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其人

2024-09-14 07:57:53 作者: 趙進生
  「我這人喜歡闖,從北到南算跑了不少地方,可謂歷經滄桑。」老雷的語音變得有些憂傷,過了一會兒,他接著又說:「人不管到哪裡,只要隨遇而安,不必想得太多、太繁,隨其自然一點,這樣煩惱就少得多。」

  曹升在黑暗中看著老雷的那張模糊的臉,頗為感嘆。心想:老雷畢竟經歷的太多,感嘆也深。縱然他沒有干出過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但從他那飽經風霜的經歷中,也可以窺視到一點生活的艱辛。

  不過,這時候曹升忽然閃現這樣一個念頭:這老雷,這地步與你作伴是沒有辦法的,聽聽逸事,笑料倒可以,現在對我進行教育你不覺得是多餘嗎?

  雖然曹升心裡有這種想法,但是他還是能竭力控制自己的。老雷不斷地講著,曹升就不停地應和,這對曹升來說無疑是一種負重。然而,在這荒涼而又漫長的工地夜晚裡,曹升卻又需要這種聊天的方式。

  剛進入四月份的南方,氣溫已熾熱難當,每天臨近中午那段時間,那毒辣辣的太陽就直射而下,把偌大的一個工地烤得熱浪騰騰,而且那無情的太陽也恨不得把每個人的肌膚烤成焦炭。

  在工地這些日子,曹升很快地也變了個模樣,原來在公司辦公室上班,雖然夜晚辛苦些,但皮膚倒很白淨,經過這些日子在工地上暴曬,他全身已變得黝黑透亮。

  「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肯定會變成一個準非洲土著。」曹升心裡想著:「你他媽的笑話老雷,用不著多長時間你就會和老雷一樣。」

  曹升開始覺得應該學會保護自己。他想:每天一刻不停地轉沒有必要,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到每個施工點走幾遭,了解一下情況就行了。餘下的時間坐在陰涼的地方,只要用心地察看,這對自己的工作來說,也不算是一種失職。

  然而,他想到找一份工作並不容易,如果這樣做的話,無疑是一種偷懶的現象。難道僅僅怕吃苦怕曬太陽就去偷懶不成?一想到老雷那麼大年歲仍對工作兢兢業業,曹升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不停地到各施工點去檢查、詢問情況。縱然身上脫上幾層皮,他在所不惜。

  白天雖然勞累,但曹升過得充實。每當夜幕拉下四周開始變得靜悄悄的時候,他只能坐著愣愣地看著起伏不平的山巒。這裡的山都不太高,但每座山峰挺拔,就如同一個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風姿十足,而且山的那邊就是繁華的鬧市。

  曹升想,那邊也許人們早已在盡情地娛樂享受,那邊的夜晚一定豐富多彩。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能盡職堅守著陣地,因為他是一名打工的。

  工地目前是填土工程,還沒有水電供應,曹升所住的毛竹樹皮所搭成的屋裡黑咕隆咚。他無心早早地睡下,他只能經常地坐在屋前面對群山,但他很多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來到老雷的門前。

  老雷坐在長條凳上,雙腳架在一隻小獨凳上面,他忽而側身微傾著,一隻手撥弄起自己的腳丫,另一隻手不停的搔弄著腳趾,看上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他見曹升走來,就招呼著叫坐,但他仍忙著自己的那雙在遠方燈光流射下看上去很粗糙的腳板。

  曹升自己搬過一隻凳子坐下,雙方的話匣子便自然而然地打開了。

  「這鬼地方一到晚上風挺大的,好涼快噢!」曹升沒話找話說。「晚上就是舒服。」老雷不看曹升像是自言自語。

  老雷在這工地上住得時間較久,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所以,看上去他顯得悠閒而安寧。打工能謀上這個美差對他這種沒有文化,而且年歲較大的人來說應該是滿足了。況且,據他自己說每月還能拿到近一千元的各種補貼工資,這不能不說是他的造化。

  「沒水、沒電,黑咕隆咚的,這晚上也好難受的。」曹升對老雷的話不以為然,他似乎忘掉了前段日子在公司招待所值夜班的艱辛。

  「我帶你到山那邊的街市去,那兒可熱鬧呢!」老雷笑著對曹升說。

  雖然老雷臉上的皺紋隱約地變成了坎坎坷坷的渠溝,但他的一雙小眼此時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那裡有什麼好玩的,再說人走了房子誰管?」曹升對老雷的話並沒有提起什麼興趣。

  「我帶你去髮廊見識一下,那裡的『雞婆』多的是,靚的、丑的、老的、小的任你選,挺便宜的。」老雷說完,獨自「嘿嘿」地大笑起來。

  「去你媽的,這老鬼!也是一隻饞貓兒。」曹升在心裡罵了一句。然而,曹升卻帶好奇而又挑逗地問:「你經常去那地方,一共睡了多少個女的?」

  「那就記不清了……」老雷用較濃的四川話吞吞吐吐地說。忽而,他又若有所思地講:「大的、小的、老的、嫩的都算玩過了,更有意思的是她們還願給你吹『蕭』呢。」

  說完,老雷那張粗糙而又多皺紋的臉上,如同污溝里的水忽地激起了一陣淫穢的漣漪。而且他歡笑的聲浪在這寂靜夜晚的上空久久地迴蕩著。

  在這樣的環境中,和這樣的人為伍,曹升還能說什麼?

  曹升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鄙視老雷呢,還是親近地和他交談。不過此時,他覺得老雷原先在自己腦海里的良好印象一下子失去了許多。

  夜晚的風好清涼,可工地上卻是寂寞的。曹升並沒有急急地走開,他繼續思索著:在這樣的環境裡,一個遠離家鄉的人,說些粗話窮開心一下也許並不為過。但如果真正的付諸於行動,那就對不起遠方的親人了。

  「想不想去瀟灑?要去我用車帶你。」老雷兩眼盯著曹升一本正經地說。

  「不早了,還是睡覺吧。」曹升站起來向自己住的棚屋走去。不過,曹升在離開老雷時用一句半開玩笑半諷刺的話說:「你這老鬼都這把年紀了,還挺會瀟灑的呢!」

  曹升回到屋裡,一時睡不著,他乾脆拿起手電筒,找了一根塑料帶把它掛在帳頂上面,讓電筒自然垂落,帳內頓時灑滿了一床溫柔的亮光。此時,他便提起筆,決心寫一寫到特區打工的遭遇和經歷。他想日後以此來消磨一些寂寞的時光,免得經常和老雷講那些無聊的話題,不也自樂其中嗎?

  在床上寫,曹升只能伏著,脖子和頭微抬,但時間一長便感到很累,特別是胸脯受壓的難受,好在他精神上感受特輕鬆,肉體受點委屈也就算不了什麼。

  夜深了,曹升也很自然的進入了夢鄉,但懸吊在帳頂上的手電筒卻依然亮著猩紅色的光。曹升已進入了夢鄉,可老雷的影子卻仍然忽隱忽現地在他的腦海里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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