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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7:52:20 作者: 盧硯冰
  上個月,花不語的大學導師葉長歌和印度、越南、日本、菲律賓等國家的幾位美術學院教授,同時收到北美繪畫協會的郵件和匯款,委託他們在各自國內選購幾組浮世繪風格的美術作品,郵寄到邁阿密參展。

  葉長歌教授給北美繪畫協會回了封措辭嚴厲的電子郵件,譴責對方不了解東方美術,指出浮世繪只是日本的版畫形式,日本不能代表東方。

  北美繪畫協會收到郵件後,請來漢學專家用中文回覆:「眾所周知,中華文化是東方文化的母胎,浮世繪是浮世的繪畫,不是指英文單詞Ukiyoe,現在正式更正為浮世風塵畫,要求取材真實,視角客觀,風格寫實。」

  搞明白北美繪畫協會的真實意思後,葉長歌教授想到了最得意又最落魄的弟子花向陽,也就是花不語。花不語這個藝名就是他取的。

  葉長歌把北美繪畫協會不菲的匯款轉給了花不語,並在電話里交代了創作內容和指導意見。鄭重要求花不語一定要按時完成創作,但沒告知畫要被拿到國外參展,他擔心「參展」兩個字會給花不語帶上緊箍咒。

  在繆論的協助下,花不語在機械廠里畫了幾幅民工宿舍窗外密密麻麻的衣服,被葉教授命名為《旗幟》;工廠外的馬路邊,擺攤賣煎餅果子的婦女給孩子餵奶時,也被花不語畫了下來,被葉教授命名為《聖母》。

  前幾天,花不語還跑到鄉下,畫了幅孤獨的老人和狗蹲在門檻上企盼兒女回家的畫,被葉教授命名為《老人與狗》。這幾天,花不語躺在房間裡愁眉不展,葉教授指示他畫個霓虹燈下的站街女,他卻找不到模特。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花不語,聽到餘墨下班回來的開門聲,爬起來跑到藝術空間,找餘墨聊這個話題,順便宣洩下創作的苦悶和困境。

  聽花不語講完創作困境,餘墨想起了善良的胖女人。他並沒有覺得胖女人是個娼妓或說是像個娼妓,想起她,只是因為她善良。餘墨也不敢保證胖女人一定會答應,就先問花不語:「到底能給模特多少錢?」

  「這個我也不知道,你要是真能找到,就讓她先開價!」花不語見餘墨像是有把握的樣子,忙抓住機會說,「若去那種地方找,不管成不成,先給你活動經費,你去談談。」餘墨有點後悔自己多事,滿臉尷尬。

  當晚,餘墨拿著花不語給的經費,換了件領子上帶著帽子的衣服來到鬼城外,把衣帽戴到頭上遮住臉,先是小心翼翼地東張西望一番,才鬼鬼祟祟地地走到足浴店的玻璃門外,迅速拉開門,一頭鑽了進去。

  他猛力拉門的動作,把沙發上的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兩個女人看到餘墨紅著臉支支吾吾的樣子,放下心來,其中一個問:「洗腳還是按摩?」餘墨沒在沙發上看到胖女人,頓感手足無措,支支吾吾不知道說啥。

  餘墨緊張地看了看玻璃門,只見玻璃門外一片漆黑。門外越是漆黑,餘墨越心虛。他知道裡面看不到外面,但是外面卻看得清裡面。

  另一個女人笑著問:「要那個服務?我們這裡沒有誒!」餘墨更覺得無地自容了,忙一邊比劃一邊說:「我找這裡胖乎乎的那個」

  「哦,78號呀!她在上鍾,你先去樓上等下。」餘墨聽完,連忙低著頭快步往樓梯上爬,生怕在燈光下再多站一秒,便會露了臉。

  餘墨走到上次呆過的那個房間,等了大約半個鐘頭,麗影才端著洗腳盆進來。見客人是餘墨,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恍惚中竟忘記了要打開空調,忘記了問客人要不要打開電視,要不要喝水……

  麗影不聲不響地蹲下來,脫掉餘墨的鞋襪,心裡有絲欣喜,覺得餘墨這次來還找她,說明眼前這個年輕人念著她的好。麗影把餘墨的兩隻有些冰涼的腳摁熱水裡搓洗,還是像個大姐姐一樣,滿臉慈愛。

  見到胖女人,餘墨不緊張了,直奔主題:「你想當模特嗎?」

  麗影有些詫異,懷疑自己聽錯了,抬起頭問:「你說什麼?」

  「模特!油畫模特!」餘墨手舞足蹈,卻啞口無言。

  麗影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困惑地問:「啥是油畫?我這樣的能當模特嗎?你在開我的玩笑?」說完皺起眉頭盯著餘墨。

  餘墨安靜下來組織語言,麗影把他的腳拿到小方凳上,起身抽了條毛巾把他的左腳包了起來,在他的右腳上抹了些雪花膏開始揉搓。

  許久,餘墨假裝不經意地問:「在這,一天能賺多少錢?」

  「問這幹嘛?少的時候百來塊,也有兩三百的時候。」

  餘墨開了個半認真的玩笑:「比很多白領工資高!」

  麗影撓了撓餘墨的腳心,作為調侃她的懲罰,餘墨癢得迅速縮回腳,憋著笑。麗影拽回他的腳,問:「又開我玩笑,今天還按嗎?」想想花不語交代的事還沒辦好,他又給了經費,餘墨點了點頭。麗影把餘墨的手拿到她肉嘟嘟大腿上時,她的體溫順著手傳到了餘墨的手指上,又傳到了他的身上慢慢發散。餘墨不遮不掩地看了看麗影的臉,她有些羞澀。

  「按照一天四百算,十天工資,當一次油畫模特怎麼樣?」餘墨繼續商談要幫花不語辦的正事。麗影問:「為啥非找我當模特?」餘墨就把花不語要創作一組風塵畫的事講了一遍,委婉地說是寫實藝術。

  麗影很不高興,臉上掛著失望的神情。她雖沒指望眼前的年輕人還把她看作一個正經的女人,但是,她也不能接受他把她當作那種可以隨便脫衣服的女人。她很想用力地掐下餘墨,最終沒忍下心,只稍微用了一點兒力捏了一下餘墨的胳膊,算是對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要再胡說八道。

  麗影忍著怒,平靜地說:「給多少錢,衣服也不能脫。」

  餘墨沒再言語,房間沒開空調,他早已手腳冰涼,游移著怯怯地起身,貼著麗影肉嘟嘟的腰,壯著膽子把臉靠在她肉嘟嘟的大腿上取暖。

  麗影原以為,餘墨會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她心想,他要是那麼做,也是他的權利,畢竟花了錢。而餘墨只是像回家時,在寒風中,躺在三輪車的破棉被裡依偎著姐姐那樣,像個孤獨的孩子,渴望溫暖。


  餘墨渴望多沾些體溫,伸手貼抱著她肉嘟嘟的腰,枕著她肉嘟嘟的腿,覺得很溫馨。麗影溫順地按完餘墨外側的半邊身子,挪了挪屁股,又拿起他里側的手,從手指開始揉捏。餘墨眼皮發硬,有了些睡意。

  麗影捏了會,心想他只抱著自己而不亂摸,很尊重自己,低著頭沉默著猶豫許久,問:「當那個模特,不在這裡畫吧?」似睡非睡的餘墨明白她是答應了,激動起來,起身抱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餘墨的擁抱很短暫,麗影卻呆木許久,作為女人,很多年來她都沒被溫柔地對待過了。

  雖然留戀胖女人的溫暖和慈愛,但餘墨更想回到藝術空間,把好消息告訴花不語,他迅速套上襪子穿上鞋,站起來問胖女人:「我還不知道您姓啥呢?我叫餘墨!」餘墨說完後,覺得問技師的姓氏可能不禮貌。

  胖女人幫餘墨理了理衣領,低聲說:「我姓麗,叫麗影。」

  「好,麗姐!今天是周一,就在最近這幾天,時間您挑,您挑好時間告訴我一聲,我好讓那個畫家朋友做準備!謝謝您!」餘墨留下電話號碼,把衣領上的帽子拉到頭上戴好,到樓下付了錢,急匆匆地推開玻璃門迅速走到馬路邊,又故意放慢腳步,生怕路人看出來他剛從足浴店出來。

  鬼城的人氣又旺了些,原先在裝修的店面都開張了。路過豫見飯館,餘墨伸頭往店裡看了看,店裡的客人不算多也算不少。美娥正撅著屁股趴在收銀台邊,看上去像是在按計算器,餘墨嘀咕:「身材真好!」

  鬼城寒風呼嘯,一個搖滾歌手彈著電吉他沙啞地唱著他寫的搖滾:

  撕碎一縷黃昏,散作整個城市的霓虹,撕碎一抹微笑,散作整個城市的冷漠和猙獰。撕碎一滴眼淚,散作正片夜空的繁星。

  撕碎一片寧靜,散作整個城市的喧譁和躁動!撕碎一串音符,散作整個城市的哀鳴,撕碎一代人的夢想,散作整個城市的菸草和酒精。

  撕碎整個時代,散落滿街的虛偽和愛情……

  搖滾歌手的狂野感染了餘墨,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做著彈吉他的假動作跟著搖擺,還拿出手機錄了段搖視頻發給遠方的姚瑤。姚瑤在兩千公里外的小城裡點開視頻,想像著沿海大都市的煙柳繁華和文藝興盛。

  美娥站在飯館門口,欣賞著搖滾,晚風吹亂了她的頭髮,讓她看上去風姿綽約;足浴店的女人也披著棉衣,欣賞音樂。看到她們在音樂里陶醉的樣子,犯了癔症的餘墨看到了文藝的高貴和文藝不死的土壤……

  文藝的高貴,在於它不分貴賤,所有人都可以用它來表達喜怒哀樂,王侯將相有王侯將相的黃鐘大呂,隱士俠客有隱士俠客的高山流水,販夫走卒有販夫走卒的板胡花鼓,漁家有漁歌,山民有山歌,牧民有牧歌……

  餘墨的遐想,發散得無邊無際,他在遐想中自娛自樂。在遐想中過了好久才想起幫花不語辦的正事,急匆匆地往水月華庭趕去。

  聽到餘墨的好消息,花不語興高采烈拉著餘墨要喝點酒。餘墨第二天還要去上班,拒絕了花不語的盛情。花不語興奮地披上大衣,準備找個地方自己在寒夜裡喝點,慶祝找到了模特。回到藝術空間,正準備睡覺的餘墨接到了秦大川語氣焦急的電話,秦大川又有事情找他幫忙。


  秦大川裝修完公司,客人如約來訪。他把客人帶到數據分析室給他們播放精心製作的幻燈片,激情澎湃地分析市場調研方案。客人們看完他的幻燈片,聽完他的方案,卻沒給他任何業務。因為客人們發現,整個點金市場調查公司似乎就只有秦大川這個總經理兼首席分析師一個人!

  秦大川雖然失望,卻沒灰心,第二天依舊夾著皮包,激情澎湃地去尋找新的目標。經過多次努力,他終於約到了新客戶。這次他想讓餘墨帶上花不語和繆論,在他的客人來訪時,去他的公司給他假裝一天員工。

  餘墨安慰他,萬事開頭難,只要決絕沉淪,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秋風敲打著鬼城裡無數個漆黑的窗口,李颯的窗也是黑的。餘墨已經養成聽到隔壁的流水聲才能安睡的習慣,有流水聲,說明她回來了。

  鬼城外的銅冠山隱匿在黑暗裡,山那邊燈火正輝煌。李颯白天做了幾單兼職,下午在沿河公園給合作的網店拍了幾組廣告。此時,正在運河御蹕街的健身房裡汗流浹背地舉鐵,舉完鐵,還要去二樓做瑜伽。

  秦大川和周婉儀正坐在運河御蹕街的咖啡館裡。周婉儀戴著軍綠色的漁夫帽和一幅大框墨鏡,瘦尖的臉只露出兩片塗著口紅的薄嘴唇。

  白天,周婉儀在點金公司附近收租,然後做了個SPA,在淡淡的精油香味里給秦大川打電話,說要來他的公司看看裝修效果。秦大川正在嵊州小吃里吃豆腐餡的小籠包當中飯,掛了電話,忙趕回公司把鬍鬚颳了刮。

  在秦大川的公司,周婉儀見二手茶几上空空如也,又去給他買了套精美的茶具和兩盒茶葉,作為恭賀公司開張的賀禮。她說:「客人不會仔細看牆上的畫,也不會去摸牆紙,但客人喝茶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把玩手裡的茶具,還會掂量茶的品質。」周婉儀的男人桂陽愛喝茶,以前感情好的時候手把手教過她一些茶道,她又手把手地全數傳授給了秦大川。學完簡單的茶道,秦大川繼續修改幻燈片,周婉儀一直坐在茶几旁喝茶。

  茶喝得多了,周婉儀就站起來自言自語:「尿尿去!」然後小跑著去頭腦風暴室外上廁所,上完廁所回來接著喝,絕不打擾秦大川工作。

  秦大川時而冥思苦想,時而起身拿書翻閱,周婉儀安靜地捧著小茶杯,端詳著他認真工作的樣子,慢慢地進入到一片奇妙的幻境中。在幻境中,她有了少女般的羞澀,整個下午,竟憋住燥癢,沒扯一個葷段子。

  窗外亮起霓虹,秦大川才改完幻燈片,周婉儀還是很安靜。秦大川走到廁所剛解開褲腰帶,隔壁就傳來周婉儀的笑聲:「聽到沒?姐這邊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秦大川抖了抖那話兒,卡上褲腰帶沒搭話,隔壁又傳來周婉儀悲傷的嘆息:「做丫頭時一尿一條線,現在一尿一大片。」

  從公司出來後,周婉儀開著車,帶秦大川來到運河御蹕街。

  兩個人在一條散發著煙火氣的小巷子裡,吃了份荷葉蒸粉肉。晚餐後,意猶未盡的周婉儀又把秦大川帶到了咖啡館。秦大川擔心晚上睡不著覺,只要了杯不含咖啡的果汁飲品,而周婉儀點了杯加濃的美式咖啡。

  秦大川提醒她:「周姐,喝了一下午的茶又喝咖啡,晚上回去是不準備睡了麼?」周婉儀抖動著兩片鮮紅的薄嘴唇撒嬌:「不早說?這回去漫漫長夜的!白天空洞洞,晚上洞空空!」說完把漁夫帽拉低了些。

  秦大川紅著臉,突然覺得下午忙著做幻燈片冷落了她,就拿起兩包黃糖一一撕開後,倒在她的咖啡里,攪拌了許久,端到了她的面前。


  秦大川很焦慮,期待儘快有業務,賺錢還給她,跟大齡女債主在一起,他覺得彆扭。咖啡館外火樹銀花,秦大川看看手機,二十二點了。鄰桌的幾個男女青年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拿鐵是咖啡還是牛奶。望著櫥窗外流光溢彩的御蹕街,秦大川想起了冷凝,那夜過後,冷凝不接他的電話了。

  秦大川明天必須要保持旺盛的精力去推銷業務,他也不樂意陪瘦高的中年女人看夜景,便把冰渣還沒化的飲品端起來,三下五除二,一飲而盡,嚼了嚼冰渣,對周婉儀說:「你老公要查崗了,走吧!」周婉儀的心裡頓時泛起一陣酸楚,心想桂陽要是能查崗,她在赤烏也算有家了。

  周婉儀問:「你白天沒屌事,晚上屌沒事,回去幹嘛?」幾個正低頭喝咖啡的青年被周婉儀的話給逗噴了,秦大川的臉火辣辣的發燙。

  周婉儀也覺得玩笑開得太過分,端起咖啡一飲而盡,起身拿起手提包,跟秦大川走出了咖啡館。她本不想喝那杯加濃的美式咖啡,但是想到那杯咖啡里有秦大川親手加的糖,有他攪拌許久的心意,到底沒捨得丟。

  到咖啡館外,秦大川才接周婉儀的話茬:「晚上我是屌沒事,但白天不是沒屌事,公司租金這麼貴,現在還沒業務,真急人!」兩人說著話,走進了一條昏暗的長廊,周婉儀靠近秦大川,牽起他的手揉了揉。

  周婉儀的手又冰又硬,像沒肉的骨頭。秦大川一身雞皮疙瘩,手被周婉儀攥得有些痛,便掙脫了。但想想還欠她的錢,反手又牽起了她。

  秦大川一聲感嘆:「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

  走廊里側的健身房裡,李颯正穿著瑜伽褲練提臀,周婉儀隔著玻璃指著李颯圓潤的屁股,鄙視又氣惱地說:「她才身經百戰!」秦大川沒往李颯那邊轉臉,作為單身男青年,他不想過完眼癮只能心癢。周婉儀則以為秦大川是尊重她,牽著她這個黃臉婆,美女都不看一眼,很感動。

  送走周婉儀,秦大川並沒有回去休息。周婉儀五根冷硬的手指留在他手面上的攥痕,如同五個冷硬的鋼箍。秦大川往手裡吐了口唾液,搓了搓,兩隻手拍得啪啪響,為自己加油鼓勁。古樸又時尚的運河御蹕街人來人往,秦大川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女青年,僥倖地以為能看到冷凝的面孔。

  走出運河御蹕街,秦大川鑽進了剛靠站的公交車裡,在茫茫夜色中回他的十平米出租屋。獨步崗拆掉後,他只得租了個小單間先安身。

  秦大川很睏倦,坐在公交車上打瞌睡。下車後,秦大川去小賣鋪買了一小瓶二鍋頭當安眠藥。他擰開瓶蓋想一口乾,剛仰頭,嗓子就被濃烈的白酒嗆得刺痛。他從口袋裡摸出兩枚帶著體溫的硬幣,買了根烤腸就酒,才一口氣把二兩五二鍋頭送到肚子,回到他的出租屋倒頭就睡。

  秦大川喝了酒,睡得很香。鬼城裡,花不語喝了酒卻很興奮,他思考著有了模特後如何布置場景、畫面用暖色還是冷色。花不語邊構思作品,邊擠到人群里去聽搖滾,搖滾歌手還在用沙啞的嗓音狂野地唱著歌。

  在橘黃色的路燈下,花不語看了看搖滾歌手的模樣,又驚又怕!

  這個搖滾歌手是花不語和繆論在成都當混混時的老同事,當初還一起參加過面試。那天,搖滾歌手展示的才藝是原創歌曲彈唱,花不語給面試官畫了幅素描,繆論寫了首現代詩。當時花不語和繆論面試的是杜甫草堂創投公司,歌手面試的是武侯祠傳媒公司,兩家公司其實是一班人馬。

  香港回歸那年,成都一家發不出工資的地方戲曲團,聯合幾家瀕臨倒閉的唱片廠組建了武侯祠傳媒公司。前幾年,武侯祠傳媒公司斥巨資打造的兩部影片沒能順利拿到公映許可證。修剪補拍期間,一部電影的主演因偷稅漏稅和操縱證券市場鬧得天怒人怨,另一部電影的女主演因丈夫和公公涉嫌貪腐,帶著孩子跟婆婆外逃了,武侯祠傳媒公司損失慘重。


  損失慘重的武侯祠傳媒公司,痛定思痛,聯合民營企業成立了控股子公司杜甫草堂創投公司,嘗試資本運營和股權投資。武侯祠傳媒公司負責小微企業信貸業務,民營企業負責民間借貸,一時發展勢頭不錯。

  秦大川創業時,到杜甫草堂創投公司拉投資,杜甫草堂公司幾個高管都是快退休的老文化工作者。秦大川播放著精心製作的幻燈片,嚴謹細緻地闡述現代工作餐新理念,條理分明地分析餐飲市場的巨大潛力。

  幾個老文化工作者看著精美的幻燈片,被熱血青年秦大川的朝氣蓬勃和奮發有為深深感染,也被他的現代工作餐新理念深深打動。

  秦大川擺出舞台劇的造型說:「青年是社會的中堅力量,他們面臨著巨大的社會壓力,承受著沉重的工作負擔。他們的身體垮了,你們的養老金從哪來?社會還有希望嗎?民族還能復興嗎?國家還有未來嗎?」

  本著關心年輕人健康的精神,幾個老文化工作者研究後,決定投資秦大川的餐飲公司。餐飲公司開張後持續虧損,秦大川說:「公司剛成立要購置資產、培訓團隊,市場開發非一日之功,人們接受現代工作餐新理念還需時間。」幾個老文化工作者堅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繼續出資。

  到餘墨研究生畢業,秦大川的公司還沒盈利。秦大川說:「杜甫草堂如果不繼續注資,公司就只能倒閉,投資將血本無歸;不如繼續追加投資救活公司,等公司盈利後,杜甫草堂必然有豐厚的收益。」幾個老文化工作者研究後,覺得有理,又給秦大川的餐飲公司追加一大筆投資。

  眼看投資越來越大,餐飲公司卻扭虧無望。幾個老文化工作者研究後,決定將投資金額都做到杜甫草堂公司的虧損里。

  但是,杜甫草堂公司的民企參股方不願共擔巨額虧損,建議股轉債,將投資操作成應收帳款,再由他們想辦法去找秦大川回款。幾個老文化工作者不置可否,心想,你們這些民營企業家和職業經理人要是真有本事,就去收回投資的帳款,巴不得你們能為公司挽回損失。而民企參股方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心想若能追回損失,肯定有辦法都弄到自己口袋裡。

  信心百倍的秦大川不知天高地厚,同意股轉債,想以此擺脫杜甫草堂公司的控制,心想等公司做起來,他就是公司實際控制人。民企參股方派出幾個業務經理,客客氣氣地把秦大川脅迫到杜甫草堂公司。在半自願半脅迫的情況下,秦大川豪爽地簽下了附帶個人擔保的股轉債協議。

  餐飲公司倒閉後,民企參股方引入涉黑勢力找秦大川逼債。他們對涉黑有恃無恐,反正背靠杜甫草堂公司,還有武侯祠傳媒兜底。在涉黑勢力的恐嚇下,秦大川起早貪黑打工還債。花不語和繆論入職杜甫草堂公司時,都以為加入的是黑社會,樂此不疲地以非暴力方式隱秘跟蹤秦大川。

  搖滾歌手在武侯祠傳媒與藝術總監不睦,被排擠到下屬的杜甫草堂公司當回款專員,變相逼他離職。秦大川跑路後,民企參股方用非法手段獲取得了他新手機號,順便派搖滾歌手派到號碼歸屬地赤烏來催款。

  秦大川被花不語和繆論跟「丟」後,民營方知道秦大川是個來自農村的窮光蛋,去秦家村討債又一無所獲,無奈地放棄了債權。杜甫草堂公司已經把投資做到虧損里,甚至都忘記了還有搖滾歌手這個外派員工!

  後來打電話找秦大川要債的,其實不是杜甫草堂公司,而是民企參股方引入的涉黑團伙和被公司遺忘後孤軍遠征的搖滾歌手。涉黑團伙拿出紙筆給秦大川設計了違約罰息方案,心想,說不定瞎貓碰到死耗子呢?

  接到涉黑勢力打來的恐嚇電話,秦大川又換了新號碼。搖滾歌手一邊賣藝一邊拿著舊號碼尋找秦大川,在赤烏活動幾個月,毫無進展。

  看著搖滾歌手,花不語很是為難,不知道怎麼提醒秦大川注意防範,直接說出真相又怕秦大川惴惴不安,反而會對自己疑神疑鬼。花不語憂心忡忡地想,自己和繆論跟「丟」了秦大川,沒回去給黑社會復命,等於當了叛徒,不知道黑道大哥會不會追究?

  搖滾歌手不會是大哥派來找自己和繆論的吧?

  花不語打了個寒顫,嘟囔了句:「他媽的,深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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