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省醫院的專家來了，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專家認為范依柳有白血病的基礎病，並初步認為這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因而抵抗力下降，專家認為應該將受污染的病和白血病一同治療，但鑑於市醫院條件和技術的限制，建議轉到省級醫院住院治療。專家的意見很快形成書面材料交到了政府領導手裡。領導當即拍板立即轉省人民醫院治療，要不惜代價治好病，給人民一個滿意的交待。又是一番緊張的忙碌，英紅充分做好了長期陪護的準備工作，她將柳雪、范依柳的日常用品也都準備好了，然後通知柳雪一同去省人民醫院。柳雪說：「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你先陪著去，我一兩天就趕過去。怎麼樣？」還能怎麼樣？英紅只好同意了，她知道柳雪這個人是不慣吃苦的。柳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打了個電話給郭江：「師父，吳明麗那邊的事能確定下來嗎？」郭江說：「不是已經確定了嗎？

  你現在在忙什麼，這麼久也沒見你人，也沒一個電話來。」柳雪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些事說給郭江聽，郭江聽後說：「其實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只是不確切，經你這樣一說，我就對上號了。那我再打個電話給吳總，讓她晚點時間叫你報到，好不好？」柳雪說：「那就謝謝師父了。」然後又自顧自地掛斷了電話。柳雪又打電話給那醫生，那醫生沒接。柳雪就喃喃自語地罵起來：「這個狗傢伙，還沒近老娘的身就不理老娘了，老娘有機會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吸乾他的精，看他還理不理老娘。」想到這，她打了一個車去醫院，她想去看那醫生在幹什麼，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但到了醫院她才發現，她其實並不知道那醫生姓什麼叫什麼。這一發現讓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她自言自語道：「柳雪，咱就這樣墮落嗎？」想了一想，又說：「人生無常，快樂有限，及時行樂，不問前程。」又想：「幸好有一個憨厚的師父，不圖回報，否則，這無盡的日子啊，就真他媽的有的過。」想到郭江她不由得又想，「他現在過得到底怎麼樣？我還從來沒問過呢，好像還好的樣子，但鬼知道是真好還是假好？幾十年窩在一個地方，這日子也只有他這樣的人過得下去，我反正沒有新鮮感和刺激這日子過了等於沒過。」想到郭江，她又想起了凌嫣。凌嫣是她在上海玩的時候偶遇的，那應該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柳雪去找一個大學的閨蜜玩，吃飯的時候閨蜜把凌嫣也叫來了，凌嫣在上海的一家外企當文員，文文弱弱的樣子，說話聲音很甜很細，身材很好，樣子也過得去，後來聽說凌嫣竟然是清水市人，也算半個老鄉了，她們就加了微信，留了手機號碼。席間，柳雪和閨蜜大大咧咧，狂歌痛飲，摸臉蛋扯腿地肆無忌憚起來，但凌嫣卻只是微笑著，既不參與，也見怪不怪。開始時，柳雪視她為異類，但卻明顯感覺凌嫣身上有一種東西在吸引著她，她一直在思考這種東西叫什麼，喝了兩瓶啤酒才突然靈感迸發，知道了那東西叫「沉靜」。自此後，狂熱的柳雪和沉靜的凌嫣就開始了微信聊天，柳雪這時才發現，凌嫣其實是一個內心異常豐富的女人，她們雖然「三觀」不同，但彼此卻能相互理解，知心知意。一段時間過後，她們就到了熱聊的程度，一天不聊，有這天沒過完的感覺。後來，凌嫣離了婚，至於離婚的原因，凌嫣一直不肯對她說，她也不好過分打聽，畢竟人人都有隱私嘛。後來聽說凌嫣考了稅務局的公務員，又調回了清水市稅務局。柳雪就將凌嫣的照片發給郭江，意思是希望他對凌嫣有所照顧，但話嘛又不能表明是有求於郭江，所以才有那天發給郭江的含糊其辭，而在郭江看來莫名其妙的微信。今天正好閒著沒事柳雪就打電話給凌嫣，凌嫣聽說柳雪在清水市，也很高興，就說中午請她吃飯，柳雪說：「如果你請得動你們郭江副局長，我就來吃你的中飯，否則一切免談。」凌嫣就在那邊噘嘴說：「我又不打算請他吃飯，有什麼請得動請不動的？」柳雪說：「他是我師父，他對我很好的，沒他在，我在清水市吃飯很容易噎住的，你快去請請他吧，沒準他看你這麼漂亮就答應了哩。」凌嫣說：「那他也是一個老色鬼了？我才沒必要請他呢。」柳雪說：「他如果是一個色鬼的話，你請他吃飯他肯定不會來，你那點色相也許打動不了他。」說完，柳雪不懷好意似的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起來，震得凌嫣把手機移離耳朵很遠。柳雪又說：「你快去請吧，趁我現在還有點興趣吃你的飯。我還要去看一個帥哥呢，前兩天剛認識的，如果碰到的話，說不定我就沒興趣吃你的飯了，你想想帥哥的飯好吃還是你的飯好吃？人家秀色可餐，你有什麼好的？雞鴨魚肉，幾樣破菜。」說完又笑起來。凌嫣說：「小蹄子，真有的你浪，後悔認識你這樣一個人。好，我去請你師父。

  請到了，你可別再和你那帥哥鬼混了，否則我怎麼和郭局長交待？說改日嗎？」柳雪說：「那你們就單獨吃唄，當我的師母不也挺好的嗎？」凌嫣說：「不怕下拔舌地獄？這樣的玩笑也敢開？」柳雪說：「你去請吧，請到了我一定來，大不了和那帥哥一起來，多雙筷子，說不定還不用你請客哩，勾引了一個男人，連一頓飯都不請，要他何用？」說完又是一陣笑，就把電話掛了。凌嫣愣愣地看著手機，不知道這柳雪說的是真話呢還是假話，也不知道是該去請郭局長還是不該去請。想了想，凌嫣還是決定去請郭江。她敲響了郭江的門，郭江說了一聲「請進」，凌嫣就進去了，郭江正在電腦的公文處理系統上看文件，感覺有人進來抬起頭說：「哦，小凌啊，今天怎麼有空來我辦公室啊，有事嗎？」凌嫣淡淡地說：「郭局長，您中午有空嗎？我想請您一起吃個飯。」郭江笑笑說：「為什麼呢？有什麼喜事嗎？」凌嫣說：「哪有那麼多喜事？只是想請您吃個中飯而已。」

  郭江說：「而已的飯局，我是不吃的，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凌嫣說：「郭局長不要誤會，是柳雪來清水市了，我想請她吃飯，她說請不到您她就不吃我請的飯。」郭江說：「哦，她來清水市，我知道。你是想請我去做陪客？」凌嫣說：「其實您是主客，她才是陪客。」郭江說：「你和柳雪很熟嗎？」凌嫣說：「當然囉，我和她認識十來年了。」郭江說：「看樣子，她還是很信任你的，我請她吃飯，她都不吃，你請她吃她就吃，而且還把我也叫上，這樣她既拉攏了你和我的關係，還還了我請客的人情。這柳雪還真是鬼打精靈。好吧，定在哪裡？我下班自己去就是。」凌嫣聽郭江答應了，心情放鬆了許多，但聽郭江問吃飯的地點，才發現自己疏忽大意了，自己應該先定個地方，管他郭局長去不去，也不管柳雪來不來，到時候取消就是，也免得現在這樣被動，等下定好了還得上來向郭局長報告一聲。

  但她定了定神，微笑地說：「請不到郭局長我怎麼敢定地方呢？也不知道郭局長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地方，不如郭局長幫我定一下，我去辦事就好。

  只要郭局長滿意，我和柳雪就沒有不高興的。」郭江見凌嫣年齡不大，但說話面面俱到，比那個風風火火的柳雪靠譜多了，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柳雪到了醫院，她像要尋找什麼獵物似的四處閒逛著。在一個樓道口她看到公示牌後才知道那個醫生的名字，那醫生姓楊。柳雪想：「水性楊花的楊吧，怪不得一勾就上。」想著，不禁笑起來。她走進了楊醫生的辦公室，楊醫生見她來，也是一愣，笑著說：「你怎麼來了？有病嗎？」柳雪笑著說：「你才有病呢？在你們醫生眼中世界上的人都是病人嗎？」楊醫生說：「也不是，職業習慣，說錯了。」由於辦公室有人，他們就亂說了一些不沾邊的話。柳雪用微信對楊醫生說：「晚上有空出來嗎？我們去浪一下。」楊醫生沒注意手機有什麼響動，柳雪對他說：「你的手機好像響了。」楊醫生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也用微信回話說：「好嘞，八點鐘以後，我約你。」柳雪回話說：「那我等著，你最好吃點藥過來。」

  中飯定在清水市的老東家主題餐館，郭江一看就知道這是凌嫣找柳雪定的。吃飯時，柳雪對凌嫣說：「你們郭局長是我師父，我走了，你乾脆就也認郭局長為師父吧，也算替我儘儘孝。」凌嫣看了看郭江，郭江似乎沒有聽到柳雪這句話，仍是低頭吃著菜。凌嫣說：「郭局長可沒心思收我這樣一個徒弟呢。」郭江還是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柳雪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對郭江說：「師父，這麼一個好徒弟你不收就可惜了，她可比我好多了，你就答應吧。」郭江說：「她也沒說一定要當我徒弟啊，俗話說『醫不叩門，徒得拜師』，難道還要我拜徒弟嗎？」柳雪說：「凌嫣聽見了嗎？還愣著幹什麼？快喊師父啊。」凌嫣端著水杯，走到郭江身邊說：「師父，以水代酒，我敬您。祝師父健康愉快，工作順利。」郭江也站起身說：「哎，開玩笑的，當不得真的。柳雪這是逗你玩的，她也是這樣師父師父地叫叫我而已，我哪裡就是她的什麼真師父，我也沒有什麼本事教她什麼，也就是這樣順嘴叫叫而已。」凌嫣笑著說：「那我就不管了，反正師父都叫了，你就像對柳雪一樣對我就好了，我其他的不敢說，有一點我敢保證，那就是我一定會比柳雪更乖更聽話的。」說完，一口就把杯中的水喝了。郭江其實心裡早就看好這個女孩子的，就說：「聽話就好，聽話就好。」吃完飯，郭江把帳單買了，凌嫣搶著去買，被郭江喝住，凌嫣說：「說好了我請客的，怎麼能讓師父買單呢？」郭江說：「謝謝你哦，是你幫我請到了柳雪，我幾次請她都請不到，還是你面子大，如果今天我再不買單，以後請她的機會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請了她這一次，我也就不再欠她什麼了，師徒一場，老是她請我，現在她要到省外拼事業，今後見面的機會更少了，也算是為她餞行吧。柳雪啊，今後你可不能太任性了，生活不是你為所欲為的天堂，要好自為之，師父想幫你，有時也有心無力啊！」說完，看了柳雪一眼，覺得自己眼睛竟然有點濕漉漉的，趕忙扭過頭去看別的地方，凌嫣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過去挽著柳雪的手說：「雪兒聽話哦，你看師父對你多好！」柳雪走近郭江，拉著他的手說：「師父，你我師徒一場，十幾年了，我總不爭氣，惹你生了不少閒氣，但我一直對你愛敬有加，希望你一切保重，徒弟只要不死，心中一定常常掛念師父的好，此生若是報答不了你的恩德，那下輩子結草銜環再報答吧。」郭江說：「哎，你這個小妞說什麼呢？報答什麼？我指望這個？再者說我也沒幫你什麼哩，只是略微不痛不癢地關心了一下你，當然也罵過你一兩次，你別往心裡去就好了。」說完又過了一會，郭江就告別她們走了。凌嫣問柳雪：「住宿安排好了沒？」這時，柳雪的手機響了，是楊醫生的。柳雪說：「住宿你不要管，我約了帥哥了。」說著鬼魅地笑了。凌嫣撇撇嘴說：「師父剛走，你就去胡混，師父認你這個徒弟真是瞎了眼。」柳雪笑著說：「你這個白眼狼，我剛介紹師父給你，你就罵人，我的事你但凡告訴師父一星半點，我跟你沒完沒了！」說完，打車走了。柳雪這一去，就又惹出一番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