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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7:51:41 作者: 盧硯冰
  桂花飄香的第一天,秦大川乘坐的火車已經駛過南昌,不延誤的話,晚上十點就能停靠赤烏。他已經用固定電話通知過餘墨抵達的時間。

  餘墨下班後,到河南麵館點了份餃子,準備吃過晚飯去接秦大川。

  陳淮南的寶貝兒子陳金陽,一個平常很調皮的小男孩,正蜷縮在美娥的懷裡像是在躲著誰。美娥低頭看著兒子,悲傷的眼神里滿是憐愛。

  美娥雖過了亭亭玉立的年齡,但豐腴白皙的她依舊很有風韻,只是今天透著悽美。她不停地抱怨陳淮南,混了這麼多年,還是一事無成。

  陳淮南抽著煙,一聲不吭。以前,陳淮南他爹陳紅旗是村里人無比羨慕的工人,他哥陳淮北年輕時,瞞報年齡也跟爹進礦當了端鐵飯碗的工人,他母親在老家種田帶他和妹妹上學。每到夕陽西下,母親幹完農活回家時,陳淮南兄妹倆都很緊張,母親要檢查他倆剝的棉花有沒有沾草,牽出去吃草的幾隻羊有沒有吃飽,雞窩裡的雞蛋有沒有拾出來……

  陳淮南的很多記憶,都是在夕陽里被母親打得鬼哭狼嚎,或是因為忘記餵豬,或是因為貪玩沒搓夠一袋玉米,但沒有一次是因為沒寫作業。

  陳淮南的母親心想,讓他稍微讀點書,再幫家裡干幾年農活,就跟他哥陳淮北一樣進煤礦當工人。陳紅旗退休時,陳淮南也到了該就業的年齡,但礦務局變成了礦業公司,沒有接班這種說法了,陳淮南沒當成工人。

  平常很喜歡跟餘墨胡侃的陳淮南,臉色滄桑,啪嗒啪嗒地默默抽完一根煙後,一聲不吭地到廚房裡剁菜去了。麵館里氣氛凝重,餘墨不知道陳淮南家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好意思多問,只能默不作聲地低頭吃飯。

  在美娥的囉嗦聲中,陳淮南失去了耐心,抬手「砰」地一聲把菜刀狠狠地剁到菜板上,怒吼:「關門不干,都回老家去種地!」油瓶子和醋罐子在強烈的震動下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麵館里的氣氛愈發陰雲密布。

  陳淮南的話音剛落,陳紅旗提著一大包行李進了麵館。陳金陽一看到爺爺走進來,就哇啦一聲哭嚎:「我不要跟俺爺回去!不回去!」一邊哭一邊蹬著兩條粗實的腿,兩隻鞋都被蹭到了地上。美娥瞅了眼公公陳紅旗,繃著臉悲惱地說:「光想要孫子,生出來可憐巴巴的,生他幹嘛?」

  陳淮北吃公家飯,年輕時不敢超生,給老陳家生男孩的責任就只能單落在陳淮南的身上。看著哭鬧的孫子和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兒媳,陳紅旗想要說些什麼,又吞吞吐吐沒說出口,只能不知所措地唉聲嘆氣。

  「小孩子拉稀,多大點事!」陳紅旗放下行李破口大罵,「不知哪個狗娘養的孬龜孫,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非得跑到政府去告邪狀!」

  陳淮南指著美娥叫嚷:「你不叫金陽跟爹回去,他咋讀書哩?難不成長大去討飯?」陳金陽嚇得一哆嗦,趕忙轉過臉貼著美娥。美娥豆大的兩行眼淚從臉頰上滾落下來,又滴落在了陳金陽的臉上。陳金陽感覺到臉上滾燙的淚滴後,抬頭看了看淚眼娑婆的媽媽,哇哇哭得更傷心了。

  因為計劃生育,當年陳淮南和挺著大肚子的美娥東躲西藏,才在赤烏生下這個寶貝兒子。陳淮南吃過年輕時沒好好上學的虧,深怕自己的寶寶兒子陳金陽又重蹈自己的覆轍,因此對陳金陽的學業格外上心。

  上個月,溪陽灣民工子弟學校發生痢疾感染,引來了區政府的調查。經查後發現,任課老師沒有教師資格證,校舍又都是危房;而赤烏正在籌辦舉世矚目的寰球博覽會,為清除安全隱患,學校被取締了。外來務工的家長們抗爭無效後,只能把孩子送回戶籍地就讀。陳淮南跟馬三彪因為抗爭方式不夠和平理智,才從拘留所里出來沒幾天。陳紅旗來赤烏接孫子回戶籍地讀書,美娥捨不得兒子,只能滿腔怒火地抱怨陳淮南沒本事。

  吃完飯,餘墨又同情又無奈地離開了麵館,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陳淮南破了嗓音的怒吼:「抓緊!火車不等人!」緊接著身後就又傳來陳金陽稚嫩又清脆的哭聲,還有美娥那沙啞又撕心裂肺的哭聲。

  陳紅旗提著行李,拎著不斷想要掙脫的小孫子陳金陽,顫巍巍地出了麵館的門。馬三彪喊了聲:「美娥嫂子,幫我看攤子,我送孩子!」

  「彪哥!彪哥!順便也捎上我,我去火車站接人!」

  餘墨邊喊邊往回跑,追上一老一少,接過陳紅旗的行李,裝到了馬三彪的麵包車上。陳金陽和爺爺坐後排,餘墨拉開車門坐副駕駛。車廂里刺鼻的肉腥味讓餘墨差點吐了出來,陳金陽和爺爺也都捂起了鼻子。

  麵包車啟動的那一刻,陳淮南蹲在麵館門口捂著臉嚎啕大哭。

  一路上,陳金陽不哭不鬧,到了火車站卻緊緊地抓住站前廣場的圍欄死活不走。陳紅旗攥著美娥在代售點買好的火車票,急得直跺腳,想抬手想打孫子卻又捨不得。陳金陽邊哭邊喊:「我要跟馬叔叔回去!」

  馬三彪很心酸,卻兇狠地說:「跟我回去?路上把你賣了!」

  陳金陽驚恐地看了幾眼惡狠狠的馬三彪,感到害怕了,這才發覺還是爺爺的面孔親切。看著站前廣場上來來往往的陌生人,陳金陽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很可怕,終於被連唬帶騙地跟著爺爺走了。不久前,馬三彪才在這裡送走妻女,他點了支煙,盯著赤烏站三個字發呆。

  秦大川乘坐的火車到站後許久,餘墨才等來他的電話。他神秘兮兮地叫餘墨到鐵路派出所門口接他。餘墨叫他留意馬三彪的車牌,秦大川聽說還有車來接,很興奮。馬三彪丟掉菸頭,一腳油門,到了鐵路派出所。

  餘墨搖開車窗,差點沒認出一起在荒原上長大的秦大川。

  秦大川提著黑色塑膠袋,拿著髒兮兮的襯衫,光著膀子站在鐵路派出所的門口,正跟幾個保安聊天。他一臉鬍渣,風塵僕僕里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閃爍著激情和倔強,如同剛在戰場上經歷過血戰的猛士。他還沒發現,一個長頭髮胖子和一個短頭髮瘦子,正坐在一輛計程車里盯他。

  一看到餘墨,秦大川飛快地爬上車,還沒坐穩就焦急地說:「多繞幾個彎再走。」馬三彪搖了搖檔杆,駛離了鐵路派出所。秦大川坐穩後忙掏出手機把電話卡摳出來丟到了窗外,又摸出一塊電池板裝到了手機里。

  看著間諜一樣的秦大川,餘墨忍不住問:「不是有手機嘛?怎麼老打固定電話!咋咧?」又說,「外套穿上,入秋咧!」秦大川雖不相信盯梢的人真會跟到赤烏而不在半路攔住他,卻還是打開車窗向後瞅了瞅。

  「一言難盡!回去說!」如同驚弓之鳥的秦大川嘆了口氣,「我是逃到赤烏躲高利貸來咧,打手機怕被跟蹤,到時候還得連累你。」

  聽秦大川說家鄉話,馬三彪夸道:「這兄弟有出息!」又豪氣沖天地補充一句,「別慌!誰敢追過來,捅死他!」回到夕陽灣,馬三彪輕車熟路地找地方停了車,跟在後面的胖子和瘦子付完車費才發現目標丟了。

  回到豬肉攤,美娥正坐在案板的後面看著肉攤子。「叫哥燒兩個菜,晚上喝點!」馬三彪拿些豬雜遞給美娥說,「我又來了個老鄉!」


  酒桌上,馬三彪講起陳金陽到火車站不願走,愣被他嚇走了。馬三彪講完哈哈大笑,美娥又酸楚地抹起眼淚。她看了眼秦大川,嘆息:「你看,走的都是老的小的,沒用的,不能幹活的,來的都是小年輕。」

  喝完酒,馬三彪走出麵館,醉意朦朧地收拾好豬肉攤,竟見納敏拎著小女兒馬詩緗回來了。「哎!娘仨走,娘倆回。」馬三彪鼻子發酸。

  回到出租屋,喝了酒的馬三彪想想平常都是一家四口,而現在卻只有媳婦納敏和小女兒在身邊,傷感不已,一直哭到夜裡去殺豬才安靜。

  在夜深人靜的城西北屠宰場,大汗淋漓的馬三彪殺完豬,癱坐到麵包車裡抽菸時,想念起大女兒馬詩嘉,諸般往事湧上心頭……

  馬三彪在蘭州一所體育學校讀書時與學姐納敏相識,納敏是少數民族姑娘,她生活的家族有著頑固的只與本民族通婚的傳統。納敏的家人強烈反對並積極破壞她與馬三彪的自由戀愛,甚至跑到學校逼納敏退學。

  馬三彪大二寒假剛到家,鄉計生辦的人和村幹部,把他懷著孕的大嫂生拉硬拽地拖到毛驢車上,直接拉到醫院做了引產手術。馬三彪的爹娘哭喊著到村長家說理,村長先是叔呀嬸呀地喊著,淨撿好話說,然後又流露出憤憤不平和無可奈何的神情,解釋說:「村里得聽計生辦的。」

  馬三彪的爹馬思遠從村長家出來後,又到鄉計生辦說理,計生辦的人不耐煩地把馬思遠一頓臭罵:「眼瞎?馬家圩村口的標語寫著啥?」

  惱怒的馬思遠從鄉里回來,特意跑到村口去看標語。白色牆底上的十六個紅色大字,他還認不全,就讓幾個放學後背著書包放羊的小孩給他念,孩子們念道:「該流不流,扒房牽牛!該扎不扎,房屋倒塌!」馬思遠沉悶地嘆了口氣,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問:「大,啥叫流?啥叫扎?」

  馬思遠還沒到家,計生辦的人和村里管計劃生育的女專職就罵罵咧咧地跟到了家門口,女專職破口大罵:「你兒媳的屄金貴?!他馬大彪的雞巴是龍屌?不能扎?你們全家都瞎了眼?看不見牆上的標語?」村裡的左鄰右舍跑過來竊竊私語,戳著女專職的脊梁骨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在計生辦的臨場支持下,女專職對村民的指指點點臨危不懼,大義凜然地撂了狠話:「我告訴你,挖出來,刮出來,就是不能生出來!」

  女專職罵完,和鄉計生辦的人打開馬三彪家的羊圈,每人牽了一隻羊,揚長而去。那天的夕陽特別紅,紅得像馬三彪心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當晚,馬三彪和哥哥大彪二彪,腳踢村委會,拳打計生辦,三兄弟在鄉里打出了赫赫威名,也為老馬家打出了雞犬不寧的生活環境。

  過完春節,馬大彪和馬二彪帶著媳婦外出跑長途貨車,馬三彪買張火車票踏上了返校的路。馬三彪還沒到學校,鄉里的公函就先到了學校。

  公函說:「馬三彪,漢族,系我鄉馬家圩村人。該生寒假期間夥同家人毆打公職人員,擾亂社會秩序,衝擊國家基層政權組織,造成了極度惡劣的社會影響。鑑於該生思想反動,建議註銷學籍,以示懲戒。」

  馬三彪被學校開除後,在校外一戶屠夫家租了間房子,也沒去找工作,就近給屠夫當了下手,學習殺牛宰羊,擺攤賣肉。馬三彪很勤奮,沒過幾天就認屠夫做了師父,在屠夫家吃住,每個月還能領少許工錢。


  半年後,納敏畢業,剛走出校門就跟馬三彪領了結婚證。領證當天,納敏被父兄逐出了家門。納敏立誓,有生之年絕不回娘家半步。

  馬三彪帶納敏沿著隴海鐵路,一路向東到了徐州。徐州人有情有義,民風也比較彪悍,正合馬三彪的脾氣。在徐州賣牛羊肉的一年多時間裡,馬三彪結識了一大幫徐州哥們,也大大小小打了十多次架。

  第二年,幾個徐州哥們又帶馬三彪兩口子南下杭州謀發展。納敏顛簸到杭州後肚子劇痛,行李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被一個黑車司機拉到了一家私立醫院。小兩口被連騙帶嚇地花光了全部積蓄,住院七天,只做了個無痛人流手術。他倆至今都不知道他們曾經有個兒子,被醫院糟蹋了。

  納敏住院期間,幾個徐州哥們到杭州筧橋隨意找了條街,叫來在蕭山賣豬肉的哥弟兩個老鄉幫忙,用三天時間趕走了街上幾個賣肉的江西人,壟斷了小街的肉類供應。第四天,來幾車江西老表反撲,馬三彪在醫院沒來及參戰。幾個徐州哥們以寡敵眾,大獲全勝,沒想到竟失手把一個江西老表打成了重傷。幾個徐州哥們很團結,相約共進退,一起潛逃蘇北。

  在蕭山賣豬肉的哥弟倆經營多年,肉攤子上有很多回頭客,捨不得丟,就索性把肉攤子直接送給了馬三彪。納敏極力反對馬三彪賣豬肉,但他們的積蓄已經在醫院裡花光了,不得不先接手豬肉攤。

  那天晚上,納敏跪在地上整整哭了一夜,祈求真主寬恕馬三彪。

  從西北漂泊到徐州,又漂泊到杭州的納敏,難免流露出想家的情緒,困頓的馬三彪誤以為她變了心。納敏也不解釋,次日早上,她先起床到了豬肉攤,咬咬牙拿刀賣起了豬肉。馬三彪當場發誓,願為納敏而死!

  馬三彪兩口子在蕭山結識了正躲計劃生育的陳淮南和美娥,陳淮南夫妻倆在豬肉攤旁賣肉餅。美娥成功懷上身孕後,陳淮南每天跟馬三彪結伴出攤做生意,納敏留在家裡陪護美娥,兩家人在異鄉相濡以沫。

  美娥的肚子大起來後,沒有準生證,找不到正規醫院接生,杭州的小醫院又都要價昂貴。美娥只得帶著陳淮南離開杭州來到赤烏,投靠在醫院當護士的堂姐美月,到堂姐家懇求堂姐接生。

  孩子出生後很虛弱,為了方便讓堂姐美月幫忙護理孩子,美娥就和陳淮南就留在赤烏開了家麵館。陳淮南的寶貝兒子陳金陽剛能蹣跚學步時,仍在杭州蕭山賣豬肉的納敏又一次懷了孕。

  在杭州舉目無親又不太寬裕的馬三彪,被剛來杭州時那家醫院的收費嚇怕了,就打電話找陳淮南幫忙,也想讓美娥的堂姐美月接生。美月與馬三彪兩口子非親非故,怕接生時出意外,不敢答應又不好拒絕,就說馬三彪和納敏是合法夫妻第一胎,可以回家辦准生證,來她上班的醫院生。

  馬三彪心想,有美娥的堂姐在醫院,比在舉目無親的杭州好,便帶納敏也來了赤烏。納敏在赤烏先後生下兩個女兒,她的家人得知她跟馬三彪在赤烏賣豬肉,跟她徹底斷了聯繫。她不後悔,因為馬三彪很疼她……

  回憶完這些往事,天空已經露白,馬三彪丟掉菸頭,載著豬肉回到了夕陽灣。他把豬肉鋪在案板上,坐等納敏來出攤,他好回去補個覺。

  日上三竿時,正在肉攤子上忙碌的納敏,不經意間抬頭,看見昨晚才來的秦大川扛著兩箱礦泉水,爬上了開往花溪飛雪景區的公交車。

  來到景區後,秦大川一邊賣水,一邊思考創業計劃。經過認真思考,他決定還是先找份工作養活自己。賣完兩箱礦泉水,已是傍晚,秦大川回到餘墨的住處,在樓梯口和對門冷冰冰的職業裝女青年不期而遇。


  秦大川一看就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售樓小姐,忙上去搭訕。冷冰冰的女青年居然跟他搭了話。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相談甚歡。職業裝女青年叫冷凝,是全國著名的俱歡顏房產服務公司的一名儲備店長。

  夏天時,她得知餘墨對門的房子裡才死過人,便主動壓低租金從蕭曉的手裡租了過去,理由是經她先租住,再租給不知情的人會很容易。

  秦大川隨口問冷凝還缺不缺同事,冷凝說公司正招兵買馬,還說過幾天要去赤烏總部匯報工作,可以帶秦大川去面試。幾天後,秦大川跟著冷凝來到俱歡顏房產服務公司的赤烏總部,獲得了一份置業經理的工作。

  因秦大川面試時表現出色,而冷凝在儲備期間業績顯著,總部決定派他倆到城北的牌外區開發市場,並正式提拔冷凝擔任南安鎮的店長。

  餘墨擔心秦大川到城北人生地不熟,還得花時間租房子,便給他推薦了自己曾生活過的獨步崗,還把房東的兒媳周婉儀的電話給了秦大川。

  「到周姐家,別說我介紹的。」餘墨叮囑,「你就說在電線桿上看到了招租廣告。」餘墨想主動講他的酒後風波,又感到難為情。秦大川思忖,餘墨既然這麼交代,肯定有他的道理或苦衷,也沒多問。就這樣,心思縝密的秦大川還沒到城北,就先對房東的兒媳周婉儀有了一絲好奇心。

  秦大川找餘墨借了幾百塊錢,買了套廉價西裝,又在夕陽灣公交站的地攤上買了只溫州江南皮革廠生產的皮包,才爬上去城北的公交車。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幾天,一直敬業地蹲守在夕陽灣公交站的長頭髮胖子和短頭髮瘦子重新發現目標後,也尾隨秦大川去了城北。

  冷凝退租後,餘墨跑到馬三彪的豬肉攤問他怕不怕鬼,馬三彪掂了掂殺豬刀說:「我一個屠夫,怕那玩意?」於是,馬三彪也以極低的租金從蕭曉手裡租了冷凝退租的房子,跟餘墨做了鄰居。當蕭曉得知房子才死過人的事竟是餘墨告訴的新租客,氣得破口大罵,直接漲了餘墨的房租。

  在南安鎮,秦大川成了冷凝最得力的下屬。兩個人在城北並肩攜手,幹得有聲有色。秦大川發現冷凝很理性,如同有血有肉的機器人,挺契合她的名字冷凝。為討好冷凝,他故意模仿她的理性,模仿得渾然天成。

  當年冷凝的父親在醫院裡病情惡化。醫生說生還無望,在姐姐和弟弟手足無措抹眼淚時,她果斷拔了管。這是她給秦大川做培訓時講的事。

  冷凝當時問秦大川:「知道我為什麼簽字拔管嗎?」秦大川先是醞釀了幾秒悲傷的神情,然後壓低嗓音說:「為了讓老人不再痛苦?」

  「醫生都已經講了,生還無望,我相信專業。」冷凝說完眼圈泛紅,點點頭後又搖搖頭,「要死的人該把錢留給活著的人,你覺得呢?」

  秦大川又堅持悲傷幾秒,沒正面回答,只說:「是我,也簽字。」

  「那你的家人,也會像我的家人怨恨我一樣,怨恨你!」

  到南安鎮沒多久,秦大川就對餘墨滿懷感激。他住到獨步崗後跟房東的兒媳周婉儀相處地十分融洽,兩個人很聊得來,成了朋友。桂家有多套房產交由周婉儀打理對外出租,她還主動邀請秦大川當置業顧問。

  周婉儀帶秦大川去各處房產拍攝影像資料時,經常會說一些葷段子,有時還對秦大川拉拉扯扯。秦大川如實地向上司冷凝做了匯報。

  冷凝嚴肅地面授機宜:「看在她家有那麼多房產,經常招租的分上,她說葷段子時,你就笑。她跟你拉拉扯扯時,你別躲閃也別迎合。」

  很快,秦大川就摸清了桂家的大概狀況。周婉儀和桂陽是半路夫妻、桂陽經常跟一幫狐朋狗友或文朋畫友喝酒喝茶,在外拈花惹草不過問家裡的事、周婉儀對公公婆婆很孝順,對桂陽在外拈花惹草忍氣吞聲……

  從成都一路跟蹤秦大川的長頭髮胖子和短頭髮瘦子,既沒有出面找他要債,也沒回去給成都方面匯報工作。瘦子去工廠做了保安,胖子做了周婉儀家的租客。胖子其實不算胖,只是跟瘦子比起來,顯得塊頭大。

  胖子是個流浪畫家,瘦子是個詩人兼作家,曾經還是大學老師。

  這兩個文藝青年,都很重視生活體驗。前幾年,這兩個文藝青年共同提出了艱苦美學理論,並結伴一起實踐。這幾年,兩個人為探索艱苦美學,一起在岩洞裡苦過修、打過群架、看過塞北的雪、欣賞過泰山的日出。

  前年初,兩個人從泰山上下來,又相約徒步去川西,從川西回來後又在成都當乞丐,體驗流浪生活。再後來,兩個人還渴望再去體驗一番監獄裡的生活,於是換了身乾淨衣服,主動加入到街頭小痞子的隊伍里。

  兩個人如願以償地成了街頭混混,卻難掩文藝氣質,於是被帶頭大哥推薦到放高利貸的金融機構面試。兩個文藝青年,深受幾個面試官的欣賞,被當場錄用,分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潛伏起來監視秦大川。

  兩人很敬業,跟秦大川在成都起早貪黑,小半年都沒暴露。他倆還有個身份公開的小頭目,會隔三差五找秦大川聊人生,警告他別跑路。

  還在成都時,胖子和瘦子就從小頭目那裡得知,秦大川是個創業失敗的窮苦大學生,創業失敗後,做三份工作還債,早就動了惻隱之心。

  他倆本就把跟蹤秦大川當作是生活體驗,並樂在其中。兩人尾隨秦大川來到桂家時,周婉儀以為他倆也是來找房子的租客,熱情的接待了他倆。兩人一合計,既然跟「丟」了目標,成都是回不去了,於是決定留在赤烏。胖子租了桂家的一處房子繼續當畫家,瘦子去了保安室繼續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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