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齊超所在的信託投資公司是國有企業，按照上級規定，公司開始了個人違規參與經營自查申報工作，意思是非經法定程序在企業入股、投資、任職等的要退出或在本單位辭職。正享受兩邊吃水快樂的齊超又一次黯淡下來，他找了呂品徵求意見，呂品說：「你不申報哪裡就一定查得到？查到了再說唄！不行就到我父親單位上班去，他的小額貸款公司也缺人，他老叫我去，我才不願天天看他臉色呢！你去吧，你以前反正看慣了他的臉色，再者我們離了婚，說不定他會看你順眼一點的。」齊超又打電話給宋阿公，宋阿公說：「那你辭職唄，我現在正有一個想法，我們何不成立一個投資公司呢？找一些優質的初創企業進行投資，用我們的錢再加上他們的智力，這不比單純的在自己企業擴大再生產來錢更快嗎？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總有打破的時候。你乾脆就出來負責這個項目吧，人生短短几個秋，何必不死不活地吊死在你們公司這棵樹上，出來打拼一下，把人生活精彩一點不好嗎？」齊超又找呂品商量了一下宋阿公的建議，呂品說：「這個主意聽起來是不錯，不過你有錢嗎？是不是又要向我借錢？」

  齊超說：「錢的事咱不談，就談談宋阿公這個主意怎麼樣？」呂品說：「我認為可以！」齊超於是就向公司辭職，和宋阿公成立了一個投資公司。這公司叫什麼名字呢？這頗費了一些周折，齊超和宋阿公取的一些名字都被市場監管局給否了，原因是人家已經註冊了。齊超突然想起他們清水市有一個人寫過一首超短詩：「街上的紅燈綠燈，世上的青眼白眼」。那是一次中南省的超短詩歌大賽的獲獎作品，齊超那時還在讀大學，他也寄了作品參加了那次大賽，但評委有眼無珠，他的作品沒有獲獎。其他詩歌的內容他現在早忘掉了，但這首詩他記住了，一來由於作者是清水老鄉，二來，那首詩很貼合他這些年的生活。他要做的事很多都沒做成，像紅燈一樣讓他不得不停下來。而又由於家裡窮，從大學以來，他受盡了多少人的白眼？

  後來，好不容易呂品給了他青眼，但她卻白眼對著自己窮困的父母，這樣他就和她離了婚，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也對別人使白眼，何其快哉！然而那次白眼又讓自己失去了多少人生快樂啊？如今，宋阿公向他投來了青眼，讓他領銜組建一個投資公司，齊超就想不如乾脆給這公司取名為青眼白眼投資有限公司。對！就是青眼白眼。值得投資的就青眼有加，不值得投資的就白眼相對唄，含糊什麼？他把這個名字告訴了宋阿公，宋阿公笑笑說：「有意思，好！就青眼白眼唄，含糊什麼？」有錢就是好辦事，青眼白眼公司開張以後，找他們的投資的公司就像參加選美大賽的姑娘一樣，排成一串，盡態極妍。穿著西裝的老闆，帶著一個漂亮的女助理，展示著製作精良動人的PPT，一個接一個地在青眼白眼公司租來的寫字樓里演示，半年下來，青眼白眼公司就投資了二十幾個創投企業，投資額三億元，營業收入為零。宋阿公真是一個商業天才，他將東莞的印染公司的固定資產抵押給銀行進行貸款，然後以長期股權投資的形式不斷向青眼白眼公司注資，這才使青眼白眼公司的資金不致斷鏈。齊超也沒有辜負宋阿公，他所選中的那些創投企業也很爭氣，第二年就有了分紅，青眼白眼公司逐步走向了正軌。但正如齊超所說：「錢滾錢，但公司就是看不到錢。因為有了錢，就又用來投資了，這市場太大了，人們的創業熱情太高了，我們這點錢完全滿足不了市場的需要，只能優中選優地投，這樣光靠著青眼白眼是不夠的，還要有鬼眼神眼才行，這樣四隻眼才能看得清，不花眼、不選錯。」

  說這話時，齊超充滿了自豪與驕傲，也顯出了志得意滿的樣子。

  那一年，秦龍打電話給他。秦龍已經幾年沒打電話給他了，他打電話給秦龍時，秦龍的電話卻關機。這次他竟然打電話給他，而且用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秦龍說：「侄子，我碰到困難了，你能不能想辦法救我一把？」

  秦龍這時並不知道齊超他們辦了一個投資公司，當然，青眼白眼公司的業務範圍也不包括企業重組，破產拯救之類的苦活、累活，因為這很容易讓錢打水漂的。但秦龍對於齊超來說是一個例外，他得說服宋阿公見死救一回。宋阿公說：「講義氣可以，但這是公司，公司是逐利的，你到時候得負責把對秦龍房產公司投資的錢收回來！」齊超說：「當然！」於是他就將兩千萬元給打給了秦龍，秦龍的公司就此復活，此後，秦龍就把齊超當成了再生父母，再也不叫齊超為侄子了，一直尊稱他為齊總。然而，再風光的人也有自己的不如意，比如這齊總吧，特別是這次見了凌嫣以後，他的心啊，這些年那顆被金錢包裹的心，頓然被撕開了縫隙，但也僅僅是縫隙而已，因為他不知道怎麼來捕捉他對凌嫣的感情，這麼多年了，有無數的女孩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為什麼一定要喜歡她呢？這男人啊，有一顆壯志，但也有一顆舊心，他們經過無數場的花花世界打磨，但仍心心念念地惦記那口曾經沒有吃到嘴的舊饃。

  秦龍不知道齊超離了婚，因此並沒有把他和凌嫣的事聯繫在一起。他也不知道齊超曾經暗戀過凌嫣，就算他把他們聯繫在一起了，也不敢把他們往婚姻上湊，因為憑齊超現在的條件，他什麼好女人找不到呢？有錢，就有實力，有實力就不愁沒有女人，無論怎樣的女人。今天，秦龍請齊超喝酒，見齊超一直打不起精神，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問：「齊總，你怎麼了？這段時間沒休息好？」齊超說：「是，沒休息好！」秦龍問：「有什麼心事？還是難事？我能幫到你嗎？」齊超說：「也許幫不了吧！」

  秦龍說：「那我們就喝酒吧，一醉解千愁！」齊超一飲而盡，然後就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