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不管你是熬著的還是舒坦地過著的，這日子都是飛快地過著。吳明麗還沒有回來，凌嫣心裡的底氣就漸漸地消耗著。白翎雖然在那次吃飯的時候經柳雪挑起了話頭說要留她在集團，但現在誰知道她們是真心的還是開玩笑的呢？於霓的事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自從凌嫣拒絕了齊超的求婚，也不知道他是工作忙還是心灰意冷了，這段時候齊超幾乎就沒有和她聯繫過，齊超不聯繫她，凌嫣也覺得此時不好聯繫他，但於霓的事呢？人家可是一直希望有一個說法啊，哪怕你做不成，不也得有一個結果嗎？那結果當然無非是成與不成，但人心不就凡事都喜歡在時間節點之前就希望有答案嗎？於霓雖然沒有向凌嫣追問過，但凌嫣心裡還是知道於霓是很想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凌嫣揪著心，上班又有一些心不在焉，她偷偷地跑出辦公室，在辦公樓的空地上打電話給柳雪，柳雪說：「我正忙呢，我稍後打過來怎麼樣？」

  凌嫣只好悵然若失地回到辦公室。上樓時，她碰到主任，她本想躲避一下，但主任卻叫住了她。主任說：「你們『上掛』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你還是決定辭職嗎？」凌嫣笑笑說：「應該是吧！」主任說：「昨天總局人事司下發文件，要我們局表彰幾個在『上掛』過程中表現優秀、成績突出的工作人員，我估計啊今年調動到我們局工作的人選將在這些表彰人員里選出。你怎麼想啊？」凌嫣說：「你還是選於霓吧，她比我更優秀。」主任說：「這件事情呢齊超和我說過，這不正好碰到你嗎？所以我順便再問一下你。」凌嫣堆出笑來說：「謝謝主任的關心，無論我們在哪裡工作，我們都會記住主任對我們的好！」凌嫣故意將我說成我們，也算是代表於霓向主任道了一聲謝，也代表於霓做了一個表態，主任慣於江湖，自然聽出了凌嫣的話外之音，他微微一笑說：「好，去工作吧。」凌嫣到辦公室看了看文件，柳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凌嫣只好又溜出去接電話。柳雪說：「凌嫣啊，你有什麼事找我嗎？」凌嫣說：「吳姐還沒回來嗎？」柳雪說：「她啊，一陣子回不來喲，聽吳明星說吳姐的父親情況不太好，說不定就這段時間要走人了。你說這個時間她能回來嗎？你現在怎麼突然問起吳姐來？」凌嫣說：「她上次和白總說讓我留在她們公司工作，但那只是一說嘛，現在我的『上掛』時間馬上到期了，我辭職還是不辭職還不得先聽她們怎麼說嗎？」柳雪說：「也是，我這段時間忙昏了頭，倒把這大事給忘了。近來，我還聽說白總知道吳姐的父親情況不太好後，已經吩咐吳明星密切注意這件事，一有消息，她將和吳明星飛往馬來西亞弔唁哩，你看這事弄的？」凌嫣呆呆發愣，她也沒想事情竟然成了這樣。柳雪見凌嫣電話里沒有聲音就說：「凌嫣啊，你也別急，我來想一想。要不你打電話問一下白總？」凌嫣說：「我打電話給她好嗎？她和我又不熟。」柳雪想了想說：「要不我叫吳明星打電話給吳姐，先把你這個事說一下？說你『上掛』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要她打電話給白總安排一下你就業的事，然後你再打電話找白總，這樣好不好？」凌嫣說：「嗯，這樣最好。如果她們很勉強也就算了，大不了我還回清水市稅務局上班唄。」柳雪說：「你不要賭氣嘛，這不還沒到時間嗎？這不是出現了一些意外情況嗎？別急，我現在就去找吳明星要他打電話。」凌嫣說：「我急什麼？不就問問嗎？看你神氣的！」柳雪哈哈笑起來，說：「好，我神氣，我把你留下來以後，讓你天天看我神氣活現的樣子。」凌嫣掛了電話仍是上樓辦公去了。

  柳雪去酒店找吳明星，吳明星最近這段時間也沒回去，公司為他們在酒店租了幾間辦公室辦公，主要還是對新組建的青眼公司的一些事宜進行清理和了解。柳雪進來時，吳明星沒有感覺，他正在發呆呢。柳雪叫了他一聲，他才醒過來說：「你怎麼來了？下班了？」柳雪就把凌嫣的事和他說了一遍，吳明星說：「我現在和我姐說什麼？她父親走了。我下午就要和白總乘飛機去馬來呢。要不，我在飛機上和白總說說？」柳雪說：「這麼快就走了？要不我和凌嫣她們一起去？」吳明星說：「你們去什麼？現在疫情期間，在國內出去都難，出國審核得更嚴格。」柳雪說了一聲：「哦。」

  接著她又笑著對吳明星說：「那你記得和白總說一下，不要耽誤人家的事，凌嫣和你家也是親戚哩，再說了，她也是我師父的徒弟呢，如果耽誤了她的事，我可要向我師父報告的，我師父一定會和吳姐說，那時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吳明星說：「大小姐，我知道了，你不要這樣威脅我！」柳雪向吳明星做了個鬼臉就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柳雪見時間也不早了，就又打電話給凌嫣，說要開車來接她一起吃飯，凌嫣知道柳雪肯定已經找了吳明星，她也想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於是就答應了她。但她聽到柳雪說吳明麗父親去世了，而且白總馬上要去馬來西亞弔唁時，心裡不覺涼了起來。但柳雪轉而又對她說吳明星已經答應在飛機上和白總說她的事，心裡似乎又寬慰了一些。柳雪看出了凌嫣心不在焉的樣子說：「沒事的，你的素質這麼高，白總也說了集團公司辦公室主任的位子虛位以待，你不知道白總這個人，她是言出必行的。我估計啊她之所以沒有來追問你的去留問題是因為你一直沒給人家答覆，人家還以為是你不願意哩。」凌嫣說：「也許吧，那我們等吳明星問了之後再定吧。」

  白翎、吳明星的航班飛到了馬來西亞，吳明麗早派人來接了。吳佳義的靈柩放在華人的福德土地祠里，由於吳佳義的商業成就很大，在當地華人圈裡頗有影響，所以土地祠里擺滿了花圈，靈柩四周也鋪滿了鮮花，祠堂里還請了華人哀樂隊，但凡見有新來弔唁的人祭奠，立即就哀樂四起，令人一下子就悲傷起來，好像真正死了一個十分難捨難分的愛人一樣。白翎一聽哀樂，不禁涕泗橫流，她隨著禮賓的引導既跪又拜地祭奠起來，吳明星也是如此這般。

  祭奠完畢，禮賓把白翎和吳明星引到祠堂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裡用茶果，吳明麗也隨他們進來，白翎含著眼淚問：「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吳明麗說：「老人家一貫身體就不太好，也許是早年吃了太多的苦吧，留下了後遺症，他的肺部有氣腫、肝部有囊腫，心肌經常發炎，後來年紀大了這些病就經常發作，把整個人都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看到都很心痛。我當時以為他活得很成功，但來了之後才知道，他除了錢多，產業大，一兒兩女外，其實什麼都沒有，而且這第二個女兒，也就是我，直到他臨死前才認識。也許他也知道自己所剩時日不多，所以才叫吳精明趕緊把我叫過來，如果再來晚一點，那我也見不到他了。」說完，吳明麗眼淚又奪眶而出，白翎從自己的包里拿出紙巾給她，但吳明麗沒有去接，只是用袖子揩了揩接著又說：「他見了我很高興，說要把三分之一的家產給我，你們知道他的三分之一家產是多少嗎？好幾個億啊，我說我不能要，他就翻著白眼看著我，我以為他這是生氣了，還和他不斷解釋，這時家庭醫生進來了，對我說這是他的心臟病又發了。於是我們手忙腳亂地把他放在床上，又是按摩又是餵藥，好半天他才緩過來。後來，老人家又把吳精明和大姐吳精英叫來說要立遺囑，一定要把三分之一的財產交給我，我還是說不要，我這是無功受祿啊，之前又沒有盡孝，怎麼能平白無故地接受財產呢？這下好，就因為我說了一句平白無故，老人家生氣了，說，『什麼叫平白無故？難道你不承認你是我女兒嗎？』說完又開始翻起白眼，我知道他的心臟病又發了，趕緊去叫家庭醫生，然後又是一番忙亂他才緩過來。後來，我再也不敢和他爭論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唄，反正要不要這財產到頭來還不是我說了算？但大姐和吳精明卻不答應，他們說『父親一貫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現在就是你條件差一點，多給你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們這些年在父親的教導下也賺了不少錢』，他們竟然勸我多拿一點，白姐，你說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人生一輩子，其實就是一陣子，來的時候烏溜溜的黑眼睛，緊握著小拳頭，像是一個小鬥士一般，但到頭來還不是兩隻白眼一翻，撒手空空而去？老人家打拼不容易，他要將他的財產交給我，那是他的美意也是他的自願，但我為什麼一定要接受呢？我也可以憑我的雙手去拼啊。白姐啊，我真想把父親的這些財產捐出去，或者成立一個什麼基金，就以父親的名字成立一個基金，這樣不是更好嗎？」白翎說：「你大姐和小弟他們會同意嗎？」吳明麗說：「我和他們談起過，他們很贊成我。」

  白翎說：「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辦唄。」吳明麗說：「我打算委託他們去辦，一來他們可以找到熟悉的人，二來父親說三分之一的財產，但具體是多少並沒有說清楚，難道我還真的要對父親的財產進行清產核資嗎？還不如讓他們姐弟倆自己看著辦，是多是少我都無所謂。」白翎說：「你這個辦法好，如果真的走法律程序，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既然你不要你父親的財產，那就快點和我一起回姑蘇打拼吧，離開了你，我像沒了魂一樣。哦，對了，在飛機上明星和我說了凌嫣的事，我當時答應了，如果她辭職的話就讓她到我們集團公司任辦公室主任，當時雖然是在非正式場合說的，但現在人家真的有心要辭職，你看我們當時的話還算不算數呢？」吳明麗說：「我看這姑娘還是不錯的，既是我親戚又是郭江的徒弟，當時她成為郭江徒弟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是親戚，由此可見郭江這個人還是很有一些眼光的，如果凌嫣不優秀，那怎麼中南省會抽她來上海集中辦公呢？你要知道中南省一百多個縣市區，只抽了不到二十個人啊。當然了，你是董事長，還是你說了算！」白翎笑笑說：「你這妹妹還挺狡猾的，硬是要把皮球踢我這裡來是吧，那我不同意！」吳明麗聽她說不同意，睜大眼睛看著她，白翎於是又笑著對吳明星說：「你打個電話給凌嫣，你有凌嫣的電話嗎？」

  吳明星翻了半天的電話號碼，白翎不耐煩地說：「那你打電話給柳雪吧，要她通知凌嫣隨時可以找集團公司人力資源部辦手續，就說我說了任命凌嫣為集團辦公室主任兼董事長秘書，監督審計部不是缺部長嗎？就讓原來的辦公室主任去任職吧。」白翎看著吳明麗說：「吳總顧問，這樣安排怎麼樣？」吳明麗笑笑說：「董事長英明！」然後她們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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