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范依柳的病情漸漸好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英紅和柳雪很高興，結清了醫藥費就坐車回到了清水市。到了清水市她們向其他學生的父母打聽了一下政府對那些受害孩子的賠償情況，那些父母說：「也就是賠償了一些醫藥費和為數不多的一點營養費。」英紅說：「你們的孩子可能中毒不深，但我們家的孩子卻中毒很深，而且還送到省城的醫院，如果這樣賠顯然不合理。」那些家長巴不得英紅能去政府鬧一鬧，一來他們好看一些熱鬧，二來如果英紅的賠償標準高了，他們也可以有樣學樣地向政府提出追加賠償。因此就附和英紅說：「你的情況特殊，當然不能和我們一樣，你應該向政府提出更高的合理要求，我們到時候也可以聲援你。」英紅一時就被那些家長鼓動得有些頭腦發熱，她拉著柳雪說：「要不我們一起去政府看一看，找他們要一個說法。」柳雪向來對這樣的胡攪蠻纏的事缺乏經驗，她的大部分經驗只是在男女這事上，於社會的事她單純得很。聽英紅說要去政府討說法，她就有些打退堂鼓，說：「還是你去吧，我去了也沒用，不要到時候你說東我反倒說起西來，反而誤了事。」英紅見她這樣一副不爭氣的樣子，也知道她這個人在關鍵的時候是靠不住的，於是就說：「那我就一個人去吧，你回去幫我好好照顧范依柳吧。」柳雪見英紅這樣輕易地放過了她，連忙點著頭回到道鼎茶樓去了。

  化工基地管理委員會的一個副主任接待了英紅，這個副主任姓漆，漆主任長相斯斯文文，戴著一副眼鏡，白面無須，三十來歲。他和顏悅色地對英紅說：「你有什麼要求呢？」英紅說：「我們的要求很簡單，醫藥費全報銷，營養費每天200 元，陪護費每天300 元，一共算來應該是50000元。」漆主任微笑著，用明亮的眼睛看著英紅說：「按說嘛，這也不多。

  但我想知道的是，你這個標準有依據嗎？」英紅一時語塞。漆主任又笑笑說：「按說嘛，這化工企業的排污事件是一個壞事，我們都深惡痛絕之，但還是有人從這裡得到了好處哩。」說完又用深邃的目光看著英紅，看得英紅有些發毛。英紅說：「還有人在這個污染事件中受益嗎？肯定是那些排污企業和一些不法的政府官員，這些人就應該繩之以法，以絕後患。」

  漆主任仍是微笑著說：「這些人自然應該繩之以法，還老百姓一個公道，但你想到了沒有，你也是一個受益者！」英紅一愣說：「我還是受益者？

  我家孩子都中毒了，剛從醫院出來，我怎麼竟然就從受害者成了受益者？

  你這人說話可得講講天理啊！」英紅說話有點激動起來，臉也漲紅了，嗓門也高了。漆主任仍是微笑地看著她，並用手在空中壓了壓，示意英紅不要太激動，他說：「難道你不知道嗎？因為排污事件，你們道鼎茶樓的生意比平時好三四倍都不止，不是嗎？」英紅沒想到漆主任會這樣說，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她張了張嘴，但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漆主任見英紅無話可說，又微笑地說：「英老闆，我知道這個茶樓不是你的，但你作為茶魁，年終獎自然是少不了的，何必在這賠償問題上獅子大開口呢？」英紅想了想說：「這是兩碼事，難道因為道鼎茶樓生意好，我還會巴望著化工企業繼續排污嗎？」漆主任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想一想，你雖然在醫院陪護孩子，是有些花費的，但你的誤工費和你的獎金比起來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吧，這300 元一天的陪護費你說是不是高了一點呢？」英紅又是語塞。

  柳雪見英紅回到茶樓，連忙為她泡上上好的鳳凰珍眉。英紅臉色鐵青，沒有一絲笑容，柳雪知道一定是沒有談好，也就不敢去問她。柳雪把范依柳叫來陪英媽媽，范依柳聞聲過來，飛一樣地撲進英紅的懷裡說：「英媽媽！」然後笑著仰著臉看英紅，英紅見范依柳那樣陽光可愛的臉，臉上的肌肉像通了電一樣，一下子就呈現出笑來。柳雪見英紅陰雨轉晴，也放心了一大半，她說：「沒事的，只要我們依柳沒事，一切都算不了什麼。人生嘛，平安就好，其他的都算不了什麼。」說完她先是笑出聲來，但英紅仍是沒笑，但臉色卻比剛進來時好多了。柳雪對英紅說：「紅姐，別想那麼多了，一家人難得在一起，我們高興一點才好，也許過不了幾天，說不定就這一兩天，我就要去姑蘇了，沒到姑蘇去，我這心裡還是不踏實，畢竟占到了位子，我的工作才算落實了啊。」范依柳說：「嗯，媽媽又要去外面打工嗎？那我就只有英媽媽一個人了。」柳雪低下頭，在范依柳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對他說：「媽媽要為依柳賺錢嘛，坐在家裡錢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你和英紅媽媽在一起，她會很好地照顧你的，這麼多年不一直如此嗎？你要聽英媽媽的話，知道嗎？」范依柳點了點頭說：「我會聽英媽媽的話的，但你也要經常回來看看我，還要給我帶禮物。如果我太想媽媽了，我要和你視頻電話的，可以嗎？」柳雪說：「當然可以啊，我是媽媽嘛，世界上哪有媽媽不愛自己孩子的？」英紅聽柳雪這樣安撫著范依柳，也知道她是要和她說大事了，因此也就放鬆了臉色，她對柳雪有一種很複雜的情感：要留下她嘛，這個女人卻幫不了她什麼，還會分走范依柳對她的大部分情感，這母子天性，自己再怎麼努力地愛范依柳也無濟於事。

  不留下她嘛，范依柳和自己相處時又不願說話，有時一天都不會超過三句話，只有柳雪在時，這孩子才嘰嘰喳喳有話說。為了范依柳的快樂，她又有點想將柳雪留下來。但柳雪註定是一個不甘於留下來陪范依柳的人，何不就讓她走呢，也許時間能沖淡范依柳對柳雪的依戀吧，也許此後范依柳離開柳雪又喜歡說話呢，一切都讓時間來驗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