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李田笑笑說：「妙玄道長神仙一樣的人，可不要拿我們這些俗人打岔哦，下官承受不起喲。」說完他嘿嘿一笑，指著一個中年女士說：「這位就是我們清水市宗教事務局的黃局長，你們剛才不是要請她批准什麼嗎？她現在送服務上門，你們說吧，她現場辦公為人民服務！哦不對，是為神仙服務！」說完李田帶頭哈哈笑起來，他的聲音很爽朗，震得袇房上的螞蟻掉下來幾隻，但沒人敢在袇房裡殺生。
吳佳貞的骨灰盒下葬了，大家開始在他墳前燒紙錢和部分遺物。吳明麗涕泗橫流地跪在墳前，她一張張地燒著紙錢，然後又將吳佳貞的一些照片焚化，當她燒到一張照片時，被郭江眼明手快地從火堆里搶出來，這把吳明麗嚇了一跳，吳明麗通紅著臉，鼻涕差點流到了嘴邊，她說：「你這是幹嗎？」郭江說：「這張照片留著。」吳明麗用手紙擦了擦眼睛和鼻子，站起身來說：「為什麼要留著？」郭江說：「這是你爺爺和奶奶的照片嗎？」
吳明麗說：「可能是吧，我沒有看見過我奶奶，爺爺也是很小的時候看過，不記得了。」郭江問：「你爸爸以前和你們說過你奶奶嗎？」吳明麗說：「好像沒有。」郭江說：「你奶奶可能在我家裡的一張照片上出現過。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我們可能真的是親戚。」吳明麗睜大了眼睛說：「那就是說，我爸爸在病重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可能是真的，不是胡言亂語？」
郭江點了點頭，接著他又說：「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話，那這個世界也真是太荒唐了。」吳明麗說：「你也覺得荒唐？」郭江說：「你能相信，我其實不姓郭而是姓朱嗎？」吳明麗搖了搖頭。郭江說：「我們把你爸爸的事情料理完後，去市史志辦走一趟，可能我們的身世就可以弄清楚了，你想弄清楚嗎？」吳明麗沒有回答。
第二天，天灰濛濛的，還下著一絲小雨。郭江手裡拿著兩張照片給吳明麗看，他指著兩張照片中的女人對吳明麗說：「你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吳明麗仔細辨認著，一會兒說像一會兒說不像，但最後她還是覺得這就是同一個人。郭江說：「我們不如今天就去一趟史志辦，看看能不能找到當時採訪她的一些資料？」吳明麗點頭同意，於是郭江和吳明麗開著車去史志辦，郭江找到了一個年近退休的副主任，她姓徐。徐主任當年就是靈寶山附近村民的女兒，她也認識郭江。徐主任說：「你們找的那個靜虛道姑，她俗名叫周怡芳，說起她來我還有一肚子話說呢，當年我媽生我的時候，碰到難產，接生婆見我媽出了很多血，但我就是生不下來，嚇得要死，認為這下可闖禍了，知道這樣當時就不應該來。這時，我奶奶就對我爸說『趕緊去請靜虛師父，她有法術的，保准有辦法。』我爸就打著赤腳跑去請靜虛師父，靜虛師父還沒明白什麼事，就被我爸背著來了。」
郭江問：「為什麼你爸要打著赤腳跑著去呢？」徐主任笑著說：「家裡窮唄，平時穿的鞋子都是破的，不合腳，哪裡跑得快？我爸和我講這段故事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為了學赤腳大仙，飛了去呢！」吳明麗也笑了，她問：「後來呢？」徐主任說：「放下靜虛師父，我爸才把請她來的用意和她說，但靜虛師父這時已經不用他說什麼了，她都已經明白了。她走進產房——其實也不是什麼產房，就是我爸媽住的那間破房子，洗了洗手，然後伸手將我的頭推進產道，接著在我媽的仁中上掐了一下，然後又讓我媽側翻著身子，在她後背上用勁拍了兩下，接著又讓她躺平，在她的膻中穴上按了幾下，在空中畫了一個符，口中念了幾句口訣，最後高叫一聲，『著！用勁！用勁！你投生轉世了——』隨著呱的一聲，我就生出來了。我爸爸這時走進來，一看我是一個女孩子，他對靜虛師父說：『又是一個女孩子，早知這樣就不請你來了！』我奶奶就罵我爸說：『靜虛師父不來，說不定這個時候你老婆也死了，我看你拿什麼錢去娶老婆！』這時，我爸才知道他請靜虛師父來是划算的。」徐主任說到這裡，她也笑了，好像是在講別人和別人家的故事一樣。郭江問：「聽說當年你去採訪過她？而且還有她的錄音帶？現在找得到嗎？」徐主任說：「郭局長知道的還真不少，你怎麼這麼關心她？」吳明麗說：「她是我奶奶，我想知道她的過去。」徐主任問郭江：「這位是誰？」郭江說：「是我表妹。」徐主任說：「其實也不是我去採訪的，那時我還小呢，是我們史志辦的另外一個大姐，她早就退休了，很多事我也是通過她嘴裡知道的。因為靜虛師父救過我的命，所以我要聽，但聽著聽著又覺得她的一生就是一個傳奇，所以特愛聽。」郭江說：「那可以找當時的記錄和錄音給我們看看或聽聽嗎？」徐主任說：「當然可以啦。」她指著吳明麗說：「你奶奶是我的救命恩人，現在她的孫女來找我辦事，我能不答應嗎？」徐主任叫來一個工作人員說：「小林，你去幫我把周怡芳的資料找來，他們要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在2010 檔案室，第三排密集架上。」小林答應著走了。徐主任就和郭江他們閒聊著周怡芳的話題。徐主任說：「周老太太真是一個苦命的人，她先後嫁了三個男人，但最終都是以悲劇告終，最後就到靈寶道觀當了一名道姑，當道姑以後，她根據以前的記憶去找過她的那些後代，但她的那些後代竟然因為她已經是一個道姑而不認她。那還是改革開放初期，人們的思想觀念還停留在文革時期。他們認為一切宗教人物都是封建殘餘分子，一切宗教的東西都是騙人的東西，所以直到最後，即便是她臨終的時候，她的親人也沒人來看她。」說完徐主任有些不勝唏噓的樣子。這時，小林空著手進來說：「徐主任沒找到哩，整個2010 檔案室我都找了就是沒找到！」郭江和吳明麗失望地對視了一眼，樣子很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