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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2024-09-14 07:46:33 作者: 朱文浩
  土地增值稅一向是地方稅務的主稅種,百分之百歸地方所有,每當稅收作為地方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經濟考核指標時,地方稅種必然成為個別地方政府玩花作秀的一項主要手段——這種手段俗稱「空轉」。當初的某些地稅部門就是這方面技術的提供者和事務的操作者。因為完成稅收任務是他們的天職,但通過加強稅收征管、提高稅收服務、涵養稅源去完成任務,既費時費力也不可能,因為經濟的增長永遠趕不上政府與政府之間「內卷」和「比學趕超」的要求,而且招商引資和經濟發展主要是地方政府的事,但政府每年招商引資不可能太多,也不可能立即見效——經濟發展永遠比不上拍腦袋來得快。但完成稅收任務是必須的,你完成了任務一俊遮百丑,大家臉上都笑出花來,如果沒完成任務,那大家都別想好過,那就深挖原因,追究責任,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真是要搞得雞飛狗跳人上吊才可罷休。既然這樣,那麼經濟稅源不夠,那就技術來湊吧,領導說了辦法總比困難多,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你看人家那些明星,哪個不是普通臉?但通過穿衣打扮,塗脂抹粉,不就都國色天香了嗎?領導這樣一說,大夥就腦洞大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起來,把營業稅、土地增值稅、印花稅、車船使用稅、城建稅、印花稅、資源稅、契稅等等地方稅種單獨用、組合起來用,真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名目繁多,令人眼花繚亂,真應了那句話:「菩提自性,本自清靜,能生萬法」。土地增值稅更是他們運用自如,應用得最多的一個稅種,特別是房地產行業行情高漲的時候。然而,國地稅合併以後,上級加大了對稅收「空轉」的監管力度,也強化了追責的力度。但是,這並不等於這種「空轉」就此絕跡了,只不過手段更為隱秘,上下聯動作戰的協同性要求更高了。這不,清水市稅務局在對一個老樓盤進行土地增值稅清理過程中,發現這個企業土地增值率畸高,原因是當時地價便宜嘛,但當時房價下降更厲害,企業覺得無利可圖,因而建房子的積極性自然大減,第一期房子遲遲難以交付,一推再推。當時,業主鬧事,政府鬧心,老闆撓頭。但後來房價大漲,第二期、第三期房子很快建起,老闆於是賺得盆也滿,砵也滿,於是又去購買第二塊地,原來的企業的資金被挪用,或者說都分回給了股東。但第二塊地又碰上了房地產行情大跌,房子又交不出了,又重複業主鬧事、政府鬧心,老闆撓頭的舊劇。然而此時,稅務局卻要對原來的企業進行土地增值稅清算,這本無可厚非,因為稅法就是這樣規定的嘛。土地增值稅在現實生活中有一個別名叫土地爭執稅,因為它的條例很簡單,但實際工作中,房產企業的情況很複雜,複雜到一般的稅務人員根本就搞不清。而且它的稅率採用的是超率累進稅率,也就是說,如果企業的土地增值率越高那它負擔的稅收的增長速度就越快。這個老樓盤已經被三撥人清算過了,但這不是人家稅務局重複檢查,是因為它的情況太複雜了,為謹慎起見不斷派人去清算,力求準確以便維護納稅人的合法權益,納稅人也很高興稅務局有這種精益求精的態度。但三撥人分別經過幾個月的核算,得出三個結果,一個是應補土地增值稅四千多萬,一個是應補一千六百多萬,另一個是應補稅收六千多萬。這三撥人公說公有理,婆說理更長,他們把會議室吵得像農村的菜市場一樣,有的滿頭大汗,有的擼胳膊捋袖,有的沾著口水翻文件,把個濮培庸吵得耳朵嗡嗡的,他這段時間本來就有點耳鳴,現在這樣一吵鳴得更響亮了,像有火車開進耳朵里。他本來就有點眼花,這樣不斷地有人給他遞文件作論據,讓他眼睛更花得暈眩,像把眼珠子掉進了萬花筒里。他突然在桌子上一拍說:「就按六千萬補!」那撥查出六千萬的人一聽就群情激奮地鼓起掌來,另外兩撥人卻眼神怪怪地看著濮培庸,心想,這個局長不是瘋了吧,你拍板容易,企業交得出來嗎?畢竟是幾千萬的差額啊,老闆的錢也是錢呢!普通人的錢是血汗里榨出來的,而老闆的錢那可是長在骨頭裡的,難拿得很哩!

  但「濮老闆」拍了板,其他人還說什麼呢?畢竟又不是收自己的錢,再和他辯下去,說不定有「通敵」嫌疑。所以會議在大家默然無聲的氣氛中散了。聽到會議決定,那個房地產老闆半晌無語。老闆姓姚,江湖綽號「罐子」,他發跡之前是在清水市小商品市場批發罈罈罐罐的,他的罈罈罐罐質量很好,主要面對農村市場,賣得很火,所以人家叫他罐子,倒把他的大名給忘記了。後來他有了點本錢,又和人合夥干起了藥材生意,再加上他姓姚,在清水話里姚和藥諧音,所以人們就叫他「藥罐子」。「藥罐子」這時上吊的心都有,他雖然不懂稅法,但他知道稅法弄起人來很厲害,一不小心那是要抓人的。他靜靜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琢磨:「怎麼辦呢?該找誰才能搭上這濮局長呢?」他公司的一個人告訴他一個秘密說:「濮局長和一個風水大師,據說是叫邵南傑的人關係很好,濮局長很信任他。」「藥罐子」一聽心頭一亮說:「邵南傑在哪裡呢?」那人說:「我不知道。」「藥罐子」皺了皺眉頭說:「那你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等於什麼也沒說。」那人說:「你那個在宜羊做老闆的朋友,什麼繆總他知道啊!」「藥罐子」拍了拍那人,然後掏出一支煙遞給他說:「等找到邵南傑我請你喝茅台。」他掏出手機撥通了繆總的電話說:「繆總啊,聽說你認識一個叫邵南傑的風水大師?快介紹給我認識認識,什麼時候請他過來一下,給我也看看風水啊。」繆總說:「老兄啊,別提了,那個邵南傑是一個騙子,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邵雍的五十代傳人,人家邵雍還沒傳到五十代呢?才四十一、二代的樣子,這傢伙想預約人家的第五十代,騙人都騙到曾孫的曾孫的老婆肚子裡去了,你說可惡不可惡?他其實就是在網上學了點風水的騙子,已經被公安局的人抓進去了,由於我也給他介紹過業務,公安局還把我抓進去關了兩天,今天才出來,你怎麼也問起他來?當時,我還把他介紹給清水市稅務局的濮局長,現在情況都成了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告訴他,我怎麼向他解釋呢。」「藥罐子」一聽,眼前仿佛一黑,菸蒂燒到手指了,才慢慢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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