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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4 07:52:54 作者: 盧硯冰
  剛過完大年初二,餘墨就離開廢墟,回到了鬼城。

  空蕩蕩的鬼城,誠如繆論所寫的那樣,像個缺血的病人。餘墨看到電腦里還有很多李颯的照片。他又羞又氣,把照片丟進了回收站,又猛力點擊滑鼠清空了回收站。短暫地遲疑過後,他從社交軟體里刪除了李颯。

  照片是記憶的觸點,刪除照片卻抹不掉記憶,想著和李颯的點點滴滴,餘墨痛苦不堪,沒想到自己竟跟妓女談了場戀愛!他自感卑猥齷齪!

  大年初四,巨大的鬼城裡萬戶蕭疏。餘墨站在窗前,捧著繆論即將送審的詩集《站在時代邊緣》。出版前,他想讓餘墨再提提修改意見。

  在餘墨的讀詩聲中,周婉儀登上望星樓,敲開了藝術空間的門。

  一進屋,周婉儀便脫掉外套摔在地上,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抬起腳解開鞋帶,鄙夷地看著餘墨,又怨又怒地喊:「來!姐給你睡!」

  「幹嘛?周姐!」餘墨驚得呆若木雞,「周姐!起來!」周婉儀那副刻薄市儈的嘴臉,讓餘墨根本提不起任何興致,只覺得驚恐。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難以收場的事,悚懼地問:「周姐,你怎麼了?」

  周婉儀哇啦一聲,邊哭邊講:「他全家都是賤種!老賤種是個瘸子,請個滿臉狐媚的娘們來做保姆,進門還不到一個月,不要一點臉的小賤種把那娘們衣服脫了七八次,今天光著腚讓我撞見了,你說賤不賤?」

  餘墨明白了,周婉儀親見桂陽搞保姆,精神受刺激,瘋癲了!

  用餘墨擦腳的短袖擦完眼淚,周婉儀邊哭邊罵:「那娘們連哭加喊,說進了我家的門,就受欺負!我呸!哪個正經女人有紋身?那個小賤種扒人衣服時不知道給了多少錢,兩個老賤種還拿錢給那娘們,叫她別聲張!好漢難日打滾的屄,全都是賤種!」周婉儀越罵越氣,越氣越罵。

  突然,周婉儀掀起上衣對餘墨叫喊:「脫褲子!來!」因胸部太平坦,上衣竟被掀到了脖子,露出緊瘦的黑色抹胸。餘墨毛骨悚然,沒看到周婉儀腰帶上的古馳徽標,只汗涔涔地瞥見一綹延伸到肚臍的陰毛。周婉儀拍著床板瘋叫:「我今天要是不變賤種,跟一群賤種生活,太虧了!」

  餘墨一聽,恍然大悟!在周婉儀眼裡,他餘墨也是賤種!她瘋瘋癲癲地跑到藝術間,是想通過跟賤種交媾的方式,變成賤種報復家庭。

  是的!在周婉儀眼裡,賤種餘墨的陰莖就是吸血鬼的嘴,能傳染。

  「咋不搞了?不是連洗腳店的胖娘們都搞嗎?不是喜歡偷女人的三角褲衩子嗎?不是跟賣淫的賤貨做姘頭嗎?」見餘墨無動於衷,周婉儀又羞又惱地大罵,「你就是個賤種,裝什麼斯文!日我,還覺得虧?」

  餘墨衝上前去,提起周婉儀的衣領,狠狠地扇了她一記耳光,把她從床上拖拽下來猛地甩了出去。周婉儀一個踉蹌,摔倒在窗台前的摺疊桌上,壓垮了桌腳,玻璃罐里養的虎皮蘭也從窗台上摔落下來,澆濕了地上的書,也澆了周婉儀一身。看著一片狼藉的藝術空間,餘墨惶恐地顫抖著。

  「房租還沒到期,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不怕你瘋狗亂咬!」憤怒的餘墨無意中看到繆論留下的錄音機,沖周婉儀怒吼,「你說的每句話都被錄了音,要不要放一段給你聽?」癲狂的周婉儀清醒了,世界很凌亂。

  「房租一到期,你就立刻給我滾!嚇唬誰呢?」周婉儀爬起來擦了擦身上的泥水,摔門而去。她恢復了理智,卻放不下臉收拾殘局。

  餘墨蹲在地上喘著粗氣。他知道,周婉儀說他搞洗腳店的胖娘們指的還是那場酒後風波。可他後來確實搞了那個善良的胖女人,還是在她非自願的情況下強迫的!除了偷女人內褲外,周婉儀並沒冤枉他。無地自容的餘墨痛苦不堪。為什麼,招惹的淨是洗腳店的女人和腌臢的娼妓?

  周婉儀早就知道李颯是暗娼。餘墨在秦大川的指導下,編理由找她要李颯的電話號碼時,她就深信餘墨跟李颯姘過居,食髓知味,才念念不忘,更堅信城北傷疤里有關餘墨的流言真實不虛,認定他是賤種。她絕不會想到餘墨和李颯的關係其實很純潔,只是在去年秋冬談了場純情戀愛!

  周婉儀的鬧劇,讓餘墨驚恐不安。他很喜歡這間被他改造成藝術空間的閣樓。房租到期,在赤烏不可能再找到這麼實惠的住處了!他開始懊惱地預想房租到期後,又要向喪家狗一樣,在偌大城市裡尋找容身之地。

  他有點後悔,剛才的態度太粗暴。他木呆呆地站在大窗前,遠遠看到周婉儀又開著車回來了。她的車停在觀月樓下,正往望星樓走來。

  一敲開餘墨的門,周婉儀就哇哇哭。餘墨反而不驚恐了,知道她是回來為鬧劇收場。周婉儀並不知道怎麼收場,但她知道,女人的眼淚有時候就是解決問題的門路!無助也罷,求助也罷,先哭一場,博個同情。

  念在房租實惠的分上,餘墨沒讓周婉儀哭太久。他首先開口對她的家庭變故表示震驚,對桂陽表示譴責,對她遭受的不幸表示同情,對她因氣憤失去理智的癲狂舉止表示理解,並對自己的粗暴態度表示抱歉。

  周婉儀擬好的腹稿,都被餘墨搶先說了。她擦了擦眼淚,也對自己的瘋癲向餘墨表示歉意,並收斂起一貫的乖戾囂張和尖酸刻薄,主動放下身段跟餘墨一起重新收拾好藝術空間。「真錄音了?」周婉儀並不放心。

  「沒有,你不想想,我哪有時間拿手機開錄音!」餘墨又信誓旦旦地保證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今天的事。周婉儀雖還惴惴不安,但也放鬆下來,只要沒留下鐵證,哪怕東窗事發,她也有死不承認的餘地!

  「你知道,這兩年房租一直漲,我沒漲過你房租。」周婉儀吃准餘墨不捨得搬走,敲打完又說,「這樣的家,沒維持的必要了。」見餘墨一副瞭然的神情,她又說:「大川的嘴不牢靠!他還欠我一筆錢沒還。」

  餘墨乾脆地說:「周姐,你放寬心!你說的,我都懂!」他明白周婉儀在拿房租和秦大川的欠款玩恐怖平衡,魚死網破對誰都沒好處。

  周婉儀也清楚,趕不趕餘墨走,他都有說出去的可能。如果趕走他,他反而有可能會因為報復自己,選擇損人不利己地說出去。而不趕他走,他選擇損人害己的概率,要遠小於選擇不損人而利己的概率!

  「懂就好!那我先走啦!」周婉儀臨走時沒藏住乖戾囂張。乖戾囂張又尖酸刻薄的周婉儀,有她嬗變到乖戾囂張又尖酸的漫長故事。

  很多年前,在赤烏城北的獨步崗,有個操著東北口音的女人叫周婉儀,因在老家生不出孩子離了婚,在獨步崗開小店賣乾貨。那時候,在南方還很難聽到東北口音。那時候,南安新城還只是赤烏邊緣的一個小鎮。

  乾貨店對面有棟小樓,住著桂霖夫婦。他們的兒子桂陽和兒媳柳月因吸毒進了監獄,還沒讀學前班的桂胄,只能跟爺爺奶奶生活。桂霖夫婦那時還沒退休,還要去金陽鋼廠上班。很多時候,只能無奈地把桂胄放到周婉儀的乾貨店裡,請她幫忙照看。往後,桂胄因長年累月地在乾貨店裡玩耍或寫作業,跟周婉儀有了母子般的感情,連說話都有股東北味了。


  桂霖在金陽鋼廠平平安安幹了半輩子,臨退休竟出了工傷落下殘疾,老兩口只能雙雙申請內退。桂霖夫婦內退那年,兒子桂陽和兒媳柳月也刑滿出獄了。柳月出獄後,又因吸食毒品和其他涉毒犯罪被判重刑,再次進了監獄。桂霖夫婦就把賣乾貨的周婉儀領回家,讓她做了桂家兒媳。

  那時,桂陽見周婉儀還算漂亮,有種北方女人特有的大氣,再加上貴胄和桂霖夫婦也都很喜歡她,於是就順水推舟,跟她過了日子。因柳月還在監獄裡,沒跟桂陽辦離婚手續,所以桂陽就沒跟周婉儀領結婚證。

  沒多久,桂陽就在周婉儀的身上過夠了新鮮女人的癮,整日在外喝茶喝酒談藝術,還半公開地拈花惹草,也就不考慮跟周婉儀領結婚證的事了,反而嫌棄家裡有個女人礙手礙腳。但是,桂霖夫婦卻指望周婉儀能給他們再生個孫子或孫女。老兩口覺得只有桂胄這麼一個孫子,太單薄。

  周婉儀孝順公婆關愛孩子,一開始靠公婆和孩子撐腰,還能輕鬆維持桂家兒媳的身份,雖氣憤桂陽在外玩女人,卻忍氣吞聲裝不知道。

  幾年後,桂霖夫婦經不住桂陽抱怨,加上周婉儀又始終生不出孩子,對她的態度微妙起來,對她的支持也明顯動搖了。整日在外拈花惹草的桂陽索性跟周婉儀分了床。她又性情剛烈,拉不下臉往桂陽的床上擠。其實,桂陽見周婉儀對他拈花惹草忍氣吞聲,早就不想真趕她走了。他害怕萬一趕走周婉儀,爹娘再給他找個厲害角色嫁進來,說不定還不如家裡這個忍氣吐生的周婉儀好。想到這點,桂陽看周婉儀的眼神有時也很溫柔。

  桂陽盤算,監獄裡有個合法妻子,家裡有個不合法又不敢管他的媳婦,在外面拈花惹草反而進退有據。周婉儀越忍氣吞聲,桂陽就越能搪塞爹娘別管他的閒事。畢竟兒媳都沒意見,做父母的又何必出來節外生枝。

  周婉儀在桂家因低三下四而心生怨念,再加上生理的壓抑,性情慢慢變得乖戾了。桂霖夫婦對性情乖戾的周婉儀越來越討厭。但小商販出身的周婉儀善於經營,對桂家的房產購置和租售打理地井井有條,桂胄對後媽周婉儀還依賴很深,需要她洗衣燒飯。桂陽雖嘴上時常抱怨,卻故意不明確表態不想要周婉儀這個媳婦,桂霖腿腳殘疾,也需要她照顧。

  在寄生的家庭里,周婉儀像是管家或經理人,男人不務正業,公公婆婆在慢慢老去。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她都努力扮演好兒媳的角色。貴胄雖不是親生的,周婉儀卻真心疼他,可能比他親媽柳月還疼他。桂霖夫婦沒發現周婉儀有什麼私心雜念,更沒發現她有生活作風問題,有時又會對趕她走的念頭心生愧疚。就這樣,周婉儀小心翼翼地過著寄生生活。

  周婉儀曾想離開桂家,再去賣乾貨,卻又對自己在桂家這麼多年的辛苦付出不甘心。她又無兒無女,只能留在桂家,人前光鮮人後辛酸。

  她把這辛酸化成了濃烈的怨念,也化成了對和她原先一樣生活在城市邊緣里的人的優越感和暴虐。這種優越感和暴虐,有點像舊社會受虐待的童養媳,多年艱辛熬成婆後,再把經歷的苦難轉移到兒媳的身上。

  年前,周婉儀提出想接父母來赤烏過春節,確實是想對父母盡份孝心,也是想藉此試探桂家對她的態度。她原以為桂陽和桂霖老兩口會客氣地找理由拒絕,沒想到他們拒絕得毫不客氣,果斷乾脆,理由都懶得找!

  她越想越氣惱,才去舉報李颯,報復桂陽。心想能當場抓到他倆最好,即便單獨抓到李颯也能刺激桂陽,他的小情人,也睡別人的床!

  積壓多年的屈辱和壓抑,在她親見桂陽搞保姆時徹底爆發了。

  她可以對外面的李颯佯裝不見,卻不能容忍進門的保姆!她敏銳地察覺到保姆會取代她,那保姆比她溫順,比她有女人味!她怎麼看那個頗有風韻的保姆,都不像心甘情願做粗活的女人。尤其是她看到保姆的手臂上還有刺青時,就從心底認定,保姆絕不是個正經女人。保姆手臂上的刺青,像是偽裝的敵人漏出的破綻,激發了周婉儀強烈的護「家」使命。

  在形式家庭里寄生久了,周婉儀自覺維護起能給她帶來人前光鮮讓她可以鄙夷城市邊緣人的寄生家庭。就像塞外的遊牧民族,進入宜居富庶的中原之後,也學著漢人,有模有樣地修築起長城,來阻擋和抵抗其他遊牧民族黃雀在後,步他們的後塵,揮舞彎刀來中原搶占他們侵占的地盤。


  保姆那對高聳的奶子,在周婉儀眼裡是兩顆毒瘤,桂陽吸食後會上癮,會被毒瘤蝕骨吸髓,會飄飄欲仙,就像他入獄前吸食毒品那樣!

  但是!她形式上的丈夫和公婆,都認為她不過是在害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已。體悟到桂陽和公婆的想法,她感到悲涼好笑,這個讓她吞污舔垢低三下四的家庭竟成了無辜的蟬,她一片赤誠倒成了貪婪的螳螂。

  春節後是情人節,跟冷凝結束同居的秦大川,坐在運河御蹕街的咖啡館裡聽周婉儀講了這段故事。她講了很多,但對春節鬧劇隻字未提。

  當一個不年輕的女人給一個年輕的男人講她的故事時,她對這個男人就有了心思。講故事時,周婉儀的眼睛始終秦大川的臉。她在測試秦大川有沒有聽說她的春節鬧劇,這也是她願意講故事的另一個原因。

  「你講桂哥跟保姆亂搞,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周婉儀一怔,沒想到秦大川竟直接說破。她年前邀秦大川去廣西度假也是想找一種「你在我家做保姆,我去你家度假」的報復感。那時周婉儀還只是察覺桂陽跟保姆時不時眉目傳情,並沒親眼看到他倆光腚。

  周婉儀咬著吸管不說話。她有報復桂陽的心卻沒膽,除擔心東窗事發,會被名正言順趕出門之外,她在思想深處,還恪守著她的婦道。

  一開始跟秦大川扯葷段子,打情罵俏;再往後一起喝咖啡時偶爾趁拍他肩膀的機會,順手摟摟他的脖子;直到後來一起做汗蒸捏捏他的肌肉,或泡溫泉時躺他腿上睡一會,但她卻始終不願也不敢跨出那一步。

  離開咖啡館的當晚,秦大川把周婉儀的故事略作增刪,有意當茶餘飯後的談資給餘墨講了遍。聽完周婉儀的故事,餘墨欷吁良久。

  赤烏總是在過完春節後,進入到漫長的冷雨季。淅淅瀝瀝的冷雨瀰漫著整座城市。淅淅瀝瀝的冷雨中,麗影和婁文采返城了,洛英一家返城了,陳淮南和美娥返城了,李颯也返城了,無數人在冷雨里回到了赤烏。

  淅淅瀝瀝的冷雨中,也有人即將離開赤烏,比如桂陽的兒子桂胄。

  桂胄出國的前一天是元宵節,剛回赤烏的洛英滿臉疲憊。跟去年一樣,桂胄偷偷地陪著洛英,到江東聯大註冊了新學期的學生證。桂胄在國外還剩最後一個學年,勤奮的洛英也只剩幾門課程,便可參加論文答辯了。

  桂胄牽著洛英,從江東聯合大學牽到運河御蹕街,從冷雨淒淒牽到清澈的陽光普照大地,從白天牽到夜色降臨,就這麼牽著不捨得放開。

  風雨飄搖的家,凌亂的世界!他只有牽著這雙手才安穩。

  元宵夜的運河御蹕街火樹銀花,各式花燈爭奇鬥豔。古老的大運河搖曳著新年的第一輪圓月,這輪圓月不知曾照過多少人的悲歡離合。

  桂胄的生母柳月,也在監獄裡望著明月,努力接受改造,爭取早日重返自由。桂胄已經不記得她的模樣。桂胄發現上天是公平的,他幾乎沒享受過柳月的母愛,卻享受到了周婉儀無微不至的愛。這些年,他也享受著洛英姐姐的關愛,讀初中時,洛英還無償地給他當了三年輔導老師。

  「願我為明憲宗,你為萬貞兒!」桂胄深情地說,「無論榮華富貴還是風雨飄搖,至死不渝!」明憲宗和萬貞兒的故事是洛英講給他聽的。

  洛英很感動卻緘默不語,眼前的花燈讓人眼花繚亂。

  周婉儀依舊戴著漁夫帽和墨鏡遮臉,坐在咖啡館裡,秦大川依舊坐在她的對面殷勤地在她的咖啡里加上方糖,小心翼翼地攪拌著。

  李颯坐在餘墨曾帶她去過的那家甜品店,圍著餘墨送她的藏青色圍巾,捧著餘墨曾經幫她點過的溫熱米漿,看著櫥窗外來來往往的人。

  明天桂胄就要出國了,他領著洛英,再次來到運河莊園酒店。

  兩個人甜蜜又老實地睡了。但隔壁房間的動靜很大,冷凝的房東洪源從國外回來了,還沒到家,就先把冷凝帶到運河莊園酒店收了租。

  夜間的大運河異常的安靜,月光在水面上,無聲無息。

  次日,桂胄去機場前,一如既往地跟周婉儀抱頭痛哭,周婉儀一如既往地發自肺腑,撕心裂肺!只是不再一如既往地純粹。周婉儀的痛哭不是表演卻成了表演,哭給公婆看,哭給桂陽看,也哭給保姆看……

  桂胄似乎在配合她的表演,臨走時情真意切地喊了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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