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也被炒魷魚

  工地除了土石方工程時停時干外，其它工程項目還是開不了工，原來車水馬龍般的參觀者，現在已看不見。

  面對如此的蕭條局面，芮勇德比誰都著急。於是，他決定派一名管工程的副老總到工地進行一次中心道路和各邊緣道路放樣，準備在沒有全面正式施工的情況下，先把廠區內的各條馬路修建好。

  今天上午，曹升接到了公司的電話，說俞總馬上來工地，叫他們把所有的工具準備一下。

  曹升和沈承義先進入了工地，途中，沈承義一隻手提個水準儀，一手扛著三角支撐架及標尺，他頭戴黃色安全帽，腦前的工作卡掛得端端正正，一派全副武裝的氣魄。而曹升左手拿著皮捲尺和一把大錘，右手則扛了一大捆重重的木樁。

  「這俞總怎麼到現在還不來？」沈承義在工地上待了一陣，顯出不耐煩的樣子。他又說：「這裡什麼工作效率，如果在國外這樣不守信用，即使副老總，也要被老闆炒魷魚的。」

  「也許俞總有事脫不了身。」曹升坐在木樁上抽起了煙。

  「既然通知了，又說馬上到，就得守信！」沈承義抬腕看了一下表說：「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不是把我們當龜孫子待？回去！」

  「再等一下吧。」曹升見沈承義發起火，便婉轉地勸道。

  沈承義看了曹升一眼，也沒有走，他只是把雙腿叉開地站立著，雙手則合抱胸前。他的臉色有些陰沉，黯黑色的臉堂中央掛著懸膽般的鼻樑，雙目炯炯。他的整個形象看上去有點像電影裡的日本軍人，假設給他配一把戰刀，那簡直都不用化妝。

  「坐一下吧！」曹升見沈承義仍站著，便對他說：「抽支煙嗎？」

  「你抽吧，我不會。」

  此時公路上一輛深藍色的小車向工地疾駛而來，在工地的中間牌樓處停下。

  俞總打開車門，彎著腰從裡面鑽出。他腋下夾了個塑料公文袋，站穩了以後，他便用手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寬大墨鏡，爾後他才抬眼向四周瞧了瞧，向曹升他們走去。

  「這鳥人還挺大的架子。」沈承義說了一句。

  「他是冶金部某冶金設計院的。」曹升向沈承義作著介紹：「工地所有的圖紙都是他們院設計的。所以老闆就從他們院把他請過來，作了工程總指揮。」

  「那有什麼了不起！擺個臭架子幹啥？」沈承義話里有了怒氣。

  曹升見俞總已走近，便和他招呼起來，而俞總則打起了哈哈算回答。

  俞總從公文包里拿出了圖紙，又叫曹升幫忙把圖紙攤放。於是，他便用右手在圖紙上面指指畫畫起來。

  明確任務以後，曹升和沈承義忙著放線打樁，而俞總在操作水準器並指揮著曹升他們在某處放點。直到中飯時，他們才把工地南片的邊緣道路線和樁點定好，當他們準備放一條廠區中心道路線的時候，曹升帶去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喂！聽到了嗎？」對講機里傳來了王磊的聲音：「飯好了，快回來吃飯。」

  當曹升他們一行回到辦公室時，菜已端上了桌，一盤炒白菜，一盤豬頭滷肉片，兩條清蒸鱸鯡魚，外加一盆海帶湯。

  王磊走近桌邊看了看，又對著隔壁沖顏梅琳問：「還有沒有菜上啦？」

  「沒有啦！」顏梅琳回答：「就這幾樣。」

  「今天俞總來，叫你加幾道菜，怎麼沒加？」王磊的聲音變得粗暴起來。

  顏梅琳聽後，從隔壁來到了辦公室，把裝好的飯也放到桌上。

  「你說加菜時已十一點，我早已把菜買回，再上街已來不及，怎麼加？」顏梅琳作著解釋，過後她又說：「這魚本來是晚上的計劃，中飯做了也算加餐。」

  「加你媽個巴子！」王磊的無名火一上來，嘴裡就變得不乾淨起來：「這也算加餐？」

  「算啦！別吵了。」俞總勸說道：「吃一點飯，這菜也夠的。」

  王磊瞪著一雙暴凸的牛眼，坐在桌邊一動不動。俞總和沈承義拿起了筷子，並勸說王磊一道吃飯。

  曹升看了這一切，不便說什麼，只是他的心裡也不是滋味。

  「伙食費只有這麼一點，我也不知怎麼做才好？」顏梅琳低著頭說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委屈的樣子。

  「去拿幾瓶啤酒來！」王磊誰也沒看，只是用命令的口吻說。

  顏梅琳沒動，曹升知道她存有女人之心，不知這帳記在誰的頭上。此時的火藥味已很濃，曹升為了避免「戰事」的爆發，便迅速地站了起來唱了個諾，他已不管這帳怎麼算了。他想，即使王磊想敲幾瓶啤酒來喝，也只能忍氣吞聲。

  「酒馬上拿來，你們先別吃飯。」曹升轉身而去。

  啤酒拿來倒滿了幾杯，王磊此時就吆喝地喊喝，眾人象徵性地喝著，而王磊不把他的那張臉灌紅，他是不肯罷休的。

  下午到了上班的時間，王磊仍在打著隆隆的「雷聲」，大家都知道他和芮勇德的這層關係，誰也不想去叫他，怕叫醒他後又沒睡好，反而挨上他的一頓臭罵。

  從馬路進入廠區的中心道路線已放好，每個點也打上了樁。這時，俞總叫曹升和沈承義去找水泥拌沙石，把所有的樁點進行加固，俞總說完就夾著公文包回辦公室。

  「怎麼不請民工來做？」沈承義有點不理解。

  「工地上的小事從來不請民工。」曹升對沈承義說：「老闆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是工地人員能幹的，儘量自己干。否則誰請民工誰付錢，這些老員工都知道。」

  「這不是扯淡！」沈承義欲語又止。

  曹升知道沈承義的想法，一位堂堂的高級工程師，讓他去干粗重的民工活，他的心裡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沈承義顯然是不願去干，但他一時又不好隨俞總回辦公室，只是在工地上轉悠著。面對這種情況，曹升的心裡犯起了難，叫他一道去干吧，他未必同意。如不叫他干，工作量又挺大的，即使曹升一人幹完了活，也是啞巴吃虧說不出個理。

  曹升一人默默地找來了手推車，裝上水泥，拌好沙石，吃力地拖著斗車在高低不平的工地上行走。他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著，一部分流進了眼角，便有了一種咸辣的感覺，一時眼睛睜不開了。曹升用短衫的衣邊把流進眼裡的汗擦掉，喘上口氣，又繼續向前拉著。

  一斗車沙漿拉來只能加固三個樁點，近二十個樁點加固好，看來的確夠曹升受的。曹升拖了三斗車後，沈承義也發現這活決不是一個人能幹完的。於是，在曹升感到很吃力的時候，沈承義實在看不下去，便主動地走過去幫著曹升推起了車。他們兩個人的力加在一起，所拖的車就輕鬆多了，幹活的進度也明顯地加快。

  「小曹，你看是不是在樁的外圍壘一層石塊？」沈承義向曹升建議道：「這樣可以省很多的混凝土，也減少了許多次的來回奔走。最後我們只要把外觀抹乾灌實，還是一樣的美觀牢固。」

  「行！」曹升認為這個建議很好，便脫口而出。

  太陽開始向西邊的山頭慢慢地滑去，夕陽的餘暉把工地映照得一片金光閃閃。此時的西半天和東半天成了明顯的對比，西邊天際紅霞萬丈，如火燃燒；而東邊的天際則灰濛濛的一片，暗淡無光。

  一輛小車和一輛白色的麵包車箭一般地開進了工地，在中間的門樓處停了下來，車上嘩嘩啦啦地走下一幫人，爾後又是「乒桌球乓」的關門聲。

  曹升和沈承義收拾好工具，也正好經過中間門樓，準備回辦公室。

  「廠區道路線是不是放好啦？」芮勇德昂起頭無對象地問道，隨後他又對曹升說：「俞總他人呢？」

  「在辦公室吧。」

  「快給我把他叫來！」

  曹升放下斗車和工具，火急火燎地向辦公室趕去。而半途上又遇著俞總和王磊，曹升估計他們已知道芮勇德上工地了。

  「俞總！老闆叫你去一下。」

  「沒說什麼吧？」

  「沒有！」

  中間門樓外，站了一大批人，有的跨著八字形步立著，雙手反背；有的像軍隊裡的戰士似的作著稍息的姿態，只是兩隻手合抱於胸前；而有的低著頭，用腳不停地踢著石塊；更多的人則是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

  「俞總，你辛苦啦！」芮勇德半開玩笑，半嚴肅認真地說，「道路線已放好了吧？紅線B點坐標處的那角邊，現在建委又通知說要建立交橋，到時將劃出我們土地上的四萬平米土地，是不是有這一回事？」

  「電話通知過，但建委還沒有下書面文件。」俞總發現芮勇德的口氣不對頭，急忙解釋。

  「那你怎麼到現在也不告訴我？」芮勇德歪斜著頭，嘴裡咬著檳榔，眼珠向上翻轉著說：「這四萬多平方米的土地上，有公司的大廈、科研大樓及其它設施，現在被劃出去，整個廠區內的設計不就全亂套了嗎？今天所放的各道路線還有什麼用！？你到目前也不告訴我，是不是存心搞垮太清公司？」

  「老闆！你怎麼能這樣說。」俞總像受了委屈似的，又感到事態的嚴重，便繼續解釋道：「按程序建委是要下達書面文件的，口頭通知只不過是醞釀狀態中，到底建不建立交橋，什麼時候建？誰也說不清。所以，我準備後天到建委核實一下以後，等確定下來就告訴你。」

  「現在有人告訴我了，這說明你工作的被動。有人還說你們設計院在故意增大設計方案，目的只是為了增加那麼一點設計費。」芮勇德停頓了一下，看了看俞總，忽而他提高聲音罵了起來：「然而，你是知道的，你們增加了一點設計費，可我要投入多少資本？幾千萬扔進去恐怕也看不出個什麼東西。你這是存了哪門子心？我看得起你，聘你過來擔任總指揮，可你也要對得起我嘛！你這樣做豈不成了叛徒和漢奸！」

  芮勇德罵了一陣以後，憤然而去。跟他來的人也陸陸續續地上了車。而俞總則像茄子遭霜打了似的，耷拉著頭，夾個塑料公文包，佝僂著腰，踽踽地向等著他的麵包車走去。

  第二天，公司方面傳來了俞總被炒掉的消息。並說設計院在公司里安插了一名特務，是芮勇德明察秋毫及時除掉了一大隱患。

  「俞總真的被炒掉啦？」沈承義一來上班就問曹升。

  「昨夜王磊從公司招待所回來是這麼說的。」曹升面對太清公司炒人的現象，看得太多，所以他很冷靜地對沈承義說：「今天早上估計就讓他走人。」

  「設計院派人到公司幫助籌建，從慣例上說是行得通的，但不能任總指揮。否則，預算會增大的。」沈承義看著曹升，用行家的話評說道：「因為他們那幫人考慮的是工程保險係數，至於投資多少，很少會替老闆們分憂。」

  「老闆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誰也說不清。恐怕他趕走俞總又不想付設計費了。」曹升突然地冒出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自己也嚇了一大跳，他趕忙把話題岔開：「沈工，聽王磊說公司已決定調你到總部任翻譯，是不是有這回事？」

  「我還不知道。」沈承義驚詫了一下回答道。

  「到時得經常來工地走走，別把兄弟們給忘了！」曹升開起了玩笑。

  「哪能呢。兄弟一場，絕不會忘掉朋友的！」沈承義聽後，哈哈大笑地說。

  電話鈴響了，辦公室王磊在接。

  「嗯，知道了。」王磊回答著：「叫沈承義現在準備，好的！」

  王磊走出辦公室，伸了個懶腰，過後，對站在不遠處的沈承義叫道：「沈工，公司的車子馬上來接你，叫你到公司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