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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7:52:43 作者: 盧硯冰
  北方的冬天乾爽寒冷,南方的冬天潮濕陰冷。

  陰冷天裡,餘墨收到了姚瑤的親筆信。讀完信,他仔細疊好放到桌角專門盛放姚瑤書信的盒子裡,起身拿起相機,帶上三腳架,離開了狹窄扭曲的藝術空間。他答應過李颯,要幫她去追趕那似有若無的機會。

  陰冷的城市裡,難得一個艷陽天,餘墨騎著電瓶車,李颯背著三腳架坐在餘墨的后座上,他們在城市裡穿梭,尋找拍攝場地。儘管天氣濕冷,拍攝時,李颯還要穿著單薄的春裝,但跟餘墨在一起,她很溫暖。李颯坐過市面上幾乎所有的豪車,卻唯獨覺得坐在餘墨的電瓶車上最開心。

  岔路口,紅燈亮起。餘墨剎車,李颯前傾。她的雙手抱住了他的腰,這一抱就沒再捨得鬆開。天冷,抱著暖和些。餘墨腰上一緊,低頭看了看李颯抱在他腰間的手。紅色的指甲,讓他又想起初入鬼城時的夢。

  回憶起那場荒誕的夢,餘墨說:「你在我夢裡出現過。」

  「快說,你跑到我夢裡做啥了?」李颯心跳在加速,仍以為他會說夢中情人之類的情話。她滿心期待地想聽這個有趣的靈魂會說什麼。

  餘墨笑著說:「是你跑到我夢裡。」李颯咯咯笑著,餘墨在想要不要如實描述夢境,想了想,說:「在我夢裡,你說你是孤魂野鬼。」

  「對,在這座城市,我就是鬼魂野鬼。之前告訴過你呀!我是個女鬼!怎麼樣?敢不敢來場人鬼之戀?」李颯把臉貼在了餘墨的背上。

  餘墨能明顯感覺到,李颯的手抱得更緊了。他不知道李颯在說些什麼,她在他面前有些神神叨叨。餘墨心窩和丹田都有些發熱,這個冬天是他來到這座城市後最文藝也最溫暖的冬天,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暖冬。

  給李颯當攝影師這段時間,他倆有時在路邊吃小吃,有時一起坐坐喝杯奶茶或咖啡,計劃著下一期的拍攝手法和取景地。他們看起來至少在形式上已完全是恩愛的小情侶。餘墨的空閒時間都用來帶李颯拍照了。

  年末時,他們在計劃中的最後一個取景地,完成了最後的拍攝。

  年末的輕軌,車廂里稀稀落落,餘墨和李颯肩並著肩。餘墨面無表情地望著車窗外的城市。李颯不知道是真累還是裝累,向餘墨這邊挪了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也看著窗外。李颯的發香,讓餘墨心動又迷惘。

  不知道是前排哪個老人家褲兜里的手機,突兀地傳來一陣巨響的鈴聲,竟是悽然的歌劇:「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

  那句「年來到」還沒來到,聲音戛然而止。這應景卻突如其來的鈴聲,把餘墨和李颯都驚嚇到了。李颯嚇得鑽進了餘墨的懷裡,她小時候在學校經常排練這段歌劇,她演唱的是喜兒,老師說她長大可以當演員。

  李颯把頭埋在餘墨的胸口默默流淚。冬衣太厚,李颯的眼淚終究沒能濕透餘墨的衣衫。他只當她在年末歲尾想家了。人難過時總會想家。

  路過窗外的廢墟,李颯想起餘墨在這裡拍攝的照片獲過獎,天真地認為在廢墟取景能帶來好運。走進廢墟,他們發現廢墟已經被水泥磚壘砌的牆給圍了起來,牆還沒砌好,很矮。廢墟里一排排挖掘機格外醒目。

  在掩埋著大工業鏽蝕軀體的廢墟里,他們又補拍了幾組照片。

  廢墟的拆與不拆,在赤烏濕寒的冬季里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城市邊緣的廢墟成了寒冬里的熱點,匯聚了發展還是破壞?提升還是沉淪?文明還是野蠻?建構還是解構?功能還是形式的激烈爭論。

  這座城市的許多人在市政廳規劃藍圖的沙盤邊激烈爭論、在電視台的演播大廳里激烈爭論、在大學校園的講台上激烈爭論、在報刊上激烈爭論、在菜市場和網際網路上爭論、在親朋好友聚會的餐桌上爭論……渴望保留城市記憶的人、文藝青年和曾經無比狂熱的老一代建設者們,組成了守護廢墟的護衛隊,放寒假的大學生也趕來聲援。就連周婉儀的公公桂霖也坐著輪椅擠在聲援的人群里,但很快就被桂陽給接了回去。

  聲援者們帶著音箱、麥克風、畫板、吉他和架子鼓,帶著電磁爐和火鍋底料、帶著鋪蓋、帶著男女朋友,準備在廢墟里迎接新年。

  花不語也是守護者之一,在這片廢墟里,他能找到童年。

  繆論工作的機械廠因外地的農民工多,春節放假早。工廠留了兩個本地保安輪換值班,繆論和流水線上的民工一起放了假。在花不語的召喚下,繆論也來到廢墟,加入到守護者的隊伍中,他非常了解上一代的狂熱。

  繆論的家鄉有座代號721的鈾礦。上世紀六十年代,一批創業者從四面八方來到贛東北,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艱苦奮鬥,立足安家。沒有住房,他們就砍毛竹割茅草,用藤條和石塊搭配竹木蓋起簡陋的草棚,再用竹片編成大通鋪。飲水困難,幹部職工就自己打水井。蔬菜供應不上,他們就自己動手開荒種菜。工作之餘,他們甚至還蓄水養魚,上山打獵。

  由於國家急需鈾,721礦只能在「邊勘探、邊設計、邊施工」的情況下進行開採。進礦的幹部、工程技術人員、工人點火放炮,為國家第一個鈾礦的建設努力拼搏。他們用這種艱苦創業的精神,掀起了大打礦山之仗的建設熱潮。他們用忠誠的信念、拼搏的激情、青春的歲月,篳路藍縷地鍛造出了讓十幾億炎黃子孫能挺直脊樑的亞洲最大的核原料基地。

  鈾礦的勘探開採還給贛東北帶來一所地質學院,後來地質學院從蘇聯式的專門學院發展為歐美式的綜合大學。繆論和花不語分別畢業於那所大學的文學院和藝術學院,後來繆論繼續深造,花不語去了美院進修。

  讀大學時,花不語沒少去繆論家捕魚摸蝦,體驗山水的樂趣。

  一個宣稱捍衛城市記憶的韋老闆,也就是守護隊總指揮,為守護隊提供了三件套,還給他們弄來一台柴油發電機,轟隆隆地冒著黑煙發電。

  廢棄的鋼鐵廠空房很多,守護隊就住廢棄的工人宿舍。隨便哪個空房收拾一番,都比花不語在鬼城租的房間或繆論的保安室寬敞。韋老闆早就請來了水電工,迅速地給守護隊的宿舍通了電和水,現在正著手拉光纖裝,安裝路由器,他準備在這片廢墟里實現無線網路的全覆蓋。

  廢墟里熱血沸騰,圍牆外穿著制服的人觀察著廢墟里的一舉一動。

  花不語和繆論連同趕來聲援的幾個學者聚在一起,在不同領域為將來的工業主題文化園擘畫藍圖,他們正在為工業主體公園設計草稿。


  一個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的老頭,拿著擴音器站在寒風裡,高聲地朗誦著繆論剛寫的散文詩:「……跋山涉水來到這片土地。燒出熱血沸騰的鐵水,冷卻成堅硬的物體,澆灌出一片熱火朝天,燒熱一片冰冷的土地。偉大的人民告別了腐朽的歷史,嶄新的橋樑有了強硬的鋼脊。一切東方柔弱的粉磨塗脂,都包裹了強硬的鐵皮,鬆開的小腳蹬著的高跟鞋,也都有了金屬的鞋底,西風再也吹不皺東方的一池漣漪……」

  精神矍鑠的老頭激動地哽咽著朗誦手裡的稿子。老頭每朗誦完一句,年輕人就彈起電吉他或敲打架子鼓作為回應,為他加油喝彩。

  一輛黑色轎車闖杆沖了進來,後面跟著一輛依維柯。轎車裡走出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禿頭男。禿頭男要過老頭手裡的擴音器,清了清嗓子,開始慷慨激昂:「朋友們!我叫韋正義!生於斯,長於斯,從小的夢想是當一名光榮的鋼鐵工人,鋼鐵廠給我們這座城市帶來過驕傲,當年鋼鐵廠的火花就是我童年最美的記憶!在下給大家備了年貨,聊表寸心!」

  依維柯上跳下來兩個年輕人,招呼大家搬貨。幾個搖滾樂隊的小青年把幾箱白酒、香菸、整袋的熟食、飲料、水果從車上搬了下來。

  轎車跟在依維柯後面迅速離去,路過低矮的圍牆時,韋正義停下車,把戴著金絲眼鏡的禿頭伸出車窗,給廢墟留下了一個詭異的回眸。

  圍牆外,穿著制服的人哆哆嗦嗦地抽著煙。一排排整齊的挖掘機冰冷威嚴地矗立在廢墟外,像一排無言地衛兵與守護隊倔強地對峙著。

  晚上,守護廢墟的人們燃起了幾堆篝火。廢墟里原先用來煉鐵煉焦的煤炭多得是,足夠他們燃燒整個冬天。原本冷清的廢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集體大工業時代,聚集在這裡的人熱熱鬧鬧,充滿人情味。

  他們圍坐在篝火旁狂歡,唱歌跳舞,談古論今,回憶青春。

  他們每個人,都像是洪荒時代最早進入文明門檻的原始人,帶著先知的優越感圍著篝火手舞足蹈。花不語在手舞足蹈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座白山黑水裡的東北重工業小城,回到了那個集體經濟時代特有的溫情里。

  此時,餘墨正在望星樓頂捧著朋友新贈的港版《金瓶梅》,淫詞穢語讓餘墨躁動不安。李颯和姚瑤都是美好的,餘墨想來想去,只有鬼城外足浴店裡的麗影,花些錢還觸手可及,雖然也只是觸手可及。

  餘墨再次換上帶有帽子的棉衣,拉上帽子遮了臉,鬼使神差地從抽屜里拿出幾張還沒有花完的報社發的攝影大賽獎金,走下瞭望星樓。

  這次進足浴店,餘墨覺得自己真墮落了,第一次來是酒後陪秦大川慶祝銷售業績,第二次是幫花不語找模特。這次來卻是他躁動想來。

  走進足浴店二樓,餘墨主動拿起遙控器開了空調。他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都忘了打開空調,甚至都有沒注意到房間裡掛著空調。

  在樓下的時候,他已經說了要叫78號,他在房間裡等麗影。

  看到餘墨,麗影的心緒比前兩次平靜許多,以為他這次來肯定又是有什麼洗腳和按摩之外的事。餘墨卻很羞愧,甚至不敢看麗影。他心裡有些後悔在樓下時叫78號,也許在陌生人的面前,他能更方便地隨意些。


  「那天,我看到婁文采又打你了,真對不起!」

  麗影紅了臉,沒想到那天的事餘墨都看到了。哪怕在心底,她對餘墨也沒有一絲埋怨,反而感謝他過了那麼久還想著把紅包送給她。只是那天運氣不好,正巧被自己的男人撞見,讓他產生了誤解。麗影只覺得自家男人婁文采和餘墨都沒錯,錯在自己不該答應餘墨,去當什麼模特。

  「沒關係!」麗影蹲下來脫掉餘墨的鞋子,餘墨第一次在她蹲下來的時候偷偷地去看她短裙里的大腿。餘墨羞愧、想看,卻不敢一直看。

  心猿意馬的餘墨等待著洗腳後的按摩,當麗影洗完腳站起身推倒沙發的靠背時,餘墨乾燥的嘴裡咽下一股口水。麗影坐下來拿起餘墨冰涼的手,準備從手開始,進行按摩的固定流程,「你的手好涼!」麗影把餘墨的另一隻手拿到了她肉嘟嘟的腿上說,「捂捂手吧,跟冰塊似的!」

  麗影的溫馨讓餘墨更加羞慚,他盯著麗影的臉看。麗影被他這麼看著,覺得很不自然,出於職業或行業規矩,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餘墨那隻放在麗影大腿上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大腿肉,又趕忙老實下來。

  麗影沒有察覺到餘墨的細微動作,對這樣的動作她早就麻木了。

  麗影側身坐在沙發邊上,揉捏著餘墨肩膀,短裙里露出一片被黑色絲襪包裹起來的肥臀,絲襪里的內褲擠在屁股縫裡,縮成了一股繩。

  餘墨找到了摸她的理由,悄悄地伸出手隔著絲襪幫她理了理縮在屁股縫裡的內褲,麗影轉過身說:「沒事的,拉開還會縮回去。」餘墨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因麗影轉身,被壓在了她肥碩又溫軟的屁股下。

  「痛不痛?」麗影趕忙起身歉疚地問,「壓著了吧?」餘墨羞愧起來,但還是把手貼在了她的屁股上,麗影只是稍微用力半抬起腰,繼續揉捏他里側的肩膀。他知道她半抬起腰是怕壓痛他,也知道這種姿勢很累。

  餘墨勃起了,把身上的小褥子撐出了圓錐狀,他羞臊起來,小幅度地側過身,想掩飾劇烈的生理反應,其實麗影已經看到了。她覺察到餘墨這次來可能並沒有其他的事,跟別的男人來這裡的目的沒什麼不同。

  麗影有些哀傷,卻能理解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去餘墨房間當模特時,除了看到他滿房間的書外,她也看得出餘墨是一個人獨居。想想婁文采這樣的年紀隔三差五都還要來一次,麗影不自禁地為餘墨嘆了口氣。按腿時,她假裝沒看見餘墨的凸起,兩隻手小心翼翼地與那凸起保持距離。

  麗影肥碩的胸脯隨著揉壓的動作晃動,餘墨起身抱住了她。麗影停下揉壓的動作,把他的手拿到了她的腰上,用沉默告訴他不能這樣。

  餘墨再次抬手,抱著麗影的脖子,用沉默的力量表達躁動。麗影把餘墨的手從脖子上拿下來,又摁到她的腿上。出於職業道德,麗影引導餘墨的手從她襯衣的下面伸到胸罩下方,然後她自己縮回了手。

  麗影胸脯溫軟,餘墨燥熱的火燃燒起來。他推倒麗影,扯下她的絲襪和內褲,盯著她兩腿之間看。麗影不敢聲張,怕隔壁聽到動靜,緊緊地攥著已經被脫到小腿的內褲,用力往回拉。餘墨原以為,麗影那裡肯定布滿紅色斑點或白色疙瘩,而此時,他看到的只是一朵鮮紅色的花蕊。

  在麗影沉默堅定的反抗卻又心有憐憫不忍拒絕的軟弱猶豫中,在麗影滿臉的羞臊和驚恐中,餘墨無恥地在她體內噴出了火。心底的欲望之魔得到滿足後終於安分起來。欲望之魔越被封印就越有怨念,但每一份怨念都將作為欲望之魔積蓄的力量,在爆發時變成張牙舞爪的冷酷和兇猛。


  泄去肚臍下的火,餘墨冷靜了。「麗姐,對不起!」餘墨羞愧得想打自己兩個嘴巴子,臉發燙,心裡灰濛濛一團糟,不知怎麼收場。

  麗影坐起來,抽出幾張衛生紙,擦去下體溢出的黏液,不聲不響又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嘆口氣說:「哎!你也是個男人!」餘墨沒能理解,她是體諒他是個男人,還是在羞辱他不是個男人。但他知道,用貧窮封印的欲望之魔,能夠在今晚張牙舞爪,只是因為碰到了善良的麗影。

  「出去可別說!可不能說!」緊張地小聲叮囑完餘墨,麗影急匆匆地跑出了房間。餘墨穿好衣服也離開了房間,路過走廊邊的廁所時,他聽到廁所里有稀里嘩啦抄水搓洗的聲音。他猜測,是麗影在廁所里。

  回到藝術空間,餘墨循環播放《白毛女》選段,不是演唱版,而是小提琴演奏版,他沉浸在弦樂特有的那種扣人心弦的感染力中。他喜歡小提琴和鋼琴,但這兩種樂器他不會。這兩種樂器很貴,他玩不起。羞愧中,餘墨聽著悲憤的旋律,回味著在輕軌上李颯躲進他懷裡的溫馨時刻。

  秦大川推開門,眼神裡帶著疲憊和興奮。他在公司加工整理好給一家鏈鎖超市做的神秘顧客調差報告後,才趕晚班地鐵回鬼城。這家鏈鎖超市是天行健酒廠的一個分銷渠道,秦大川順藤摸瓜,把這家鏈鎖超市也發展成了他的客戶。幾個神秘顧客,是他在江東聯大招來的幾個大學生。

  看到秦大川疲憊的眼神,餘墨自慚形穢。秦大川在奮力地追趕時代,而他自己卻剛在足浴店裡,不知羞恥地欺負了一個善良的胖女人。

  跟餘墨閒聊一會,秦大川就回自己房間睡覺了,他明天還要去山長水闊里追趕時代。餘墨也還剩最後十來天班就春節放假了,也關了燈。

  整座赤烏已燈火闌珊,廢墟里的篝火還在熊熊燃燒。熊熊燃燒的火映紅了花不語和繆論的臉龐,他們單純的臉上,滿是興奮和愜意地笑。

  次日,繆論想起洛英,想讓她也來廢墟走走看看,順便給她講些上世紀前國家工業化的奮鬥成果。接到繆論的電話邀請時,洛英正坐在收銀台後滿腔惆悵。春節要到了,洛平川和安巧盼著回家過年,而洛英卻想要留在赤烏,因為桂胄過完春節又要出國了,在一起的時間實在短暫。前兩天,洪流打來電話傷感韶華不再,透露他表弟將在今年臘月舉辦婚禮。

  洪流還說他的伯父洪源給他安排了相親,並向洛英暗示,伯父介紹的那個女孩條件很不錯。他說他很痛苦,想問問洛英有啥建議。

  「如果你們真瞅對眼了,那我也只能祝福你們嘍。」當時隔著電話,洛英的情緒有點失落,但語氣卻力道飽滿。洪流在她無所謂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妒意,這一絲妒意又讓他好像看到了希望的微光。洪流原本的自信,已經被洛英撕扯的支離破碎,越支離破碎,他就越氣惱,越不甘。

  正在洛英惆悵時,安巧過來說:「英子,你也不小了,我跟你爸遲早要回老家,你在外面沒個著落,我們回去也揪心。」見洛英無精打采地低頭不說話,安巧又說:「我大半輩子跟著你爸東奔西跑沒過好日子,我們以後也不指望你,只想你能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你兩個姨姐衛校畢業,都在寧波找了當地的,給你大姨省了多少心!她現在說話都響。」

  洛英抓了抓頭髮,不耐煩地說:「有啥了不起麼?一個找了二婚的,連孩子都是現成的!一個找了瘸子!不嫌丟人,還有臉炫耀!」

  安巧來了氣,嚷道:「胡扯什麼?」洛平川聽到洛英和安巧大聲吵鬧,忙跑出來說:「英子,你去超市買兩桶洗潔精,買最大桶的!」

  洛英提著洗潔精從超市出來,路過豫見,只見美娥又在沒完沒了地數落陳淮南。美娥邊數落陳淮南,邊跟陳淮南一起盯著馬三彪的麵館。


  馬大彪和馬二彪受馬思遠委託,來探望馬三彪和納敏。納敏肚子裡的胎兒臍帶只連著納敏,但在馬思遠看來臍帶很長,從赤烏延伸到鹽川。

  馬大彪支開曲高揚,又拿出之前被馬三彪拒絕的香料。納敏揪著心默默地向真主禱告,祈求真主諭示馬三彪,趕緊拒絕那邪惡的香料。

  「爹說,你在外餓著凍著,他不管!但是他孫子必須得吃飽穿暖!」馬大彪轉述完爹的話。馬三彪的臉抽搐著,摸出煙又塞了回去。

  「詩嘉詩緗都在鹽川呢!姊妹倆被丟在老家,像話麼?」一直不說話的馬二彪開了腔,「等納敏肚子裡那個生下來,你也送鹽川去?」

  「家裡來客,我自己炒菜還放呢!有啥呀?」馬大彪媳婦說。

  「你不用,香料也得留下。」馬二彪媳婦也插話:「帶回去,爹又罵!爹說你這次不收,他就親自來赤烏揍你!」馬二彪連連點頭。

  納敏忙說:「哥嫂好不容易來趟赤烏,你抓緊去切菜弄飯!」

  馬三彪轉身到冰櫃裡想要拿菜,馬大彪兩口子和馬二彪兩口子都搖頭擺手說別費事。他們都想趁早送完貨,結清運費,好回家過年。

  「用不用,我不管,反正不能帶回去,不然爹親自來!」馬大彪臨走,把香料丟在了桌子上。馬三彪一肚子氣,也沒出門送哥哥嫂子。納敏只得挺著肚子把馬大彪和馬二彪兩家人送上了車,她也一肚子氣。

  麵館里的事,被美娥和陳淮南在遠處看了個大概。他倆對那香料的神奇深信不疑。他倆相信,那香料就是他倆翻越城市圍牆的梯子。

  「你說,三彪的腦袋是不是有啥問題?」陳淮南問美娥,「他腦袋要是沒有啥問題,為啥跟自己過不去?」美娥心裡充滿嫉妒,沒好氣地說:「你家祖上就會種地,挖煤,要是你家也有個方子多好!」

  「不管想啥法子,去三彪那搞點!」美娥慫恿陳淮南,「咱們兩家當年一起在杭州吃苦,三彪現在要發家致富了,不能忘了咱!」

  「我能想啥法子?難不成去偷啊?」陳淮南怏怏地說。

  「能偷到,也是你的本事!」美娥一本正經地說,「哼!他馬三彪和納敏要是敢自己用,不管咱家死活,咱就到派出所去舉報他!」

  陳淮南一身雞皮疙瘩,嚷道:「你這女人是不是瘋了?」美娥又連忙笑著說:「咱跟三彪知根知底的,他不會不管咱,你去求求他!」

  見陳淮南無動於衷,美娥又數落他:「這些年,你說我跟著你受了多少窩囊罪?兩個妮兒,生出來就扔在老家!你說,你問過什麼事?有屌生,沒本事養!人家誰像咱這樣,在外面混那麼多年,要啥沒啥?」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曲高揚下班回去寫詞譜曲時。陳淮南確定納敏沒在麵館,進去撲通跪在了馬三彪面前。大放悲聲:「三彪!咱們兄弟這些年搬來搬去,都沒混出啥頭緒!我求你了,你要是還拿我當兄弟,就把那香料分我一點,咱們一起把生意做起來,把孩子都接到赤烏來!」

  「淮南,你這是幹什麼?你快起來!」馬三彪忙把陳淮南拉了起來,沉默許久說:「你都拿去吧!我馬三彪沒那狗膽子用!」陳淮南捧著香料喜極而泣,馬三彪卻害怕了。萬一惹出事來,兩個家庭就都毀了。

  其實,馬三彪的害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納敏怕他忍不住拿出來用,早把香料給掉了包。陳淮南拿去的,只是一包普普通通的胡椒粉。

  聞著胡椒粉的味道,陳淮南甜甜地做起夢來。夢裡豫見擠滿了食客,美娥手裡的蛇皮口袋裝滿了錢,他買了大房子,買了車開回老家把金陽和兩個姐姐都接到了赤烏,村里人見他,都羨慕地喊:「陳老闆!」

  「死鬼!」美娥搖醒他,「去買菜!」陳淮南一骨碌爬起來揉揉眼睛,天雖然還沒亮,他卻已看到了光明。想起那一跪,他吼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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