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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中回家

2024-09-14 07:58:58 作者: 趙進生
  這些天,冷時寒的笑容比往日少得多,國字形的臉上隱藏著一種焦慮躁動的浮氣,不管他怎樣掩飾,那緊鎖的雙眉讓人一見便知他有無限的心事。據說他兒子已體檢合格,各種關係也已疏通好,最近將步入軍營,望他速趕回去。

  太陽像一個紅紅的火球似的落在遙遠的西邊山樑上,而西半邊天則被映得通紅,球體在緩慢地往下墜去,同時其它三面的灰白色的帷幕已開始悄悄地拉下來。

  晚飯以後,曹升漫步在公路沿線的工地邊緣地帶,時而仰望蒼穹,時而駐腳看著空蕩蕩的工地。他腦中一片空白。他在想,太陽下山了,可她明天一定能升起來啊!這打工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呢?

  曹升繼續往下想,然而,他身後傳來了腳步的踢踏聲,曹升不禁驀然回過了頭。

  「冷經理,是你!」曹升覺得有些蹊蹺,便問:「怎麼不到街市去玩?」

  「哪有心思噢!」冷時寒喟然長嘆道:「孩子就要參軍去了,老闆卻不讓回去,真是煩死人。」

  夜色開始朦朧,冷時寒的臉變得模糊起來,只有一雙眼睛在依稀地閃動著。

  「給老闆說明情況也不讓走?」曹升試著問道。

  「問題不是走的事,沒錢!」冷時寒一臉的無奈。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都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怎麼回去?」

  「你前段時間不是介紹了一個工程隊和公司談好了工程業務,他們也交了議標金,按理公司規定應該給你一筆勞務費的,這數目應該不小吧?」曹升面對著冷時寒,像提醒般地問道。

  「給個屁!我跟老闆說過好幾次,他總是叫我等等再說。」冷時寒開始顯得有點激怒:「如果給了,少說也得請兄弟們到酒樓撮一頓,唱唱卡拉OK什麼的。那份錢不給,暫時我也不說了。可我的兒子當兵,去找他芮勇德結一下這幾個月的工資,你想他說什麼?」冷時寒因激動,咳嗽了一下,又接著往下說:「芮勇德對我說,公司目前困難,叫我有事自己想辦法。我操他芮勇德的媽!他簡直是一個無賴。以後我又厚著臉去找他,而芮勇德乾脆來了個不理我,或說他工作忙,不予接見。前天我兒子又來了電話,說我如果不回去,他以後就不叫我爸爸了。」

  冷時寒說話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曹升聽後也感到義憤起來。

  曹升在想,什麼事也沒有難倒過他冷時寒,而這回家的事卻讓他無法解決,並且讓一個大男人無奈地流下了淚。

  冷時寒仍在哽咽著,淚也開始往下流。

  路燈亮了,遠處橫豎交錯的一條條路燈,像明珠一個個串了起來,閃閃發光,綿延著伸向各處的盡頭,直到視線遮住;近處華燈高懸,強而亮的光柱成斜面向四周射去。若細心地瞧一瞧,你就會發現這南國的夜晚是特別的溫馨而又美麗。無論是街市抑或是曠野,到處是一條條閃著磷光的火龍,這裡的亮化美極了,可以說哪裡有馬路哪裡就有燈光的海洋。

  冷時寒的臉上被初上的燈光塗上了一層光彩,而面部的淚珠在光的映照下,猶如水面荷葉上的露珠在晨曦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那看樣子是拿不到錢了?」曹升也開始為冷時寒著急起來,過後他又關心地說:「既然這麼急著回家,不如跟你的老鄉或朋友借一點,到時拿了工資再還他們也一樣。」

  「這年頭借錢很難,認識的幾位朋友和老鄉都是他媽的窮鬼。再說自己打工到如今,跟別人借錢怎麼開口,前段時間還風風光光的,現在借錢回家誰相信!」冷時寒接過曹升遞上的煙,點燃後又說:「我沒想到老闆會這麼殘忍,一點人性也不講。但不管怎樣,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去。否則,我兒子會恨我一輩子的。」

  曹升默默地抽著煙,他心想:芮勇德也太惡毒了,人家冷時寒為公司作了多大的貢獻。融資了那麼多不說,工地上近千米的鐵絲網牆和幾道門樓及奠基台等工程,都是他冷時寒一人找工程隊來,公司暫時一分錢沒花就干好的。現在見人家沒有多少潛力可挖,便想一腳踢走,連工資也不想付,這是哪門子世道。

  「我估計芮勇德想一箭雙鵰,既不想付錢給你,更不願付款給工程隊。」曹升望著冷時寒,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以前曾對你提醒過,等你融不成資或找不到施工隊時,芮勇德就會宰你了。你想想,芮勇德的套路是借各方面的力量,和各員工的能力來辦他的事。也就說你出了一點力他多貢獻一點,集聚起來他的事業就發達了。我想,每一位剛來乍到的員工都會撅著屁股為他賣力,以博得他的好感和重用。然而等醒悟過來的時候抑或無力可出時,芮勇德將會毫不留情讓你滾蛋。他一貫使用的方法叫作試用期。你一走,工程隊要款的事便脫了檔,到時頂多扯皮,但他可以拖延工程款;你不走的話,他會把你『吊』起來,不聞不問,工程隊來找,他又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你頭上,說擅自做主,誇大了工程造價,受賄於人,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幾點啦?」冷時寒已無心談話,急切地問曹升。

  「沒帶表,估計八點了吧。」曹升回答著。

  「我得出去一下,再想想辦法。」冷時寒又對曹升說:「等老闆給錢看樣子沒門,不回家一下,簡直枉為人父。」

  「那你快去想一想辦法吧。」曹升催著冷時寒快去,過後他又有些內疚般地說:「只為朋友,我們也沒有錢,如果有的話,借些給你不成問題。」

  「這份心意我領了,我知道大家都幾個月沒拿工資,再說你小孩在這裡讀書要花許多錢。」冷時寒說著向公路走去,但他走走又停住,想對曹升說點什麼卻又住了嘴。

  「是不是出去沒路費?」曹升似乎已看出他的心事,便直接對冷時寒說。

  「還真的沒有錢了。」冷時寒的雙手不自在地搓著。

  「喏!我這兒還有二百元,是準備明天進些零貨的,先拿上用吧。」曹升爽快地遞了過去。

  「那太謝謝了!這二百元,等我回來以後再還。」冷時寒感到很慚愧地對曹升說。

  冷時寒搭乘一輛摩托車走了,而曹升仍然站在原地沒動。他心潮起伏,思緒萬千,最後,他感到了一陣悵然。

  曹升在想,許多人都想來南方掙錢,但是南方的錢不是好掙的。


  第二天大清早,冷時寒跟工地上的幾個人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一段時間過去,準備做工地上沙石生意的陳老闆到工地辦公室來玩,詢問冷時寒的情況,他並告訴曹升,冷時寒回去時跟他借了一千元。

  「冷經理當時講,他兒子馬上要去當兵,可老闆又出差在外趕不回來,希望我借一點錢給他,一星期回來後,到公司跟老闆要了工資就還。」陳老闆看著曹升很坦然地敘說道。他吸了一口煙又問:「冷經理有沒有回來?」

  「還沒回來,也許他家中的事多,等辦完後才回公司吧。」曹升回答道。

  把陳老闆送走以後,曹升獨自發出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輕笑。他心裡想:冷時寒啊冷時寒,你還真行!芮勇德的錢要不到,你到客戶頭上去敲了。人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什麼想法都可以使出來的。

  辦公室的電話鈴響了起來,沒等曹升轉身進屋,王磊已提起了話筒,他正兒八經地拉開了嗓門,做出了一副既親和又不失大公司員工素質的表情。

  「喂!請問找誰?」

  「冷經理在嗎?」話筒里傳出了年輕女子的聲音。

  「噢!你是張小姐吧。冷經理回家了。」王磊開始把聲調拉得長長的。

  「我是他老鄉啦,有急事找他。」女子的湘腔很濃:「他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急事,可以說嗎?」王磊故意地和對方女子逗著玩,他嘿嘿地開懷大笑了一陣又問:「張小姐,是不是想我們的冷經理啦?他回來就叫他去找你。」

  王磊一隻手托著腮伏在辦公桌上,而整個身軀則傾斜著,另一隻手隨意地拿著話筒玩弄起來。他時而抬頭看一眼曹升,時而眯著色迷迷的眼聽著對方的講話。

  「嗯,嗯嗯!我就是那天晚上同冷經理和你們一起吃消夜的那個胖子。張小姐,你好記性哇!」王磊說了句廣東腔,「什麼胖豬不胖豬的,張小姐你講得多難聽啊?什麼?……李小姐想我啦,那難得她一片痴情囉!請代我向她問好,過些時候我過來看你們。」

  張小姐在電話里放肆般地「咯咯咯」地大笑起來,整個辦公室都充滿了她的放蕩的笑聲,這笑聲也搖盪著王磊的心旌。

  王磊放下電話,他臉上的紅暈久久沒有消退,就如同吃了過量的「醉八仙」酒的人。

  「老小子!」王磊站起身,猛然大叫一聲。過後,他又對曹升說:「這女的幾天不見冷時寒,就開始熬不住了。」

  「人家只是關心而已嘛!」曹升故意說了聲反話:「都是出門在外的人,又是老鄉。」

  「關心個屁!還不是為了錢。」王磊把話甩得重重地說:「這類『公共廁所』簡直是人渣!冷時寒包她時多半沒有付清包她的錢。這些天不見冷時寒過去,我敢肯定,她是準備討錢的。」

  「那你和她打情罵俏的不是挺熱乎的嗎?」曹升裝出愣頭愣腦的樣直問道。其實他只是想逗王磊樂一樂。

  「你他媽個巴子!我是那種人嗎?」王磊開始捍衛起自己的尊嚴來:「這類『破公共車』,你們全上,我瞧都不瞧一眼,和她們胡謅幾句只不過是有時實在悶得慌,尋個開心而已。」

  面對王磊的自相矛盾,曹升感到好笑。但是,他知道不能與王磊硬辯。否則,他的那鳥脾氣一上來,不把你罵個狗血噴頭才怪,弄不好還會莫名其妙地挨上一掌。

  曹升想:還是順著他的毛抹為好,見他溫順了,偶爾的逗他一下,那時就無關緊要,說不定他還會高興地蹦跳幾下,以取悅你的歡心。

  「按你所說,冷時寒幹這等事,也打了欠條不成?」曹升見王磊有些生氣,便把話轉到了冷時寒的身上。

  「你們是門外漢,不懂這些事,跟你說也是白談。」王磊看著曹升,想結束談話,但他又憋不住地說了一句:「實話告訴你,世上什麼事都可以先欠著再說。這叫套路,明白了嗎?」

  曹升張大了口,半晌也沒有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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