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2024-09-14 07:47:34 作者: 朱文浩
  其實,郭江早就算好了宜羊市局會再來找他要人,因為整個宜羊市稅務系統在人事管理軟體系統應用方面於霓是首屈一指的,而凌嫣在公文寫作、宣傳方面也是有名的才女。中南省局其實也想點名要她們去,但又怕她們不去反失了面子和權威,因而就要宜羊市局去做工作,而宜羊市局其實也不喜歡上面動輒抽調下面的幹部,他們也知道下面的幹部對這個很有意見。因而他們也就不好明說要抽誰去,只是要讓他們派兩個人去,他們相信郭江會揣摩出他們的意圖。但他們沒想到這次郭江偏不揣摩了,反而一拖再拖,而省局又不斷地催他們,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只能也去催清水市局。但於霓卻不敢再去催郭江,所以沒辦法宜羊市局又只好打電話給郭江,郭江卻說:「這個事是我們全局選幹部,我又不主持工作,抽別的股室的人人家又不肯,你們是不是打電話給我們局裡的第一副局長,讓她開個會議來定,這樣也免得讓我為難啊?」宜羊市局只好打電話給「美」局長。「美」局長就當即召開清水市班子會。郭江在會上報告了人員徵集情況,「美」局長說:「宜羊市局基本上是點名了,一定要凌嫣和於霓兩個人去,還要我們充分做好這兩個人的工作,因為這事關宜羊市乃至省局的績效,所以我們必須高度重視。」郭江說:「兩個女人責任這麼重大,還關係到省局?全省就這兩個女人嗎?其他人都死了,吃白飯的?」「美」

  局長見「刺頭」又開刺了,就避其鋒芒地說:「那郭局長有沒有更好的辦法?」郭江說:「要不就讓他們扣我們的績效分唄!反正現在我們局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主要領導和另一名班子成員都進去了,今年的績效還會好?

  紀檢監察那方面就不會放過我們,績效我局墊底是穩了。」「美」局長說:「說不定其他地方也會出現類似情況嘛,如果是這樣,我們現在就躺平了,那到時還是要後悔的。何況如果我局的這兩個人在總局的抽調中表現好,說不定就給我局加分了呢?」郭江說「那也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犯錯和這兩個人的努力上。你說的也不能說一點道理也沒有,躺平自然不可取,於霓由於是我分管,我來做她的工作,凌嫣呢,不是我分管的,誰去做工作呢?」「美」局長說:「那就我來做做看吧。」會議就這樣散了。於霓的工作很快就做通了,但她留了一句:「如果凌嫣不去,那我也不去。」這樣郭江的心裡依然是懸著的。但沒想到凌嫣的工作也被「美」局長做通了,這令郭江很詫異。後來,於霓對郭江說:「凌嫣的工作實際上是我做通的,當然柳雪也有功勞!我叫柳雪打了電話給她。」郭江說:「但我卻被她蒙在鼓裡了。」於霓笑笑說:「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哪裡知道女人的心?

  你以為凌嫣心裡就沒有活思想?她心裡肯定還惦記著齊超呢!」郭江想:「管她呢,反正當初我也是想安排你們去的,既然如此,還管他蒙不蒙在鼓裡?也許蒙在鼓裡也蠻好受的。」吳明麗這時打電話說:「下午我就要走了,你到我家裡來吃個飯吧,吳明星、柳雪都在呢,吃完飯我們休息一下就要走了。」郭江就答應了去她家吃飯。吃飯時,吳明麗說:「後來,我又去史志辦找了一下徐主任,要她們查一下我的親生父母吳佳義他們的下落,怎麼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和聽說過他們呢?畢竟是同一個村的人,怎麼幾十年來一點音訊都沒有呢?他們既然能把我過續給人家,那就說明他應該還有別的子女。那他們又在哪裡呢?徐主任說,文革期間,吳家村出現過一個大事件,就是有兩家人,在一個夜晚舉家逃出吳家,其中就有吳佳義一家,另一家是吳家義的親生父母家,後來他們到了福建,福建警方傳來的消息是他們逃到馬來西亞去了,當時,村主任還因這件事受到批鬥,說他縱容村民背叛祖國,為社會主義抹黑。文革以後,這件事就沒人提起過,但這兩家人也從來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吳明麗接著說:「這可能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事吧,那時候我還小,還沒記事,所以家裡人也沒跟我說,也不好說,畢竟不是什麼好事。何況他們也覺得和我沒什麼關係。現在啊,我可是一個無根的人哦。」說完,她的眼睛有點紅起來。吳明星說:「你怎麼沒根了,我不還是你的弟弟?妹妹不還是你妹妹?過繼不過繼的,和我們一毛錢關係也沒有,我們從小都是跟著你屁股後面長大的,是你維護了我們,現在我們還得靠著你庇護,你可不能不管我們哦!」吳明麗點了點頭。郭江說:「近來這事確實搞得大家有點亂,但一切都這樣了,我們還是安心地生活吧,一切不需要重來,接著過就是。」柳雪說:「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你們還多了一層關係,那就是你們現在是兄妹了。」吳明星說:「對嘛,雖然以前我們也把郭哥當作兄長,但和現在還是有些不同的,原來是口裡叫的,現在可是名符其實的了。」

  吳明麗笑了笑說:「大家一家人嘛,還是郭江說得對,一切不需要重來,接著過就是了。」吃完飯,吳明麗說:「明星、柳雪你們去休息一下吧,等一下你們要開車。我想和郭江單獨說一會兒話,畢竟以後見面的機會更少了。」吳明星、柳雪就分別到房間去了,吳明麗端來一杯茶給郭江說:「這段時間跟過了一輩子一樣,人都有點恍惚。白翎自從出獄以後,心態非常不好,特別是她知道錢光耀——也就是她實際的丈夫死了以後,心情更是抑鬱得很。說來也是,她當時在最困難的時候是錢光耀幫助了她,讓她有了錢,有了愛。他們年齡雖然相差較大,但我相信那是真愛。白翎出獄的時候是我去接的,還陪了她幾天,但當她知道錢光耀去世了,她就不讓我陪了,整天就守在錢光耀的遺像前流淚。我真是沒想到啊,她竟然是那麼愛錢光耀。也許經歷了牢房生涯的人吧,和正常人不一樣,更看重感情和親情。也許出來後對生活不適應吧,她更需要一個真正懂自己的人來一起共同面對陌生的人生。我想這段時間再去看看她。」郭江說:「你有那麼多假期嗎?」吳明麗說:「也只好再請一些假了,不行的話我乾脆辭職好了,要不就提前點退休。這段時間的這些事情讓我有一種莫名的惆悵,真是有一點頓悟的味道,你說這人啦,本來都是娘生父母養的,有瓜就有藤,有藤就有根,你說我的根呢?漂洋過海去東南亞了,那我算什麼?

  不就成浮萍了嗎?這人啦,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一知道啊,反而來名堂了。雖說,生活要繼續,日子照舊過,這如果在年輕的時候也許還可以,但偏是到了一定年齡還就喜歡追根溯源,凡事問個來處。你難道就真能那麼淡然?」郭江說:「我可能沒你想得多,但心裡也有些怪怪的。然而有什麼辦法呢?一切都這樣了,能改變嗎?改變了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接著過,世界上變化的事情太多了,又影響了什麼呢?就算是帝王的家譜,一直都記載得很好,保存得也很好,最後呢?帝王在哪裡?他們的子孫又在哪裡?誰記得,誰找得到?誰又會去找呢?」吳明麗點了點頭說:「以前,我知道我有父母弟妹,你只是一個相好的同學,但現在才知道他們也不是親的,雖然在一個鍋里吃飯,在一個屋裡睡覺,在一個街巷裡玩,但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和他們並不是親的,和與你的關係一樣,也只是親戚關係而已。和清水市,我有不解的淵源,和你啊,我也有解不開的情誼。

  以前以為我們沒有了姻緣也就罷了,但這次把事情弄清楚後,我們之間竟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說完,吳明麗對郭江有些依戀地看了一眼,接著說:「馬上我要回姑蘇去了,以後也許只好在電話里聊了。」郭江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這時凌嫣走進來,她眼睛有點紅紅地說:「師父,我來送一送吳姐,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同時,我還想告訴師父,我打算辭職。」郭江說:「怎麼你就突然想到辭職呢?出什麼事了嗎?」凌嫣又搖了搖頭說:「我還沒想好,但可能性很大。」郭江見她不想說,也就沒有為難她,他知道她的這個徒弟一貫心事重,她不想說的,你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也只會愣愣地用眼睛看著你,一句話也不說。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