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吳明麗又問：「他說我不是她親姑娘，你說他說的是胡話嗎？」郭江說：「可能吧！」吳明麗又問：「他說你姓朱，你說是嗎？」郭江說：「可能吧！」吳明麗又問：「他說我們是親戚，你說是嗎？」郭江說：「可能吧！」
吳明麗說：「你也犯糊塗了？」郭江麻木地說：「可能吧！」吳明麗見他這樣回答又想哭又想笑，說：「你除會說『可能吧』就沒有別的話來安慰我？」郭江依然麻木地說：「可能吧！」這時，吳佳貞在夢囈，他說：「我要回去，閻王說如果我再不回去交譜，他就要叫黑白無常拘我回去，那到時候就去不成周奶奶的墳墓上了，就會成孤魂野鬼了。明麗、明星快送我回去！」他的聲音微弱而急切，吳明星趴在他爸嘴邊聽，但沒有聽清楚，吳明麗和郭江雖然隔得遠，但卻聽得很真切。吳明麗看著郭江說：「你說怎麼辦？」郭江說：「準備後事吧，明天一早，我們叫一輛120 送他回去，再不走可能真的來不贏了。」吳明麗點了點頭，吳明星說：「郭局長，你還相信這個？」郭江說：「我什麼都不相信，我只相信直覺。在一個人生命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的話是要被尊重的，他的願望要靠我們來實現，這才叫孝。」第二天一早，郭江、吳明麗、吳明星叫了一輛120，還有一名醫生和護士跟著。吳明麗的老公程凡林——他還是姑蘇省工信廳副廳長，他開著車尾隨在120 救護車的後面，車上還坐著一個女人，她是柳雪。郭江本不想讓她攪和進來，但她說：「吳姐對我恩重如山，師父對我情同父女，你們倆都參與的事，我豈能不來？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起碼不會添亂。這個時候，這種事情不就是要人多嗎？再者，我也想回清水看看，看看我的兒子。人只有經歷過人世間的生離死別，才會知道親情的重要。」
郭江說：「你又胡說什麼？什麼叫生離死別？誰又生離死別了？」柳雪吐了吐舌頭，用柔荑一樣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抽了一下說：「誰叫你多嘴了？」
然後無辜地看著吳明麗，吳明麗淡然地笑了笑說：「與生離死別也差不多了，也許就是生離死別了！」路上，吳佳貞有幾次呼吸困難，差點就到了「鬼門關」，都讓醫生搶救回來了。
好不容易到了清水市，吳明麗問郭江是送到家裡去呢，還是送醫院裡去？郭江說：「我的意見是先送醫院裡去穩定一下，看看情況然後再回家裡，再者你家裡這麼久沒人住，不打掃一下，怎麼住人？反正醫院離家裡也不遠，就算人走了，也算不得『孤魂野鬼』。這是你家裡的大事，你去和明星商量一下吧，他可是你家裡的長子呢。」吳明麗點了點頭，就去和吳明星商量，吳明星說：「那就按郭局的意思辦吧，我打電話聯繫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又是輸血、輸液、輸氧的，一時手忙腳亂。夜晚時，吳佳貞醒了，他問吳明星這是哪裡，吳明星告訴他這是清水市人民醫院，吳佳貞說：「好，好，好，我到家了，我們明天出院，我要去看周奶奶。」第二天，吳佳貞精神出奇地好，還喝了小半碗小米粥，他自己拔下各種管子，吳明星攔也攔不住，然後他就穿上鞋和衣服就往外走，吳明星說：「你慢點，我們還沒辦出院手續呢。」外面的郭江和吳明麗攔住了吳佳貞，吳佳貞說：「我們走，去看看周奶奶去。」他今天看起來完全是一個正常人似的，只是人瘦了很多，頭髮白了許多，也掉了許多。吳明麗看了看郭江，郭江說：「跟著走吧，你扶著他點。」吳明麗就去扶著她爸，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出大廳，吳明星已經把車停在樓梯下，吳佳貞就坐上去，郭江、吳明麗也跟著上去。吳明星問：「爸，我們回家吧。」吳佳貞說：「我指路，你開車。」車子在吳佳貞的指揮下來到了靈寶山的一個山麓下，那裡有一片墳場，主要是靈寶道場裡道士、道姑的墳墓，由於多年沒人打理，墳場的雜草、雜樹長得很盛。吳佳貞仔細地辨認著，後來他走近一個墳塋說：「就是這。」吳明麗看見墓碑上寫著：「道姑靜虛之墓，靈寶宮同修立。」墓碑中央嵌著一個七旬道姑的遺像。郭江在心裡把這個道姑和周奶奶的相貌做了比較，似乎有點像又似乎根本不像。這時，程凡林和柳雪也開車來了，他們提著花圈、白燭、草紙趕了過來。吳佳貞跪了下來，其他人也只好跟著跪下來，吳佳貞說：「娘啊，兒子不孝啊，這麼多年都沒來看你。當時啊，我們不敢來看你，因為你當了道姑，人家說你是封建殘餘分子，我們沒有臉面啊。你原諒我們吧。現在兒子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不久就要隨你去了，你就保佑你的孫子孫女們，子孫後代吧，他們還是孝順的，過不了幾日，我就來陪你了。」說完大哭，大家就跟著也落淚。吳明星怕父親過於悲傷，就過來勸父親止淚，然後他們又燒了一點紙錢，就上車走了。三天以後，吳佳貞去世了，吳明麗、吳明星將他火化後，打算把他的骨灰盒葬在他母親墓旁，但意外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