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山長水闊
2024-09-14 07:52:11
作者: 盧硯冰
1
赤烏站,人頭攢動,有人剛到這座城市,有人正離開這座城市。
餘墨提著行李箱,走出車站,腳上還沾著荒原的泥土。
赤烏給不了他歸屬感,卻讓他感到親切。也許與其他城市比,這座城市沒那麼陌生吧!嗅著桂花的殘香,餘墨匯入到赤烏的車水馬龍里。
回到鬼城,餘墨仔細盯著沿街商鋪,想看看有沒有新開的肉鋪。走了一圈只找到一家新開的糧油店,他伸頭一看,站在店裡整理貨架的男人正是馬三彪,貨架上擺著油鹽、掛麵、榨菜。餘墨喊了聲:「彪哥!」
循聲見是餘墨,馬三彪笑中帶悲地說:「我又回來咧!」他像是打了敗仗的傷兵殘勇,滿臉滄桑,沒了豪氣。見餘墨提著行李箱,馬三彪問:「這是從哪回來的?」餘墨說:「回了趟老家!老家下雪咧。」
「老家都下雪了?」馬三彪又傷感又驚訝,然後,滿懷憧憬又帶點惆悵地不停念叨,「過段時間,得回去一趟,把你嫂子接過來。」
「彪哥,等嫂子來,你倆開個小餐館吧!住在這裡的人大多跟我一樣,平常都不燒飯!我看,開糧油店,還不如賣羊肉麵或蓋澆飯啥的!」
馬三彪說:「還得生孩子!」
餘墨笑嘻嘻地說:「等嫂子來,你可以天天生孩子!」
馬三彪忙解釋:「我說的是得生兒子!」
回水月華庭的路上,路過洗腳店,餘墨瞥見白皙的胖女人正臥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短裙里露出半個屁股蛋,白得像一團剛揉好的面。餘墨不禁感慨萬千,在貧瘠干寒的荒原上,皮膚乾燥蠟黃的女人已經裹棉衣了!
餘墨回來當晚,秦大川先坐公交又轉乘地鐵,穿過半座城市來到鬼城找餘墨聊人生聊未來。秦大川已經辭去了工作,正準備再次創業。
受益於寰球博覽會,秦大川的銷售業績不錯,賺了筆錢,又找平常打情罵俏的周婉儀借了些。他找周婉儀借的錢,相當於他在成都打工時三年的總收入。他心想,如果再失敗,大不了再上三年班賺錢還她。
鬼城裡的無數扇窗戶,亮著燈的已寥寥無幾。零星的燈火,如同黑幕上開裂的一塊塊破洞,透出一束束微光,在漆黑的秋夜裡無比淒清。
秦大川跟餘墨徹夜長談,談未來,談理想。他說,他要追趕時代。
秦大川的首個創業項目是餐飲配送。當年,他認準現代人生活節奏快,又注重生活品質,寫字樓裏白領們的工作餐是塊好市場。他在成都的創業項目就是研發烹製「現代」工作餐,配送給寫字樓里的白領們。
當年,他在成都某高端寫字樓聚集的商務區租下店面,聘請廚師並和廚師一起「研發」產品,組合不同的果蔬和肉類,搭配不同的堅果和飲品,為白領們研發了保健餐、提神餐、減肥餐等豐富的「現代」工作餐。
所謂減肥餐不過是少放幾塊肉多放幾顆菜、所謂保健餐不過是飯里加幾顆枸杞,所謂提神餐不過是搭配了咖啡或濃茶……售價還相當昂貴!
他買來保溫箱,設計出精美的包裝盒,印製精心構思的海報,招聘並培訓餐飲配送員。他滿懷激情地到寫字樓里貼海報、發傳單,大力宣傳現代工作餐新理念。最後,他無奈地發現,高端寫字樓里的白領不全是小資產階級,很多人跟他一樣,是教育移民的產物。所謂白領,其實消費不起他研發的所謂現代工作餐。秦大川的第一次創業以失敗告終。
他破產時公司只剩幾口大黑鍋,他還欠下巨額債務。他這次決定在資金投入門檻低的行業里找機會。他要把他的聰明才智發揮到極致,他的聰明才智就是他的資產!他準備開一家市場調查公司。
餘墨說:「表叔叫你找份工作,踏實幹,別瞎折騰……」
「我們還沒走出荒原,就已經被時代甩開了!就像鮮卑人,跨過長城才發現自身落後!就像被販賣的黑人,一到美洲就只能身在底層!如果我們不加快追趕,只能被甩得越來越遠!必須奮起直追!」秦大川很激動。
「追趕時代?你以什麼作尺度來衡量有沒有追上?」面對餘墨的疑問,秦大川回答:「體驗!別人能體驗到的我也能提體驗,就追上了!」
「你想體驗什麼?別墅?茅台?勞斯萊斯?」
「當我能體驗到大部分人都體驗不到東西時,我就追上了!」
沉默片刻,餘墨傷感地說:「今年夏天,謝志猛死了。」秦大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呆了半晌。餘墨把謝志猛的事講了一遍。
「那兩萬塊錢,算他再借給我幾年!」秦大川說,「等我創業成功了,回去給他砌墓!」餘墨還想說梁芹在老家當了村幹部,又忍住沒說。
漫長的哀傷過後,秦大川向餘墨緩緩講起他離職時的荒誕經歷。
秦大川正式離職那天,帶他去城南的冷凝很傷感。下班後,冷凝主動請秦大川吃了頓晚飯。飯桌上,秦大川簡略地講了些自己在成都創業失敗、起早貪黑打三份工還債,逃到赤烏後還被債主打電話威脅的事。
講完,他淺笑著說:「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單獨跟女上司冷凝在一起,卻又不是在一起討論工作,平常侃侃而談的秦大川突然變得不會說話了。他想言語簡潔,又怕言語簡單,只得背詩。
在秦大川的瞳孔里,冷凝仿佛看到一輪升起的朝陽,又仿佛看到一團激情燃燒的火。在這樣的瞳孔注視下,冷凝羞怯了,偷瞄了眼秦大川。
她確認眼前的男子正是她欣賞的那種有抱負有行動又理性的類型。
在挖機推倒城北傷疤的轟鳴中,冷凝問:「你去創業,無論順利與否,都不會再回俱歡顏了麼?」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臉也微紅起來,竟不好意思看秦大川的臉,便望向窗外。窗外,秋天的黃昏寂寥又曖昧。
秦大川在冷凝冷硬的眼神里看到了柔軟,柔軟中還有矜持。他平常只把她當作上司,忽視了她還是個女人,她自己也說職場沒有性別。臨分別,秦大川才認真地看了幾眼她齊肩發下柔潤的高顴骨和靈秀的眼睛。
惆悵片刻,秦大川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冷凝一聲輕吁,把額前的劉海和微卷的發梢捋到耳後,露出白皙幹練的瓜子臉和兩道烏黑的彎月眉,潔白的手腕順著耳朵下滑托起了腮。
「大川,今天怎麼張嘴就背詩?」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大川,平常她都以上司的身份叫他小秦。「既然你背詩,我也背首詩吧!」冷凝一隻手輕輕地揉搓著桌布,一隻手捧著臉說,「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此時,窗外已亮起霓虹。
秦大川接著背詩:「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
「苟富貴,勿相忘!」冷凝端起已經沒了氣泡的雪碧說,「我聽人講,當年汪精衛去北京刺殺攝政王,陳碧君無以為他壯行,於是……」
秦大川是個學計算機的理科生,對那些名人掌故、民國風流和文人軼事知之甚少,就問:「於是,怎麼了?」冷凝抿口雪碧,用冷硬的語氣慢騰騰地說:「於是,陳璧君陪他睡了一晚。」秦大川的筷子掉落在地。
冷凝理性得如同有體溫的機器人,她沒有閨蜜和朋友。她和秦大川是結伴來的城北,在團隊裡自然相互親近些。共事的這段時間,秦大川模仿她的理性又渾然天成。她像一隻孤鸞,在鏡子裡看到了同類。
吃完飯,兩人都沒忙著散夥,而是一起去了運河御蹕街。
相傳,康熙和乾隆南巡時,都曾在御蹕街上岸。運河御蹕街既有時尚的咖啡館,也有傳統的小茶樓,古樸又現代。這條街是文人雅客聚會和青年男女戀愛經常光顧的地方,附庸風雅的商人有時也來喝茶談生意。
夜色里的大運河,茜紗映帶水流紅,金光浮躍槳搖黃。河畔緊密排列的古雅建築斗拱飛檐,雕樑畫棟。晚風襲來,飄過野菊花淡雅的苦香。
秦大川跟在滿腹心事的冷凝身後,登橋拾階,穿廊入巷,晚風穿亂了冷凝的頭髮。見慣了她冷硬的面孔,秦大川沒想到今晚竟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濃烈的離愁別緒。都是在赤烏漂泊的年輕人,也許是物傷其類吧!
兩個人走到腳酸腿脹時,冷凝的面孔又變得機械,她說:「都別一圈又一圈地兜圈子啦!今晚,咱們就睡一快吧,為你壯行!」
迴廊里,幾盞紅燈籠散發出的紅光,掩藏了她臉上的羞紅。夜寒漸重的空氣里迴蕩著她命令式的語氣,偶爾傳來幾聲波浪拍打河岸的聲響。
秦大川頓感天旋地轉,燈光凌亂,他呆站著說不出說。而站在重重光影里的冷凝,早已臉頰紅得發燙。在難捱的沉默中,她又羞又悔。
他想她是理性的,或許她只是說一起休息。「找個酒店?」秦大川說完窘得冒汗。找貴的酒店,他怕花錢,找便宜的酒店,他怕寒磣。
「不,住我那吧。住酒店,不花錢的嗎?」冷凝說完,拉著秦大川的手腕離開運河御蹕街,打車來到芳菲苑小區,她在這裡新租了住處。
星月無聲,花影浮動,兩人踏著青石板路來到31棟4單元。冷凝抬手按下第15層電梯按鈕,秦大川看了眼腕錶,說:「3.1415926。」
「圓周率?」冷凝困惑片刻,豁然開朗,學生答題似地說,「曉得了!31棟4單元15樓,時間是晚上9點26分!你想說這是圓(緣)?」
「職業病。」秦大川緊靠電梯,掩飾著顫抖。冷凝能清楚地聽見秦大川牙齒打架的聲音,她意味深長地說:「這不是圓,而是闕!世界就是這樣不完美,圓周率偏是個無限不循環的無理數,卻不恰好是整數3。」
冷凝的香水裡散發出職場女性的味道,那香味里有種幽冷。只是她的眼神迷茫又迷離,兩隻汗涔涔的手不安地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
出電梯的剎那,秦大川腦袋發懵,視線模糊,只能尋著冷凝的香水味和腳步聲,跟著向前挪步。冷凝彎腰開門時,神魂混沌的秦大川忘了收腳,襠部頂撞在冷凝的臀部上。冷凝驚得渾身冷汗,尖叫:「幹嘛?」
冷凝尖銳的驚叫像利刃,劈開了秦大川的混沌,他面紅耳赤張口結舌,冷凝看著汗流浹背的他,極不自然地笑笑說:「心別急。」此刻,秦大川才確信冷凝在運河御蹕街說的睡一塊,應該不是指僅在一塊睡個覺。
生疏地說完輕佻的話,冷凝推開門,秦大川跟隨她走進寬敞的房子。房子的格局是三室一廳一廚兩衛,冷凝租住在主臥,與另外兩個單間的租客共用客廳和廚房。她中意這裡,是因為幾個租客都是女性,起居方便。
冷凝的房間很寬敞,有陽台和衛生間。陽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花盆,花盆裡的植物青翠欲滴。秦大川一看,全是落地生根。
窗外下起雨,在滴滴答答的雨中,冷凝說:「窗簾拉上!」雨里的萬家燈火讓人想家。秦大川拉上窗簾,把萬家燈火和風雨擋在了窗外。
冷凝先洗了澡,穿著睡衣出來後又讓秦大川去洗。秦大川直挺挺地三下五除二草草洗完出來時,冷凝正神色凝重地吹著頭髮。見秦大川出來,她放下吹風機,敲亮電腦屏幕,點開一個文件夾,裡面全是性愛圖片。
「選個姿勢?」冷凝說。秦大川對男女之事還沒經歷過,心怦怦亂跳但腦袋一片空白,緊張又渴望,悸動中帶著羞,說:「第一張吧。」
冷凝從抽屜里拿出一盒沒開過封的安全套,遞給了秦大川,然後學著性愛圖片上的姿勢,面無表情地張開腿躺了下來。秦大川微顫著脫掉衣服,拿出一隻安全套,撕開後,第一次套反了,第二次才正確地套上。
他學著圖片裡的樣子立在冷凝兩腿間,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私處看。
「別看了!」冷凝哭著說,「動呀!」除了心事凝重,秦大川又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第二種表情——害羞,他說:「不看清,怎麼動。」
在冷凝撕裂的疼痛中,慌張的秦大川很快完了事。冷凝的臉在強烈的劇痛中一直冷硬得像張面具,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額頭上滲出很多汗。
潔白的床單上綻開朵朵血花,像白雪裡的紅梅,秦大川又混沌了。
摘掉安全套,秦大川還硬挺挺的,冷凝說:「衣服穿上。」說完她先起身穿了衣服,秦大川意猶未盡,也只得穿了衣服。「謝謝你!看得出這竟也是你的第一次。」冷凝笑著哽咽,「對不起!真沒想到……」
草草了事的秦大川渴望再來,在慾念驅使下,他坐到冷凝身邊伸手想抱她,她躲開了,哭著說:「我不想從你這得到快感,痛感挺好。我也不想讓你從我這得到快感,沒快感就沒有懷念,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雨依舊滴滴答答,風透過縫隙吹盪起窗簾,打落一隻花盆,青翠的落地生根撒落滿地。風掀窗簾的起一角,可見窗外雨疏風驟,燈火闌珊。
冷凝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手機說:「等下!我開門。」她牽著秦大川的手穿過客廳,開了門,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外,是她的房東洪源。
洪源收起還滴著水的雨傘,說:「哎呀,水電費多算一天少算一天,有什麼大不了!催這麼急幹嘛?明天抄後天抄,無所謂的嘛!」
冷凝牽起秦大川的手捏了捏。他明白,她是讓他保持沉默。
「趁我老公回來,我們就搬過來了。你覺得無所謂,我怕幾個室友會有什麼想法!住一塊,還是清清爽爽的好。」冷凝帶洪源分別抄了水錶和電錶後又說,「水電費,你跟她們先結清,我從今天開始分攤。」
送走洪源,秦大川忍不住問:「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秦大川思忖,難道冷凝是害怕單身女生獨自租房不安全,才叫自己來冒充老公?可她根本沒必要跟自己做那種事!他很困惑!
「我說過,今晚睡一塊!」冷凝回房關上門說,「你等下!」等房門再次打開時,冷凝已換了新睡衣,原先的白床單也換成了粉色的。滿腹疑惑的秦大川忍著強烈的慾念,自覺坐到她的床尾,打算一人睡一頭。
冷凝說:「睡這邊來!」秦大川默默地躺到冷凝身旁。冷凝關了吊頂燈和床頭燈,房間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窗外的風雨聲更清晰了。
冷凝側過身,秦大川貼著她的背抱她,她沒阻止。秦大川的手在她的小腹上試探著向上移動時她阻止了,游移著向下移動時她也阻止了。
在秦大川懷抱里,冷凝體驗到了長大後從未體驗過的感覺,那種被抱在懷裡的溫情和親昵。黑暗裡,秦大川看不到她臉上盈盈的笑。她還體驗到一種安全感,這種安全感,小時候只有父親的懷抱能給,長大後只有愛人的懷抱能給。她想到了父親,是她簽字拔掉了維繫父親生命的管。
她渴望秦大川每天夜裡都能抱她,她清楚這渴望虛無縹緲,她不知道秦大川往後還會不會再找她,即便找她,她也不打算跟他培養愛情。
她今夜過後將徹底變成理性人,她的肉體將成為欲望的工具。過幾天,她會去醫院割斷輸卵管,割斷陰陽相會撞出靈魂的隧道,不給孽胎孳生的機會。她會等機會成熟時,再給洪源講個悲慘的故事,說老公長期外派,她很愛老公,但婆家都是勢利眼,她怕被看不起,多賺錢才有底氣。
冷凝是通過閨蜜畢裊兒的撮合,來芳菲苑租了洪源的房子,畢裊兒是冷凝眾多同事裡僅有的閨蜜。畢裊兒去杭州前,推薦冷凝接替她擔任洪源的特邀置業經理。她告訴冷凝,洪源是個極度痴迷別人媳婦的變態狂。
欲望是惡魔,肉體是惡魔支配靈魂的工具。冷凝的靈魂飄在黑暗裡看不見光,她往秦大川懷裡偎了偎。她輾轉反側,窗外風雨淒淒。
雖然疏通了下體疼痛的障礙,也已被秦大川撫摸得燥熱,但冷凝堅定地恪守理性,壓制著對快感的渴望,她只想從秦大川這裡體驗痛感!
這樣,她就永遠忘不掉秦大川,但想起他時又只會有痛的記憶。
冷凝在黑暗裡流眼淚,她也只會在黑暗裡流淚。她覺得自己有些殘忍,摸了摸秦大川的那話兒,小聲地說:「幫你吃吧。」冷凝暗想,舌頭上沒有陰蒂,快感是單向的,挺好。她縮到被窩裡扯掉了秦大川的內褲。
在冷凝濕熱笨拙的嘴裡,秦大川第一次體驗到極致的快感。她在他的呲呲愜意聲中頓悟了!滿足或折磨肉體,是欲望安撫或懲罰靈魂的手段。
窗外的雨停歇了,夜很靜,黑暗的房間裡只有冷凝的哭聲。秦大川不知道這一夜為什麼是這樣。但這一夜,將是他銘記終身的曾經滄海。
天亮後,冷凝走進了擁擠的城市,精疲力盡的秦大川又睡了一會。
在鬼城的秋風裡,秦大川把離職時發生的這件離奇的事,一五一十地給餘墨詳細講了一遍。他依然不清楚,那天的事為什麼會是那樣。
秦大川是個敢想敢幹的人。離開鬼城次日,他就研究起赤烏及周邊城市有哪些知名企業,分別屬於什麼行業,並在地圖上標記它們的位置。
餘墨繼續按部就班地在金陽富農集團上班,任勞任怨地加班,勤勤懇懇地把工作做到完美。秦大川滿懷期待地在城裡忙碌,他在繁華的桐秀區租了個裝修粗糙的大工作室,註冊了赤烏點金市場調查有限公司。
公司最大的資產是一台二手投影儀,用來播幻燈片。他已經提前給本市幾家知名企業量身打造了市場調查方案,並製作成了精美的幻燈片。
秦大川自己動手,給公司開發了個網頁,在網頁上精心編造了幾個成功案例和不存在的大客戶,留下聯繫方式和服務項目;又給自己印了幾盒總經理兼首席分析師的名片,買了個名牌皮包,開始了新公司的經營。
秦大川很勤奮很努力,每天夾著皮包帶著名片,穿梭在工業園和寫字樓里推廣業務。他艱難地敲開一扇扇門,碰到客氣的能坐著,碰到不客氣的只能站著。無論在別人的辦公室里站著還是坐著,他都有條有理不卑不亢地宣講著市場調查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以及他調查方案的可行性。
礦泉水喝完後,他會把瓶子裝在包里,路過保安室時,在飲水機上再接一瓶,帶著去下個公司。餓的時候在路邊買份米線或面,吃完抹了嘴就爬上公交車,在公交車上小眯一會,思考到下一家公司怎麼組織語言。
每天早上,天還沒亮時秦大川就出門推銷業務,精疲力盡地忙完一天回到出租屋時天又黑了。他勉強能轉開身的房間裡貼滿了名言警句。
他遇到挫折不氣餒,他充滿激情,他在奮力地追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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