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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7:52:40 作者: 盧硯冰
  飛速前行的城市,怎能容下一片工業廢墟?

  金陽鋼廠搬遷後,廢墟要被拆除的消息不絕於耳。這個冬天,拆除廢墟的傳聞越來越多,就像無數個幽靈,徘徊在寒冷的城市上空。

  很多市民認為,金陽鋼廠是赤烏城市記憶的一部分,不該拆;工業廢墟應該改造成工業主題文化園,廢棄的車間和舊樓房可以改造成小酒館和咖啡館,或是展現城市工業化歷程的展覽館,不一定非得一拆了之!

  餘墨在廢墟拍的照片獲獎了,評委給的獲獎理由是:照片中象徵新興時代的女郎與工業廢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激烈地凸顯了新城市裡舊廢墟的不合時宜!白雪遮不住廢墟的落後,一抹艷紅像城市的傷痕在滴血!

  陰冷的冬天,餘墨拿著獎金,想請照片的共同作者李颯吃火鍋。

  徵得李颯同意,餘墨叫上了花不語、繆論、秦大川和曲高揚。餘墨原本想叫馬三彪,納敏說她的肚子不舒服,馬三彪只得在家陪護納敏。

  納敏不年輕了,只能祈求真主保佑。麵館打烊後,陳淮南丟下菸頭,走了進來,閒聊中,有意無意地聊起馬三彪的太爺爺馬步仁。陳淮南今天晚上過來,是受他媳婦美娥的指使,找好兄弟馬三彪討香料來了。

  「你祖上那個香料,真那麼神奇?」陳淮南一臉質疑。

  「我啥時騙過你?」馬三彪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當年西安和太原的大酒樓,哪家不是靠我太爺爺的香料撐起來的?騙你是龜孫!」

  「在赤烏,這樣混下去,啥時是個頭?」陳淮南壯懷激烈,盯著馬三彪的臉欲言又止,見馬三彪沒反應,陳淮南說:「要不,給我試試?」

  見馬三彪依舊不說話,陳淮南哽咽了:「兄弟,你不知道這些年我過的是啥日子!倆女兒生下來就丟在鄉下不管,金陽又送回去了!你家納敏跟著你,這些年甭管孬好,不數落你!我家那個,沒讓我安生過!」

  馬三彪神色終於有了些變化。一直躲在後廚里偷聽的納敏走了出來,到馬三彪的面前就嚷:「喝點酒,淨胡吹瞎侃!沒影的事,你在淮南面前吹啥牛?真有那靈丹妙藥,你早發財了!兩個女兒也不會丟到家裡!」

  陳淮南識趣地走了,望著銅冠山的塔,點了支煙啪嗒啪嗒抽著。

  銅冠山那邊,餘墨帶著李颯幾個走進赤烏多彩的夜。繆論和花不語言語中極力撮合餘墨跟李颯,誇他們男才女貌,餘墨和李颯都矜持不語。

  城市的夜,沒有繁星,夜店裡的狂歡讓躁動的城市更顯狂躁。

  夜店外,幾個濃妝艷抹、裙不過膝、衣不遮乳、抽著香菸的夜店公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起了爭執,正用東北口音的普通話相互對罵。

  「這麼冷,穿成這樣不凍得慌?」繆論路過時不禁憐香惜玉。

  沒人接繆論的話,秦大川調侃起花不語:「都是你老妹!」花不語表情靦腆又吐字清晰對著秦大川回罵,「去你大爺,都是你妹!」

  李颯怕吃了火鍋會長痘,在路邊攤上買了幾個檸檬,她聽說檸檬水能預防長痘。小販是個臉色黝黑的老年婦女,凍得瑟瑟發抖。李颯心生憐憫,沒讓那婦女找零,也沒忍心去看那婦女的點頭哈腰和千恩萬謝。

  火鍋店裡,底料的味道濃厚,他們選了靠窗的位置。本打算看看城市的夜景,但是玻璃上沾滿了水霧,看不清外面。窗外的五光十色經過玻璃上無數顆小水珠的折射和扭曲,早已經成了一片雜亂的光怪陸離。

  餘墨拿出刊登著他獲獎照片的彩色報紙,一字不漏地宣讀攝影大賽組委會給的獲獎理由,花不語幾個被逗得哈哈大笑。餘墨把報紙揉成一團,擦了擦殘留在桌面上的油漬,隨手就丟到了桌底的垃圾簍里。

  意外之財,似乎不值得珍惜,他們點了一堆菜準備饕餮。

  等菜的間隙,秦大川激情飽滿地講著點金公司的願景和他的雄心壯志。繆論坐在花不語的身邊東張西望,在城市中心高檔點的地方吃飯,他還有些拘束不安,不知道兩隻手該放在桌子上,還是該抱著膀子。

  一直低頭看手機的李颯,不經意間抬頭,與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禿頭男目光相接。李颯頓時慌張起來,她碰到熟客了!李颯想低頭裝作沒看見,卻又慌兮兮地擔心他會突然走過來說些不看場合的話。她緊張不安地在心裡默默祈禱,金絲眼鏡禿頭男趕緊離開,但他卻一直陰魂不散。

  李颯強作鎮靜離開座位,餘墨幾個以為她去衛生間,也沒在意。

  禿頭男跟在李颯身後,以為李颯是看到他後故意起身去找個方便的地方跟他打聲招呼。李颯偏瘦的針織裙讓他精蟲上腦。禿頭男越在後面跟著,李颯心裡就越緊張,她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一時變得驚慌失措。

  剛好有個消防門,李颯慌不擇路地推開了門。禿頭男伸手拉開還沒閉合的消防門,也跟著進去了。禿頭男一進去,就迫不及待地撲到李颯身上,伸手到她的裙子裡隔著打底褲亂摸,嘴裡發出豬叫一樣的喘息聲。

  李颯捂住他的嘴,緊張地小聲說:「韋老闆,別胡來!」奮力掙脫他,邊理衣服邊在嗓子裡擠出幾個字,「身體不方便。」韋老闆哆嗦地掏出一疊鈔票塞到李颯的衣領里,摁下她,掏出生殖器塞到了她嘴裡。

  餘墨幾個見李颯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才開始往火鍋里下菜。餘墨已給她泡好了一杯檸檬水,李颯端起來漱了漱口,然後,一口吐到了桌底下的垃圾簍里,垃圾簍里那團刊登著獲獎理由的報紙,迅速支離破碎。

  李颯五味雜陳,不知道剛剛到底是被摁下的,還是看到鈔票後自己下意識蹲下的。總之,跟著「心上人」出來,卻含了別人的生殖器。

  她對餘墨感到虧欠,又覺得自己沒資格有這種想法,心裡翻江倒海。心緒不寧的李颯,回想著幾天前在西子維納斯服裝公司試鏡的事……


  那天在服裝公司,面對幾個滿臉嚴肅的設計師,熱血沸騰又緊張激動的李颯慌亂地詞不達意,說話支支吾吾含混不清。設計師們沒聽清她的話,都誤以為她有專用攝影師,服裝公司只需要負責照片的後期處理。

  慌亂中的李颯,只得順著他們的思路往下談,她根本就不了解模特跟設計師之間應該談些什麼,她只接觸過網店老闆。談完話,幾個設計師說,出於對新款春裝的保密,叫她帶幾套舊款回去試拍,拍完後上交作品。

  就這樣,稀里糊塗又莫名其妙,李颯在服裝公司沒有跟其他獲邀的模特一起參加試鏡。李颯也隱隱感覺到,自己是被打發走了,也許給她帶回來試拍的幾套舊款春裝,只是贈送給她的受邀禮物,僅此而已。

  雖然她不懂餘墨的照片獲獎的理由,但她知道,照片能獲獎就一定拍得不錯。況且之前見過餘墨的攝影作品,她想讓餘墨當她的攝影師。

  李颯心想不管餘墨是情人,還是心上人或只是曖昧的人,總之有一雙充滿感情的眼睛在目鏡後面,也許能拍出讓設計師們滿意的照片。或許請餘墨幫忙,還能把握住流走的機會,雖然那機會已經很渺茫。

  火鍋吃到一半,秦大川說他有點急事,要先離開。其實是周婉儀打來電話說想請他泡溫泉,秦大川撒謊說是公司有點事,起身先走了。

  周婉儀最近心情不好。桂陽領回家一個保姆,為她分擔了不少家務活,她想趁今年清閒,把爹娘接到赤烏,一起過個春節,可桂家不同意。

  周婉儀只能無可奈何地生悶氣,她有不得不無可奈何的故事。

  周婉儀說的溫泉並不是天然溫泉,赤烏沒有溫泉。所謂溫泉,其實就是銅冠山的余脈里有幾個防空洞,被改造成了溫泉。雖不是大自然的造化,而是備戰年代的產物,但在陰冷的赤烏,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

  周婉儀定了貴賓池,貴賓池在古色古香的徽式院牆裡。典雅的院牆裡有梅蘭竹菊、有石桌石凳、有假山。周婉儀當然不是文化人,預定貴賓池主要是看上貴賓池是片獨立空間,她可不想帶著秦大川碰見熟人。

  請秦大川泡溫泉,周婉儀是想捏捏他的肌肉,釋放些壓抑,在他身上找點做女人的感覺。泉池水霧氤氳,水像清廁劑的顏色。周婉儀穿著在溫泉超市里買來短褲短袖,完全不避諱鬆緊帶上連綿到肚臍的陰毛。

  周婉儀一會兒給秦大川揉肩捏背,一會兒又叫秦大川給她揉肩捏背,折騰了很久又靠在秦大川的腿上假睡。就在假睡時,她醞釀了個讓秦大川瞠口結舌的提議:「春節,帶你去廣西北海度假!」秦大川趕忙搖頭擺手,慌兮兮地拒絕:「我春節回家,幾年沒回去了,今年要回去!」

  秦大川看了看泡在水中的周婉儀,瘦長的周婉儀像條秋刀魚。

  周婉儀要帶秦大川度假,是想模仿年輕人度蜜月,看看能不能在度假中突破她自我設定的界限,或是激發秦大川突破界限。周婉儀對秦大川有些心癢,但她又有無數個顧慮,無數個顧慮捆綁著她不安分的心。

  周婉儀選擇去廣西度假,除因廣西暖和,更主要的原因是廣西北海是她家保姆的家鄉。她連度假的藉口都找好了,就說要回東北陪爹娘過年,反正婆家跟她爹娘不來往,她不怕穿幫。秦大川雖沒去過廣西,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跟有夫之婦去度假,短期內也醞釀不出來這種勇氣。

  「周姐,你這麼有錢,又自由,怎麼發現你經常不開心?」

  「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周婉儀想掉眼淚,又怕秦大川看到,就抄水洗了把臉。秦大川看破到了她的掩飾,卻不敢聽她講故事。這個歲數的女人給小男人講故事,除想騙他上床,他想不出還有啥別的動機。

  每條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樣跋涉的理由。秦大川清楚,自己或許已經到了小白臉的邊緣。好在只是借了她的錢,而不是要了她的錢。秦大川思忖,雖說現在對她無欲無求,但保不齊以後必要時不得不吃幾口她的軟飯。

  他抱了抱周婉儀,這是他主動做出的最親昵的舉動。他做這個舉動是為了表達貼心,在他表達貼心時,周婉儀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臉。

  周婉儀是除冷凝和他媽外,第三個親吻他的女人。秦大川想等泡完溫泉後跟冷凝協商見次面,他的心癢了,很想冷凝。此時此刻,秦大川在陪周婉儀泡溫泉,而此時此刻,冷凝正在赤烏的另一個角落裡繳房租。

  在城北,周婉儀和秦大川都有過把彼此發展為床友的心思。秦大川發現還是那時候心思單純,無需摻雜任何關於錢的問題;周婉儀也覺得還是那時候心思單純,不需打著感情的高大旗號。各取所需,很純潔。

  冷凝交完房租,發現她與房東洪源的關係也很單純,他倆只涉及金錢,而與其他都無關,她無需化妝,無需笑臉,便能完成支付。他也無需看她的妝容,無需看她的笑臉。她有多掙扎,他就有多滿足,很單純。

  泡完溫泉回到家,周婉儀躺到自己的房間裡,孤零零地睡了。

  獨步崗的小樓被拆後,桂家搬到了南安新城的回遷房裡。桂家的回遷房面積很大,有桂陽一份、桂胄一份,有桂胄的生母此時正在牢里的那個女人一份,有桂胄的爺爺和奶奶各一份,唯獨沒有周婉儀的一份。

  住周婉儀斜對面房間的保姆,正在熱敷她用土豆、黃瓜、牛奶和蘆薈自製的面膜。保姆邊輕拍著面部,邊靠著門縫,觀察房外的動靜。

  保姆在房間顧影自盼,她的皮膚白皙細膩有彈性,雖然經歷過不少人間的風霜,但風霜並沒留下滄桑,只給她留下幾縷風韻。她在茶館裡穿上旗袍比年輕的小姑娘更有風姿,青澀的小姑娘欠缺她身上的風姿。

  她是茶藝師,桂陽愛喝茶,跟她在溪陽灣「桂舍」茶館結識。桂陽的父親桂霖是廣西人,桂陽從未回過廣西,卻對這個廣西來的女人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感。不然,他也不會擅自把這個頗有風韻的茶藝師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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