生在等她大膽恣意一些，於是乾脆就在醫生屁股上掐了一把，醫生紅著臉說：「這是在醫院，你小心一點，別人看見了就不好了。」柳雪說：「也是呵，那我們換個地方去調情吧，你們醫生什麼沒見過，男女之間不就那點事？就那麼幾個部件不同嗎？但讓那幾個不同的部件重新搭配一下，那又會有奇妙的感覺不是？」醫生被她的話逗樂了，逐漸有些膽子大了起來，說：「也是，我們做醫生的什麼沒看過，但身上的部件卻不是經常有用武的地方。」這時，柳雪的手機響了，是英紅打來的，她正焦急地問：「你在哪裡？范依柳的情況相當不好，你趕緊過來，否則說不定就見不到他了。」柳雪這時才想起，她原來是來醫院看兒子的。她急忙將事情和那醫生說了一遍，並和醫生互加了微信，留下了手機號碼，就急匆匆地跑向范依柳的病房。英紅見柳雪過來，額頭上還帶著血跡，就問：「沒什麼事吧？事出意外，當時也管不了那麼多，對不起啊。」柳雪問：「依柳怎麼樣了？」英紅哭喪著臉說：「醫生說依柳今天可能喝了很多受污染的水，也可能是這孩子天生抵抗能力就弱，別的孩子都醒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我們依柳，到現在都昏迷不醒，意識也在走弱，醫生下發了病危通知書，我代表你簽了字，你不會怪我太草率了吧，但不簽字醫生就不搶救，我有什麼辦法呢？」英紅說「醫生」兩個字的時候，柳雪頭腦中又出現了剛才那個醫生滴著膠原蛋白的臉，柳雪想：「如果英紅的電話晚點打過來，說不定自己已經和那醫生發生了一些什麼曖昧的事呢，反正在這裡也什麼都做不了，還不如當初晚一點來也沒什麼關係。」但這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柳雪問英紅：「剛才你把我扔在地上是出了什麼意外？」英紅才發覺柳雪對范天秀的事還完全不知道，就紅著眼圈對她說：「范天秀跳樓死了，還寫下了遺書。」說完將范天秀髮給自己的微信翻出來給柳雪看，柳雪看完了說：「這個死鬼，真是早就該死，活的時候死在下半身，現在連上半身也活不了吧。」柳雪看了看英紅紅紅的眼睛，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絕情了，但轉念又想起自己懷孕的時候，范天秀和英紅在自己床上做出的齷齪事，又覺得這話其實也沒什麼絕情的。但想到英紅對自己的孩子確實也不錯，這麼多年如果沒有英紅，光靠著范天秀，那范依柳也不知道會活成什麼樣子。這段時間，柳雪和范依柳相處得非常愉快，把柳雪的善良和母性一下激發了出來，讓她覺得自己在這人間真的有所留戀、有所牽掛。她想：「如果能用自己的死去換取范依柳的生，我也是願意的。」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哭，她對英紅說：「英姐，我該怎麼辦？依柳還需要輸血嗎？我願意把我的血都輸給他，只要他能夠好起來，我死了也就算了。」

  說完，她就哭起來，而且是真的哭起來了。這時，一個護士出來說：「范依柳的家屬，如果明天血站還沒有送血過來，家屬還得去血庫抽點血，范依柳還需要輸血。」英紅過去問護士說：「我們依柳怎麼樣了？他不會有事吧？你們一定要救救他，我們有錢。」護士說：「今天省城的專家就會來，范依柳的情況有點複雜，要等專家會診了才知道，現在我們也不知道情況會怎麼樣，但你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說完，護士關門進去了。

  柳雪只記得護士有一雙豐滿的乳房和一張皎潔的臉，還有那最後扔下的一句冷冰冰的話。她對英紅說：「英姐，怎麼辦呢？」英紅也聽到了護士的那句話，她想，如果范依柳出現了最壞的情況她該怎麼活呢？想著想著不由得流下眼淚來，柳雪見她流淚，也不由得陪她傷心起來，然後又想到自己辭職後的焦慮日子以及今後生活尚無著落，眼淚真的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悄無聲響，這一下反把英紅嚇壞了，連忙勸止了柳雪，說：「我們不能這樣哭，否則依柳不知怎麼樣了，我們反而先倒下去了。」英紅這一勸，柳雪也就只好停下來，但柳雪這個人就是這樣，什麼事一旦開了頭，想要止住都不容易，她還是不停地流淚，而且是睜著眼睛就斷線似的流下來。

  英紅不斷地勸她，她只是聽見耳旁一片嗡嗡的聲音，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後來，柳雪也覺得這樣眼睛會吃不消，也想停下來，但試了幾次都沒辦法，她就又想起了那醫生滴著膠原蛋白的臉和他結實的屁股，眼淚就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