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青眼白眼> (三十三)

(三十三)

2024-09-14 07:46:49 作者: 朱文浩
  凌嫣問:「師父你為什麼說還是太快了呢?難道這樣的人不是抓得越快越好嗎?」郭江說:「濮培庸、文良采是應該抓,但他們以前也吃過苦受過累流過汗拼過命,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從基層一路殺出來也不容易。我們稅務系統,人員多職位少,競爭壓力大,謀一個展示能力的舞台並不容易,尤其是縣一級稅務局,副股級起步,然後正股級、主持工作的正股級、然後是副科級的分局長、進入縣市局班子的副局長、紀檢組長,這中間多少級?多少人連一個副股級都當不到,你說他們能力不行嗎?當時公務員考試的時候還不是無數人報考,錄取比例有時還不到百分之一,真可謂是百里挑一。他們的許多同學在政府內,或者在設區市,甚至是省一級的廳局內,當時都是一般幹部,如今當上了科長、處長甚至是副廳長、廳長了,但他們卻仍然是一個股長、副股長,有的連副股長都不是,但股長、副股長在中國行政序列里連屁都不是。這說明舞台不同,戲份就不同,境遇也就各異。《史記李斯列傳》里記載『李斯年少時,為郡小吏,見吏舍廁中鼠,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之。斯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犬之憂。』於是李斯乃嘆曰『人之賢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這就是李斯的老鼠哲學。李斯這個比喻不見得高明,但卻很能說明現實的道理,我們基層的幹部身處社會治理的底層,乾的是最累最苦的活,拿的是最低最少的工資待遇,當然比其他行業和工種還是會高一點的,我是在體制內來比較的。基層幹部的上升通道如螞蟻緣槐,爬了半輩子也就那麼一丁點高,但上面的人卻動輒一步登天,如果下派更是不得了,那真叫年輕有為,高官厚祿,趾高氣昂。如果基層的幹部上掛呢?也是年輕有為,但仍是原有俸祿,趾高氣昂就更別提了,就是『公僕』一個,誰都可以驅使的僕人,低眉側目,有什麼尊嚴可論?不過呢,倒是可以積點人脈,以便於以後在基層工作的時候和上面溝通找得到人,因為權力在上,評判的標準也在上面嘛。在基層能有濮培庸、文良采今天的成就,也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可現在卻落到這個下場,是不是墮落得太快了點?」凌嫣說:「哦,你說的是墮落得太快了點,我以為你說是抓得太快了點哩。」郭江說:「這樣的人不抓,還要紀委的人幹嗎?我是可憐他們啊,也為他們可惜而已。看吧,這事不會就這麼完的,一定還會有人受牽連。」凌嫣問:「還會有什麼人被牽連呢?」郭江說:「不知道,我們沒有什麼證據可不好亂說,但被牽連的人也是罪有應得。關於濮培庸、文良采的事你也不要跟著人去議論,現在我們局裡要的是穩定,一是要人心穩,二是工作穩。宜羊市局肯定要派人來主持大局的,不可能就這樣放任自流,等新來的局長到位了再說吧。」凌嫣說了一聲「哦」就不再言語。

  這時,於霓推門進來說:「關於股長免職的問題,你說怎麼辦?我們局裡已經有七八個人交了辭職報告,但那些年齡較大的反而沒交,我們怎麼辦呢?如果不交報告就可以當,交了報告的就可以不當,那不就是他們想當就當,不想當就交一個報告嗎?那還要組織原則幹什麼?」郭江說:「我們局裡也應該劃一條年齡線,一般情況下到了年齡就差不多要下,如果有特別的能力,做出了特殊的貢獻,經民主評議,群眾公認的,可以不下,至於那些較年輕的,雖然寫了辭職書,但也要分個人情況、工作表現、家庭狀況,做一些思想工作,能留的留下,實在不願意留的就同意好了。剛才我和凌嫣聊天的時候也說到這麼一個問題,我們的基層幹部能有這麼一個股級職位也算不錯了,雖然在我國的行政體系內這算不了什麼官,但當時還是通過優中選優選拔出來的,現在他們可能感覺年齡大了,也看不到什麼希望,而且還承擔著與職位不匹配的責任,想撂挑子,這也是可能理解的。但即便下來,他們也不能不工作,還是要受到紀律的約束嘛,吃飯做事,穿衣織布,這是常理嘛,應該是不用多說的。你先去做做他們的工作,有困難的就找我,我來做,我相信他們這些人還是很有素質的,也是會想通的。也就是說無論辭職與不辭職,職責是不能丟的。現在濮培庸、文良采出了一點情況,但這項工作是以前黨委會定下來的,我們還是先做吧,至於什麼時候實施那就要等新來的局長的決定了。起碼我們可以先吹吹風,也摸摸幹部的底嘛。」於霓聽郭江這樣說就點了點頭,正準備出去,人事股的一名年輕幹部又拿了一個文件進來說:「省局下文件說,由於總局人事考核系統要升級,各試點省份要派人到上海市局、姑蘇市局去集中辦公。我省是試點省份,省局要求我局派兩名人員去,為期三個月,並且說這兩名幹部都要是人事考核軟體的熟練操作者,其中一名還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主要是進行宣傳、擬寫總結和匯報材料。」郭江說:「好,我知道了。」那名工作人員就出去了。郭江笑著對凌嫣說:「奇了怪,今天我們議論什麼就來了什麼。」於霓問:「你們議論了什麼?」凌嫣說:「郭局長和我說上掛下派的事,並說明了它們之間的異同。他說下派的人年輕有為,高官厚?,趾高氣昂。上掛的幹部呢,也是年輕有為,但仍是原有俸祿,而且還將成為任人驅使的『公僕』,不過可以攢一點人脈。」於霓說:「那郭局長的意思是派誰去呢?」郭江說:「現在濮、文兩人進去了,新任的『主持』還沒來,按理我是不好定的。不過既然是人事這條線下的文件,我當然有說話權,於霓你先下一個通知,看有沒有人報名。如果沒有人報名,我看就派你們兩人去,噹噹任人驅使的『公僕』也好,這項工作可能是選調了全國稅務系統的精英,你們去開開眼界也好,攢攢人脈也好。」凌嫣說:「我不去,我家裡還有讀小學的女兒呢!」於霓說:「我也不去,我女兒還在托育院呢,我老公又在省城,三個月我怎麼走得開?」

  郭江說:「那你們說誰去?如果有人去,那麼你們可以不去,如果沒人去,你們就得給我上。家裡嘛,你們安排好,我相信你們能安排好,也知道你們會安排好。小狐狸在老狐狸面前耍奸?你們還得修行個上千年才行!」

  說完他微笑地點上一支煙。這時凌嫣說:「師父,你手機響了。」郭江拿起電話接聽,慢慢地,他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