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困境
2024-09-14 07:53:14
作者: 盧硯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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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瑤不再遙遠,她正坐在駛往赤烏的高鐵上。
火車穿過崇山峻岭,穿過平原,穿過荊湘大地。姚瑤的臉一直靠著車窗看著窗外轉瞬即逝的一切。走出靜水潭的她,對江河湖海滿心憧憬。
她出發時,欺騙同居多年卻不甘下嫁的對象,說要去赤烏進修。
姚瑤不知道,中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伴侶稱為對象的,但她覺得這個詞語很有意思。對象的本意,是行為的目標。她很好奇,促使她奔波的目標,餘墨和沿海的赤烏,究竟是什麼樣子,是不是想像中的樣子。
夜色下的火車站人頭攢動,來到赤烏的人被地鐵、公交或計程車分散到各個角落。姚瑤拉著行李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等餘墨來接她。
下班的餘墨焦躁不安,怎麼對待姚瑤?當作素昧平生的戀人,還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或乾脆當作陌生人不見她?她自己說過,無論貧富都要像舊時代的新郎揭開蓋在新娘頭上的面紗,無論美醜都要相攜相牽。
站在公司窗前,餘墨望著巨大的不夜城。窗外的馬路上,無數盞車燈匯聚成了流動的星河。姚瑤發來信息問:「你在哪?」餘墨自責不該讓遠道而來的女人,在陌生的城市裡陷入無盡地等待,他決定去見她。
站前廣場上人來人往,姚瑤終於在陌生的城市見到了餘墨。他確實是她想像中的樣子,斯文白淨,充滿文藝氣息,是預想中的「對象」。
餘墨第一次當面見到姚瑤,她扎著馬尾辮,略顯消瘦,卻也是他想像中那個恬靜成熟的模樣,但比他的想像要俊美些,雖不夠驚艷。
餘墨主動上前,接過姚瑤的行李箱。她在陌生的城市裡第一次感受到一絲暖意。那麼多個日夜,用言語相濡以沫,用書信探討世界,他們彼此早就不算陌生人。姚瑤跟在餘墨身後,走進了流光溢彩的赤烏。餘墨帶著姚瑤走進一家他曾光顧過的魚館,魚館不大,但裝修別具一格,如同濃縮的江南水鄉。餘墨選擇這家魚館,不是因為愛吃魚,而是對這家店的消費心裡有底。他主動幫姚瑤拉開凳子,幫她拿筷子,把魚眼睛那塊最鮮嫩的肉夾到她碗裡。姚瑤細心觀察著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做的每件事。
姚瑤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她比餘墨大幾歲。從小在小城市長大的她,遠比餘墨諳熟人情世故。在餘墨游移的眼神中,她看得出他的不安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卑怯。她一直都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話柔聲細語。
姚瑤生活的小城市沒有地鐵,她也從沒坐過地鐵。
接過餘墨遞來的乘車卡,她跟在餘墨身後看著他刷卡進閘機就學著做,免得出什麼洋相。對地鐵的新奇只持續幾站,她就疲憊地睡了。
看著睡去的姚瑤,餘墨猶豫不決,不知道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姚瑤從睡意中醒來,也猶豫不覺。她說過,見面時,無論貧富都要像舊時代的新郎揭開蓋在新娘頭上的面紗,無論美醜都要相攜相牽。
她不是未經人世的小女孩,不管餘墨帶她去哪裡,她都坦然。
餘墨想找個酒店安頓姚瑤,然後回鬼城給自己一夜時間,去思考第二天要不要去酒店接她。帶她去扭曲的藝術空間,他難為情。但想到她自己曾很多次說過,見面時,無論貧富都要像舊時代的新郎揭開蓋在新娘頭上的面紗,無論美醜都要相攜相牽。餘墨最終還是決定帶她回鬼城。
來到鬼城,跨進水月華庭,登上望星樓,走進藝術空間,姚瑤迅速又仔細地看了看房間。不大的房間,乾淨整潔,擺滿了書。畸形的閣樓超出了她的想像。她一言不發,假裝是回到了久違的故地,毫不侷促。
恬靜地坐在李颯送給餘墨的那張沙發上,姚瑤目光緩慢地掃視著藝術空間的每個角落。餘墨把熱水倒進塑料盆,端到衛生間接了些涼水。
姚瑤和餘墨都有點興奮,也都很尷尬。是情侶卻初次見面,是普通朋友又共居一室。餘墨盆端走到沙發前,說:「瑤姐,泡個腳吧。」
這是餘墨第一次親口叫姚瑤為姐,姚瑤的年齡確實比他大。但聽到瑤姐兩個字時,姚瑤還是有些詫異,不清楚他叫的是姚姐,還是瑤姐。
姚瑤笑笑,姐弟是萬能的稱謂!多年前他就叫她瑤姐。姚瑤一邊泡腳,一邊盯著窗台上養在玻璃瓶里的虎皮蘭,看著看著,傷感起來。望著窗外的漆黑,餘墨又陷入到遐想里,姚瑤成了赤烏的化身。他說不清自己屬於赤烏還是不屬於赤烏,赤烏會接納自己還是會排斥自己。
姚瑤知道,餘墨叫姚姐或瑤姐是為了避免尷尬。既是姐,姚瑤也就坦然地坐在李颯也曾坐過的位置上泡腳。攥著餘墨遞來的黑色短袖,姚瑤笑了笑俯下身,用肥長的短袖擦乾了腳。餘墨一直在假裝忙碌找事情做。
「坐那麼久的車肯定累。」餘墨問,「你睡床還是沙發?」姚瑤猜測餘墨剛剛叫姐,是為他倆的關係暫時定調。姚瑤累了,她走到兩層木架子床的下鋪整身躺下,拉起毛毯子蓋上,閉上眼睛,恬靜地假寐。
姚瑤偷偷地聞了聞餘墨的毛毯和枕頭。還好,他不是臭男人。
假裝忙碌的餘墨精疲力盡時,下意識地走到床邊又猛然驚醒。他拿件衣服當被子躺到了沙發上。咫尺距離,他倆反而不知從何聊起。
望著房頂,餘墨在遐想中與自我對話。跟她的這份感情算是愛情嗎?是不是脫掉她的衣服,就成了色情?那不脫,就一定是愛情嗎?
曖昧是愛情的邊緣,跟愛情差一步之遙,差的那一步是做愛嗎?素未謀面的人怎麼可能有愛情?愛和情可以分開麼?愛是心動,情是長久陪伴產生的相互依戀?而自己對她心動了嗎?她對自己又心動了嗎?
姚瑤也沒睡,躺在陌生城市的陌生房間裡,漂泊感很強烈。
如果餘墨躺過來試探脫她的衣服,她也許就釋懷了,自己不過是他放長線耐心釣來的一條魚。那就來場感官刺激,天亮就走,再不回來。
偏偏餘墨睡到了沙發上,又讓她無法毅然決然。姚瑤自己都說不清他是真誠的還是虛偽的!也不知道明早該起床離去,還是該遵守約定。
天微亮時,餘墨從沙發上起來,輕輕地洗漱過後,躡手躡腳地出了門,這一切,姚瑤都察覺到了,但她假裝還沒睡醒。當聽見輕輕的關門聲時,姚瑤再也抗不住車旅勞頓和一夜無眠,安下心,昏沉沉地睡了。
沉睡地姚瑤不知道,餘墨又悄悄地回來過一次,把裝著早餐的打包盒輕輕地放在了書桌上。沒有姚瑤在時,他不在鬼城買早餐。為她買早餐時,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也感受到了這種「存在」的沉重。
姚瑤醒來,銅冠山上艷陽高照。她坐在望星樓頂無所事事,端詳著牆上的照片,翻閱著餘墨的書,閱讀他寫的詩,站在藝術空間的大窗前遙望著窗外陌生的城市,取下牆上的木吉他胡亂撥動。一陣風,從銅冠山下吹到望星樓頂,又吹進藝術空間,姚瑤被垃圾掩埋場的臭味熏得想吐。
看見嶄新的空調,姚瑤很訝異,那空調顯然才裝上沒幾天,或許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才新裝的。想到閣樓夏熱冬寒,她嘆了口氣。
秦大川在山長水闊里早出晚歸,花不語樂此不疲地穿梭在城市周邊和周邊城市探索艱苦美學。他倆都還不知道,藝術空間裡來了個女人。
姚瑤走出鬼城,去看餘墨的城市。赤烏好大!她很驚恐……
站在天橋上,她恬靜地看著川流不息車和人。餘墨也是這熙熙攘攘中的一分子。而現在,她也來到赤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像是赤烏這張布滿密密麻麻斑點的紙上,一個隨手添加上去,可有可無的斑點。
沒幾天,姚瑤在一家中小學課程輔機構找了份教職工作。
找到工作的次日,姚瑤離開鬼城,消失在了山長水闊中。姚瑤消失的那天晚上,餘墨回到鬼城,覺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沒有去詢問姚瑤去了哪裡,也沒想過去找她。他打開窗,從牆上取下木吉他,望著窗外黑漆漆的鬼城,撥動琴弦,不悲不喜,吉他的聲音時而悲愴時而哀傷。
姚瑤離開鬼城的第三天是周日。昨晚看書到凌晨的餘墨,躺下後睡到晨曦照到臉上,都還沉浸在疲憊又無頭無尾的夢裡,沒睡醒。
「你好,在家嗎?我是房東。」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叫門聲。
剛睡醒的餘墨感到奇怪,還沒到交房租的時候呀!他揉揉眼睛蹬上鞋,開門後只見一對男女站在門外,男人是桂陽,女人卻不是周婉儀。
那女人看到餘墨,仔細盯了幾眼。餘墨看那女人竟很眼熟,像他多年不見的嫂子黃靈雀,但他不敢相信!大哥餘波去世的前幾年,他在外讀書,嫂子的模樣已經變得模糊。餘墨猜測,那女人應該是桂家的保姆。
「認識我吧?」桂陽遞給來一張寫有銀行卡號的紙片說,「以後房租直接交給我,不用交給你周姐了。你以後轉帳給我!我懶得上門!」
「行!我以前也想轉帳,都省事!可周姐喜歡上門收現金。」
周婉儀喜歡上門收現金,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她很享受上門收房租的感覺,二是直接收現金不會留下轉帳記錄,方便她截留租金。
瞅了瞅李颯住過的房間,桂陽很傷感,他已經找不到李颯了。
李颯是個來去影去無蹤的女人。桂陽當初安排李颯租住自家的房子,也是圖個心裡能知道她在哪。當初,桂陽主動給周婉儀招來李颯這個前凸後翹又嫵媚的租客時,周婉儀只是看破不說破,配合他的表演。
李颯住在這裡時,交給周婉儀的房租,都會再找桂陽要回來。
周婉儀不會傻到去截留李颯的租金。後來她如法炮製,把秦大川安排在同一個房間裡,每個月對照李颯的租金,自己拿錢上交。剛開始她還收秦大川兩三百塊鬧著玩,一起泡過溫泉後,乾脆不收了。她在這個房間裡騎在秦大川身上時,生理和心理上都有種無比奇妙的快感。她以為桂陽也在這個房間裡騎過李颯。其實,李颯沒傻到在自己的住處做兼職。
正巧,開著麵包車在外探索艱苦美學的花不語回來了。花不語看了眼樓梯口的陌生男女,跟餘墨打了聲招呼,便掏鑰匙開門。桂陽見花不語租的房間也是自家的,就把以後房租直接轉帳的事,也向花不語說了。
桂陽又掏出一張寫有銀行卡號的紙片遞給了花不語。花不語的房租已經拖欠幾天了,跟餘墨確認完桂陽身份,當場轉了帳。餘墨心想反正過幾天也到交房租的時候了,於是也掏出手機,提前把房租轉給了桂陽。
桂陽牽著茶藝師笑眯眯地走了,茶藝師轉頭看了餘墨幾眼。餘墨心想,那女人若真是嫂子黃靈雀,那她肯定重新煥發了青春。難道大西的荒原真的太催人老?她離開後,皮膚竟白皙細膩了,抹去了荒原的滄桑?
她的確是黃靈雀!那麼多城市,她偏偏來赤烏,冥冥之中恰恰跟餘墨有些許關係。幾年前她在廣西學完茶藝,腦海里有許多城市的名字在閃現,而赤烏閃得最久,因為她依稀記得餘墨好像在赤烏。當然,她來赤烏並不是為了尋找餘墨,只是因為赤烏這幾年名聲大,是沿海的明星城市。
赤烏有許多茶館,桂陽能遇見她,也不是巧合。愛喝茶的桂陽把赤烏的大小茶館喝了個遍,包括桂舍茶館。他常去桂舍茶館喝茶,除因他姓桂和父親桂霖是廣西人外,他也確實喜歡廣西的六堡茶和凌雲白毛。
前段時間,桂陽對周婉儀起了疑心後,黃靈雀就不斷告誡他,作為家裡的男人,不能做甩手掌柜。憑女人的直覺,她知道周婉儀在隱忍。
聽多了黃靈雀的耳邊風,桂陽學會了左耳進右耳出。他只想有錢花,卻不想遭苦受累去辛苦持家。他只喜歡飲酒喝茶,喜歡水墨丹青。
桂陽的想法很獨特。他很喜歡黃靈雀溫婉恬靜的樣子,卻不想讓她打理家產。相比於銅臭,他更希望她的身上散發出茉莉花茶的清香和小青柑的馥郁醇厚。他怕黃靈雀打理家產,會變得跟周婉儀一樣銅臭市儈。
桂陽甚至良心發現,覺得周婉儀就算紅杏出牆也是應該的。這棵移植在他家院子裡的紅杏,這些年確實太孤獨了。況且,他和爹娘也已經把周婉儀當成了管家,相比她做媳婦的貞操,也許她的職業操守更重要!
帶黃靈雀來鬼城收房租,桂陽只是做做樣子給她看,卻無心插柳地證明了周婉儀的職業操守相當可靠。因秦大川的關係,周婉儀把應該截留餘墨的那部分租金,當優惠給減免了;花不語是她老鄉,有時房租又是他父親花逢春轉帳,她怕出錯,把該截留的那部分租金也給他當了優惠。
回到南安新城,桂陽拿出周婉儀那本畫滿勾勾叉叉和圈圈點點的台帳跟花不語和餘墨轉帳的金額比對時,發現完完全全一致。桂陽心裡暖暖的,很感動!他感慨萬千,甚至心疼周婉儀這些年操持家業確實辛苦了。
桂陽操持家業,只收了餘墨和花不語的租金就歇了氣。周婉儀打電話催花不語繳租時,才得知桂陽親自收租的事。在她驚魂未定時,桂陽主動找到她,坦白了核對台帳的事,並誠懇地對她盡心持家表示感謝。
周婉儀本就沒截留餘墨和花不語的租金,就順水推舟:「他倆以後就轉帳給你!算你額外的零花錢,千萬別告訴爹娘!」桂陽感動不已。
周婉儀迅速地跟分布在赤烏多個角落的租客刺探情況,聲淚俱下地說自家男人吃喝嫖賭不正干,她很可憐,跟公婆和孩子全靠點房租養活。
活在城市邊緣的租客們都很體諒她可憐無助,都覺得她的囂張跋扈和乖戾是因為受到了不幸家庭的摧殘,紛紛表示,絕不配合桂陽!
租客們壓根不認識桂陽,桂陽也不認識那些租客。每個租客都以為自己租的房子是周婉儀家唯一出租的房子,是她家的經濟支柱。
周婉儀膽戰心驚,後怕不已,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加在桂霖老兩口的面前把她對茶藝師的消極抵抗,飾演地再逼真些,悲情些!
桂陽收租次日,餘墨回鬼城時驟雨滂沱。他提著鼓囊囊的塑膠袋來到千里馬麵館,袋子裡裝著他給馬詩欽買的幾罐奶粉。他的口袋裡還裝著他和秦大川、花不語、繆論幾個集體給馬詩欽湊的一萬塊錢紅包。
麵館里坐滿了吃飯的人,曲高揚穿著圍裙忙前忙後。見麵館生意興隆,食客們不停地咂嘴,夸羊肉麵好吃,餘墨在難過中又感到很欣慰。
馬三彪的頭髮一片灰白,老了許多,煙也是一根接著一根地抽。
餘墨把紅包塞給馬三彪,又把奶粉放在到收銀台後,便找位置坐下來,準備吃碗麵當晚飯。很快,曲高揚端來一碗羊肉麵,馬三彪說:「這碗給其他客人!」怕餘墨生氣忙又說,「自家兄弟!多等會,不礙事!」
過了一會,曲高揚重新給餘墨端來一碗馬三彪在後廚仔細交代不要送錯的羊肉麵。親眼看到曲高揚把面端給了餘墨,馬三彪才繼續忙碌。
餘墨回到藝術空間,看見昨天跟著桂陽一起來收租的女人正站在門口,女人提著嶄新的紙袋子。看到她又來,餘墨確信她就是嫂子黃靈雀。
餘墨收起雨傘,雨傘還啪塔啪塔地滴著雨水。見到餘墨,女人趕忙往前走了兩步,問:「你……是姓余嗎?」女人的眼圈泛紅了。餘墨知道嫂子黃靈雀是廣西人,開口問:「你是廣西的?」女人哽咽了,點點頭。
恍如隔世地看著多年不見的嫂子,餘墨喊:「嫂子!我是餘墨。」
餘墨一聲嫂子剛喊出口,黃靈雀就哇哇哭了,邊哭邊說:「娃兒上幾年級了?我的心太狠了,我對不起晨陽!爹娘身體還硬朗吧?」她已經哭得泣不成聲。餘墨覺得自己的心才狠,是自己對不起大哥一家。
在餘墨心裡,嫂子是好人!不單是她沒拿大哥的死亡賠償金,她當年對公婆甚至比女兒秋雁還悉心,對大哥賺錢供自己讀書也沒有怨言。
「他們都還好,你放心!」餘墨沒再繼續喊她嫂子,也不想去問她這些年的際遇。餘墨心想,不管這幾年,她經歷了什麼,又正在經歷什麼,都已經跟余家沒有任何關係了。大哥餘波已經去世好些年,她有自由選擇她想要的生活!自己才是罪惡的源頭,是自己毀掉了大哥一家。
黃靈雀從袋子裡拿出幾件衣服,哭著說:「寄回去給娃,別說我寄的!」那些衣服都很瘦小,還有件繡著唐老鴨。她心裡的兒子還沒長大!
餘墨說:「晨陽很高了,這些衣服小了!」黃靈雀又哭又笑。
「你在我們余家時,老的少的,沒有人不說你好的。」餘墨橫下心,頓了頓又說,「嫂子不是姑姑和姐妹這些,有斷不掉的血緣。我哥出事這麼長時間了!你以後別再來了,見到你,想到我哥,很難受。」
黃靈雀愣了下,然後點了點頭,掏出錢包,把全部現金都掏了出來,硬塞到餘墨的手裡,嚎啕大哭:「給娃兒,我欠他的!」餘墨並不想去接黃靈雀的錢,卻又不忍心拒絕。畢竟眼前的女人,是侄子的親媽。
黃靈雀走後,餘墨痛哭流涕,恨自己毀了大哥的家!若不是當初自私,大哥的家就不會支離破碎!侄子跟哥嫂生活,也許就不會生病……
每次回到城市,餘墨都會變得殘忍,對荒原上的親人殘忍!他會忘記荒原和荒原上的親人。黃靈雀的出現,打開了餘墨封塵的記憶。他意識到有必要回趟荒原看望侄子,年後得知侄子生病住院,還沒回去看過他。
回到荒原,餘墨繞開爹娘,單獨給大姐余秋雁講了些黃靈雀的事。
他只簡略地說黃靈雀在赤烏一戶人家做保姆,沒說別的。因為他也只是從秦大川那裡,聽了些周婉儀講給秦大川的故事,多多少少知道些黃靈雀和桂陽的糾葛,但是了解的不多,更不知道她還做過茶藝師。
余秋雁憤憤地說:「狠心女人!貪圖人家兩個錢,給人照顧老的小的,自己親兒子丟下不管不問!」餘墨沒有這種怨氣,沒接姐姐的話茬。
看到二叔回來,余晨陽很開心,要吃的,要玩的,餘墨全都滿足他。見侄子面黃肌瘦,餘墨很害怕。余秋雁說,侄子的病情時好時壞,只能定期來住院治療。她沒告訴餘墨,主幾個治醫生已經說過,余晨陽的病跟出生時的先天不足有很大關係,目前還沒有治癒的先例,若沒有其他併發症,就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她只告訴餘墨,不能根治,沒有生命危險。
直到余晨陽的療程快結束,餘墨才在公司催促下準備回赤烏。
餘墨臨走前,余晨陽說:「二叔,你能不能別走?我怕你下次回來,我可能死了。」余秋雁忙說:「醫生說,你很快就會好的。」餘墨摸了摸侄子的臉說:「二叔春節回來帶你放煙花!」說完轉身,淚如泉湧。
回赤烏的路上,餘墨下決心攢筆錢,帶侄子去北京烏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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