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暴打
2024-09-14 07:58:45
作者: 趙進生
聲勢浩大的奠基石碑遷移儀式過後,工地又開始變得冷靜了。強夯項目基本結束,各施工隊在等著結算。
張貴揚他們接到芮勇德的命令,要求他們不要急於給各施工隊簽單和驗收,公司自有安排。
幾天以後,各強夯隊的老闆見沒人理他們,於是就圍著張貴揚吵開了,直弄得張貴揚精疲力竭。
「你們找我有什麼用,到公司找老闆去。」張貴揚推託起來。
「芮勇德說要先找你們監理公司出具資料。」有個老闆惡狠狠地對張貴揚說:「如果你們不出具資料的話,到時別說我們不夠義氣。」
張貴揚聽後有些瞠目結舌,好半天也默不作聲。
「好!再等兩天,我們把所有的資料整理出來,交付公司。」張貴揚用嘶啞的嗓子說著。
等強夯隊的人一走開,張貴揚便在辦公室里罵了起來:「操他媽的,這不是成心讓我坐蠟燭。沒錢就不用干,叫我們受什麼鳥罪。」
張貴揚發了一通牢騷後,連中飯也沒有在工地吃,他獨自一人乘摩托車走了。
下午上班的時候,公司來電話叫張貴揚把所有的強夯資料及其它技術資料帶到公司去,而馮工接電話後,說張貴揚外出有事。公司這樣的電話一個小時又來了三次,得到的回答是張貴揚仍沒有回來。
辦公室牛主任怒氣沖沖地開著車上了工地,當再次詢問張貴揚到了哪裡時,眾人還是說不出個具體地方。
「有可能去看航展表演了。」馮工見牛主任鐵青著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想幫著張貴揚說句掩護的話。
「誰給他那麼大的權了,外出連個招呼也不打一下。」牛主任仍不滿地說:「昨天老闆已經跟他說好了,叫他今天下午把資料帶到公司,可他卻當成了耳邊風。誰知道他的拷機號碼,快呼他回來。」
大約半小時以後,張貴揚自動回到了工地。他一臉不高興,進屋後就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資料搞好了嗎?」
「沒有。」
「老闆不是交代了讓你辦嗎?」
「我要等我們單位領導的通知。」
「公司與你們單位有簽約,這不管你的事,你把它交出來就是。」牛主任不耐煩地對張貴揚說。
張貴揚坐著默不作聲,臉上像打了霜似的,很不自然。
「到底交不交?」牛主任的火氣在向上躥。
張貴揚還是不說話,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辦公室里出現了一陣沉悶,坐在屋裡的人誰也不想亂說。
牛主任罵了幾句,待他回頭問張貴揚時,張貴揚已不知去向。
「張貴揚呢?」牛主任問著眾人。
沒有人回答,因為所有的人跟牛主任一樣,只是知道他出了屋。
牛主任出門與曹升打了個照面,於是他又問曹升有沒有看到張貴揚在哪裡。
「他剛才好像坐了輛摩托車走了。」曹升從工地回來,有些模糊地說:「有點遠,我看得也不太清楚。」
「我操他媽的,這小子反啦!」牛主任的忍耐再也控制不住,脫口罵了起來:「不治一治他,簡直無法無天!」
氣呼呼的牛主任獨自一人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就「嘭」的一下把車門關上,向公司飛快地開去。
「張貴揚他們心裡有鬼,我敢肯定他們與個別工程隊搞了名堂。」冷時寒和曹升並肩走著,他對曹升說:「看張貴揚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如果沒有做虧心事,何妨要這樣?爽爽快快地把資料交了不就算啦。」
「也許他們還沒有全部做好呢?」曹升接過話,分析道:「他們受單位派遣,應該和他們的領導匯報一下,徵得同意後才交資料。聽說我們公司到目前還沒有付他們單位的監理費,我想他可能是到外面打電話和他們單位聯繫。」
「反正是出來打工的,老闆叫怎麼做就怎麼做,至於其它事,他們單位會找老闆交涉的。」冷時寒聽了曹升的話不以為然地說。
「他們打工和我們打工的性質不一樣,他們是單位派出的。如果不徵得單位領導的同意就交資料,以後回去怎麼交代?再說把資料一交,他們單位要錢就困難了,而以資料為要挾,在收監理費這個問題上與我們公司交涉,他們要主動得多。」
曹升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理論,以為冷時寒會認可,不想他卻神秘兮兮地哈哈大笑起來。
「從理論上講你說的不錯。但是,你難道不知道芮勇德的套路?公司目前根本就沒有資金,哪來的錢付款?要想運作,必須採取手段。芮勇德可不是你我一般的人,否則的話,他從一名打工仔起步,發展成如今的集團公司,沒有手段行嗎?我想他是在以收回資料審核為名,實則是想一箭雙鵰。」冷時寒停頓了一下,又對曹升說:「你想想,資料收回去了,又不讓監理公司的人簽字,這不是明擺想拖強夯隊的付款時間嗎。假設強夯隊的想要款,他會說正在審核期,等審核好以後,叫監理公司的簽字再付款。這樣一周折,就把強夯隊的給拖住了。另外,監理公司交出了資料,在付監理費問題上,公司又占了主動權。這樣做,在程序上也是名正言順的。」
「這樣能行嗎?」曹升持懷疑態度,他看了冷時寒一眼又說:「我估計張貴揚出去,為的就是這點。」
「行不行,那是老闆的事,我們不過說說而已。」冷時寒向曹升扮了個鬼臉,輕輕地說:「我們哪裡講哪裡了,亂猜測被芮勇德發現了會死啦死啦的。」
「公司的車又來了。」曹升說完就向工地辦公室走去。
太清公司的麵包車停在了工地辦公室門前,從車上走下三人。而芮勇德的小車卻直向冷時寒站著的第二道牌樓開去。
曹升走進辦公室,發現裡面的氣氛像凝固了似的。張貴揚不知什麼時候已回來,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凳子上,臉色像蒙了灰的蠟。而鄧工則佝僂著腰坐在門邊的長條凳上,一言不發,不過一雙鼠眼賊溜溜地翻轉著,他在審度著公司來人的表情;馮工泰然處之,雙手撥弄著一支筆,欲有所思地看著門外。
「交不交資料?」牛主任又開始問。
沒有人回答。
此時,公司公關部兼人事部主任衛小姐,見氣氛有點緊張便出來圓場說:「公司只是調資料看一看,有什麼想法呢?交出來算啦!大家別傷了和氣。」衛小姐見張貴揚沒有回答,便又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固執,總得說話啊!」
牛主任在辦公室里兩腿叉開,一雙手握著手機垂擺在腹部,臉色凝重。而芮勇德的保鏢王磊,則兩隻手交叉地握著並不停地扭轉起來,發出一陣陣的骨骼的拔節聲。他的目光雖然盯著自己在抖動的腳尖,但是從他的表情不難發現他在專注地聽著。他就像一隻訓練有素的獵犬,隨時等待著指令。
「到底交不交?」牛主任再次追問。
「沒做好,怎麼交?」張貴揚喉聲帶著嘶啞且又顫抖地說:「即使交資料總得要通知我們單位,也好辦一個移交手續。」
「已跟你說了,公司只不過調回去審閱一下,看完了還是要交給你們的,你這人也真是的。」衛小姐的鶯歌燕語沒有了,說出來的話語明顯帶有不耐煩的口吻。
「和他囉唆什麼!」牛主任終於發火了:「今天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王磊像聽到了指令似的獵犬,迅速地站起來,向目標靠近。
「鑰匙呢?」王磊暴凸的雙眼緊緊盯著張貴揚,並伸出了一隻蒲扇般的大手。
「丟掉了!」畏縮成一團的張貴揚面對王磊的淫威,似乎還想進行一下心理上的抗衡,殊知危險已向他走來。
在張貴揚的心目中,根本還沒有把一個保鏢放在眼裡。因為他在太清公司,目前畢竟還是一個芮勇德任命的經理,而且他還掌管著整個工地的命脈,即使有什麼事也應該由老闆和他談。然而,他想錯了,公司來人找他,肯定是遵照了老闆的指令,在私營企業里根本就沒有國有企業的那些程序和章法可行。
「媽的個巴子,早不丟,晚不丟的。你這不是存心和公司作對。」王磊吼叫著罵了起來:「我看你給不給!」
低垂著頭的張貴揚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掌風過後,便是「啪!」的一聲,他的臉上挨了重重的一耳刮。此時,他本能地用雙手捂住了臉,並將頭迅速地扭轉到一邊。
「你怎麼打人?我操你媽的!」張貴揚號叫著也罵了起來。
「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敢罵我,老子打扁了你。」
王磊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又順手扇了一掌,且既狠又准。
張貴揚又挨了一掌,忙著把頭縮進了傾斜的雙肩里,他恨不得像烏龜似的能把頭縮進肚裡。他見王磊還兇狠地盯著他看,且沒有一個人走過去勸說,便爆發出了悽慘的號叫,讓人聽了心驚膽戰。
牛主任仍巋然不動地站立著,他的目光像獵人般地看著獵物,在自己心愛的獵犬撕咬下作著痛苦的掙扎。
衛小姐此時也如同一位冷麵佳人,面對悽慘,她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鄧工他頭縮得更低,只有兩隻眯成一條縫的小眼在不停地眨巴著,頗有一點兔死狐悲的味道;而坐在一隅的馮工,此時再無心轉動他手中的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地變化著。
曹升站在門邊,心裡也像翻了五味瓶似的不知是啥滋味。他剛開始看到張貴揚挨了一掌,心裡還挺高興的,並且臉上呈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心裡想著,你小子也有今天,平時看你那狂勁,今天到哪裡去了?曹升把原來受過他的氣,一下子發泄出來。他恨不得也走過去揍張貴揚幾下。
然而,當曹升看到王磊打出第二掌時,見張貴揚一個大男人竟號啕大哭起來,他的心裡不禁突然的產生一種憐憫。他在想:都是出門打工的,何必自相殘殺呢?我操他媽的,這世道怎麼變得如此瘋狂!曹升對於張貴揚的挨打之慘相,再沒有了一絲的得意之感,他心裡生出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搜他的身!」牛主任叫道。
當五大三粗的王磊貼近張貴揚時,張貴揚竟像變戲法似的把一串鑰匙擲到了辦公桌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衛小姐斜了一下鳳眼,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文件櫃被打開了,接著又打開了張貴揚的辦公桌抽屜。當王磊準備拿出裡面的東西時,張貴揚神經質似的迅速擠上,並伸手到抽屜把一疊幾千元的百元一張的大鈔和一本存摺緊緊地握在了手裡。
王磊和眾人看了他一眼,各自又開始忙著整資料。
夜幕開始拉下了,辦公室這邊鬧得人心惶惶,而工地那一頭,芮勇德又罵開了,兩地一百多米也都能聽清。
「我吊你老母!」芮勇德用半生不熟的廣東話罵道。
曹升以為工地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便急急地趕過去。半道上與來辦公室的芮勇德一行相遇。
芮勇德氣急敗壞地邊走邊指手畫腳地罵著。
「冷經理,你搞什麼東西?這麼多人在工地,連個奠基台位子都搞錯。」芮勇德對跟在他身後的冷時寒吼道:「你們這些飯桶!」
「是張貴揚測定的位子,也是他叫這樣施工的。」冷時寒急忙申辯。他見曹升過來,像掉進了大海里的人,抓到了一塊漂浮物:「這些曹升可以給我作證。當時張貴揚還說,出了差錯他負責。」
面對這樣的局面,曹升默默地站在一旁,謹慎地察看著芮勇德臉上的變化。他發現芮勇德此時已無心對證,便把想好的話又咽進了肚裡。此時,他不想火上添薪,製造麻煩。
一群人走到辦公室門前時,芮勇德卻停了下來,他又開始大罵起來,眾人沒有一個敢作聲。
「我搗你娘喲!」芮勇德把聲音拖得長長的,活脫脫像一位罵街的村婦。
芮勇德在外面罵了一陣,才氣勢洶洶地走進辦公室。
「這裡怎麼搞的?」芮勇德見辦公室亂七八糟的,劈頭問起了牛主任。
「他媽的,叫他交資料而他不聽。」王磊接過話,指著張貴揚說。
王磊的話沒說完,他又對張貴揚的臉上扇了一個耳光,而張貴揚怎麼也沒想到王磊再次會打人。
張貴揚急忙跳到一邊,雙手捂住臉嚶嚶地低泣起來。
「唉!王磊你別打人。」芮勇德突然裝出一副阻止的樣子。
「打死你媽的個王八糕子。」王磊依然狗仗人勢地罵著。
「你們是怎麼搞的,連個奠基台位子都放錯,以後那麼大的工程,能讓我放心你們嗎?簡直氣死我了!」芮勇德在辦公室轉了一圈,余怒未消地說:「你們自己看看去,該怎麼辦?」
芮勇德領頭走出了辦公室的門,一群人像潮水般地跟著。不一會兒就到了奠基台,芮勇德在上面走了一圈,停下後,他雙手扶住了不鏽鋼的圍欄。
「這不是簡直浪費感情嗎?」芮勇德自言自語道。
芮勇德低頭吸起了煙,火忽明忽暗地照著他那陰森森的臉,他的雙眼鼓得寒光閃閃。半支煙工夫,他又忍不住地罵了起來。
「你們這群蠢豬,明天都給我滾!」他一手夾著煙,一手指著奠基台,對眾人說:「我都把老祖宗請過來了,你們卻存心不讓他安寧。我搗你娘!看我不宰死你們。」
張貴揚遠離著人群,他一人站在牌樓下。此時,他聽到了芮勇德的話,渾身不禁又抖動起來。
芮勇德罵過以後,他跟牛主任耳語了幾句,便獨自一人開著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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