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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2024-09-14 07:46:19 作者: 朱文浩
  信託公司沒有人知道齊超和呂品離婚了,他們也沒有進行官宣。結婚是件喜事,給大家發發喜糖,這就算官宣了。但離婚,這事怎麼說呢?給大家一個人發一個梨子或者苦棗?所以大家就不知道這事。但齊超心裡是明白的,他搬出了呂品的大平層,另外租了一間四十平米的公寓居住,每天坐地鐵上下班。失去了呂品,他才覺得其實有錢真好,沒錢真苦,特別是在這樣的大都市,那更是苦得無法言表,就像勾踐嘗苦膽一樣苦,而且是那種暗無天日,難以出頭似的苦。他想如果當初凌嫣嫁給了自己,她肯定也會因為錢的事而離開自己遠走高飛的。這時齊超反而慶幸他當時沒有娶到凌嫣,否則,現在的自己一定更苦。

  不過,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一切。他叫宋阿公,也是清水市人,是比齊超大十幾歲的學長,因為他們都是清水市第一中學畢業的。宋阿公這個名字,很是有點怪異,給人一種總想占人便宜的感覺。他父母當時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宋阿公後來解釋說,他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他爺爺去世,還在做頭七吧。他奶奶於是就說:「誰都是要死的,死有什麼好難過的呢?這不?剛走了一個,上天又給我們宋家送來一個。」宋阿公的父親聽母親講這話,覺得母親真是有覺悟的人。宋阿公的父親是讀過兩年書的農民,他記得魯迅在一篇文章里寫過:「一家人家生了一個男孩,合家高興透頂了。滿月的時候,抱出來給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點好兆頭。一個人說『這孩子將來要發財的』,他於是得到一番感謝。一個說『這孩子將來要做官的』,他於是收回了幾句恭維。一個說『這孩子將來是要死的』,他於是得到一頓大家合力的痛打。說要死的必然,說富貴的說謊。但說謊的得好報,說必然的遭打。」於是,他就和母親商量著說:「大文豪魯迅也說過人死是必然的,現在父親死了,正如你說的那樣我們家剛走了一個,上天又給我們宋家送來了一個。那些小字輩以前都叫我父親阿公,我們乾脆就把這個出生的小毛寶叫宋阿公算了。」

  宋阿公的奶奶哪裡讀過書?她聽兒子說得那麼鄭重,而且還把大文豪搬出來,就說:「你兒子嘛,取名字就由你來吧,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管不了這些!」於是宋阿公就叫宋阿公了。

  宋阿公從小就聰明,生性活潑,在村里他成績最好,但害人的事也做得最多。那時,村里普遍很窮,很難吃得上肉,所以狗也很瘦,但這不影響宋阿公把瘦狗打死,然後帶著幾個小夥伴在稻田裡烤著吃,柴火就是村里小溪邊的柳樹和稻田裡的稻稈。第二天狗主人找狗的時候往往只找到幾根狗骨頭,心裡雖疑心是宋阿公吃掉了,但由於偵破手段有問題,沒有直接證據,所以往往作罷。吃了狗肉還沒事,而且狗肉還那麼香,宋阿公後來又打死幾隻狗,但有一次卻被人抓了現行,那個人對著他大罵了一頓,險些還要打他。宋阿公覺得吃了人家的狗肉挨挨罵是應該的,反正狗肉已經到了肚子裡,挨罵你只裝作沒聽見就是了,兩者相較起來,還是吃狗肉划算。但宋阿公沒想到的是,他回家後,他老爸卻把他打個死去活來,因為那人找他父親告了狀,還要他父親賠了狗錢。挨了打的宋阿公這才發現那傢伙的陰險,既罵了人,還告了狀,還索了狗肉帳,這個算盤真是打得嘩啦啦地響。他於是就邀了那幾個吃狗肉的夥伴商量,決定「今天晚上有行動」。他們在深夜用幾根繩子,到那傢伙的豬欄里將他家的豬的嘴、四隻腳捆上,然後吭哧吭哧地幾個人輪番著扛到鎮上,找了一個屠戶的兒子把它宰殺了,之後,他們偷偷地潛回村里,天也將亮了。走之前還托屠夫的兒子第二天一早到街上把肉給賣了,並說好肉錢四六分帳,屠夫的兒子得四,他們人多得六,屠夫兒子覺得分成比例不錯,也就同意了。那屠夫見兒子這樣做就對他說:「你這樣做是要損陰德的!」屠夫兒子說:「我們做屠夫的,還談什麼陰德?」第二天一早,那傢伙起來餵豬食,見欄里空無一物,不禁大罵,罵得整個村里都知道,但誰也不接話,因為那傢伙罵人的時候並沒有點名道姓,那罵聲好像誰都罵到了,但好像誰也沒罵到。

  宋阿公也不管他怎麼罵,約了那些小夥伴去上學去了,依然是學習很好,題目做得全對,還受到了老師表揚。後來宋阿公對齊超說:「我後來發財了,到村里對那村民承認了錯誤,並賠償了他一萬元錢,一下子就讓他成了萬元戶。村裡的人說,早知道這樣,你幹嗎不偷我們家的豬呢?」

  宋阿公以鎮中學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清水市第一中學,但他偷雞摸狗,異想天開的毛病仍未改。他嫌學校宿舍住的人太多,於是就到校外租了一間房子。原來在村里讀書的時候還有父母管著,現在到了清水市,天高皇帝遠,父母管不到,他的心就像住進了一百隻兔子一樣癢得不行。他學會了打麻將,但和誰打呢?他可以不去上課,但其他同學要上課,於是他就找房東打。那房東比他大好幾歲,以為和他打那就只有兩個字——「包贏」,但幾場打下來,他把收來的房租全輸給了宋阿公。以後,每到收房租的時候,宋阿公都說沒錢,因為他得留點錢和人打麻將,然後約房東打麻將,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宋阿公贏了房東,因此高中三年下來,宋阿公不但沒交過房租,反倒賺了不少錢。但賺錢是賺錢,宋阿公的學業就荒廢了,他沒有考上大學,何止是大學?什麼學校都沒考上。補習他也去不了,學校也不願收他,原因是老師們怕了他,因為老師家裡養的雞啊、鴨啊都被這小子偷吃了,而且這傢伙成績也不好,幫不了升學率的忙。他只好黯然地告別學校去了東莞打工。東莞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天堂,好的單位他去不了,不好的他不願意去。經同鎮裡的一個老鄉介紹,他可以到一個陶瓷廠去,那是台灣佬辦的,工資待遇都不錯,工作也清閒些,但入廠要經過考試,據說交了入職表的有五六人,其中四個人還有大學文憑。他有點怪他的那個老鄉,心想這算是介紹的什麼工作?等於沒介紹。但轉念一想,還是去碰碰運氣吧。他於是就找到東莞的新華書店,在那裡找到相關的書籍看起來,看了三四天,他去參加考試,結果考了第一名。這是他自從初中畢業以後,絕無僅有的一次第一名,而且對手裡還有幾個大學畢業生。

  這個陶瓷廠是做工藝陶瓷的,主要是對外出口。產品有很多需要彩繪技術,這他不懂也不感興趣,但他對這顏料有興趣,於是他對這些顏料的購進、調製、組合、化學成分進行了細緻地研究,不懂他就去買書琢磨,竟然還頗有心得,他還把技術改造計劃報告主管,主管再報告老闆,老闆就召見了他,並把他調到廠實驗室。兩年以後,他當了實驗室的主任。又是幾年以後,宋阿公從陶瓷廠辭職出來,自己辦了一家印染原料廠,將原來村裡的一些小夥伴們找來打拼,就像當初劉邦把沛縣的小夥伴叫來參加革命一樣,他根據個人能力和習慣特長做了分工,管生產的、管銷售的、管採購的、管質量的,他自己呢,就在實驗室里搞試驗和技術研發。宋阿公當然可以在大學裡招一些大學生來參與創業,但他自己不怎麼讀書,也沒有上過大學,心裡想著:「當時在陶瓷廠入職時不照樣考贏了大學生嗎?

  後來在陶瓷廠的實驗室里不照樣當大學生的領導嗎?」因此他不怎麼看得起大學生,反而想:「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為讀書人。」開始時,不太順,但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竟然搞成了這個行業的翹楚,一些大的服裝品牌、鞋帽品牌都和他對接,成為他公司的上下游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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