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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打工妹,今日街頭雞

2024-09-14 08:01:03 作者: 趙進生
  今天顏梅琳的興致特別好,當工地上幾位看材料的老人聚在一起,嚷著要打麻將時,顏梅琳為了不拂去他們的興致,很爽快地答應陪他們玩牌。這對顏梅琳來說,幾乎是在這打工幾年來的破例,她並不是太吝嗇錢財,而是認為這打工掙來的一點錢很不容易,每一分錢都包含著一份心酸。今天,她之所以答應他們,是因為看在他們年齡的分上,直樂得幾位老人直誇她思想開通,給了面子。

  曹升站在一旁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覺得在這裡看下去,還不如到街市的書店看一會兒書有意思。他想,好長時間都沒有上過街市了,今晚顏梅琳有人陪著打牌,也用不著他相伴,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他急著把自己想到街市看書的想法告訴了顏梅琳。

  「就在這兒看看打牌,還上什麼街市看書?」顏梅琳聽了曹升說過以後不以為然道。

  曹升見她沒有答應的意思,並沒有與她爭辯,而是插坐在她身邊,故意的指手畫腳起來。有時而且指著她拿出手的牌叫她打,直急得顏梅琳一個勁地嚷嚷,叫他走開。

  「你下來,我玩幾牌再給你打。」曹升還不罷休,有意地跟顏梅琳作著對。

  「你不用在這兒搗蛋了,想看書就去吧!」顏梅琳正在興頭上,她不想讓位給曹升打。

  曹升得意地笑著說:「你要讓給我打,我也怕跑那麼遠看什麼書了。」最後顏梅琳被曹升作弄得沒辦法,同意他去街市看書,曹升才滿意地笑了。

  他向在場的幾位老人打了招呼以後,便向街市趕去。

  在進入街市邊緣地域的一塊空曠的場地上,人頭攢動,鼓聲喧天,由黃綠紅三色布料組成的像蒙古包式一個很大很高的帳房,巍巍矗立;各種顏色的月牙形彩旗插在四周的攔網上,迎風獵獵,從帳房邊的高聲喇叭里傳出的音樂,發聾振聵。

  曹升不由自主地隨著人流向帳房挪去。他已被這熱鬧的場面所感染,也早已忘卻了來街市是為了上書店看書的目的。

  工地上待得時間久了,那種壓抑,鬱悶和孤獨的心情,受這歡樂熱鬧的氛圍一感染,就如同蓄滿已久的水庫決了口,一下子會宣洩出來。曹升早已冷卻冰封的心,又忽而心潮澎湃起來,血液在體內的涌動,使他覺得自己仿佛變得年輕了許多。雖然他知道這類草頭班子的戲團,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然而,他還是樂意去看一看,對於一名打工者來說,有這麼一個歡娛的地方,足以令他激動不已。他急急地上好自行車鎖,就毫不猶豫地加入到購票的行列之中。

  觀看演出的約有二百號人,幾乎是清一色的打工者。有蹲著的、坐著的及在後圍站立的。每個人都用專注的眼神看著臨時搭建的簡陋舞台。

  曹升掀開門帘,徑直走了進去。找到一處易觀看的地方站好,他也認真地看了起來。

  台上正演出太空霹靂舞,由一個小伙子單獨表演,動作剛勁有力,瀟灑自如。他時而如蛇般的蠕動,時而又如同蛟龍騰空而起。那嫻熟的技藝博得眾人的陣陣掌聲,也樂得台上打鼓的,一個勁地擺頭搖尾般猛擊那鼓點。

  接下來便是張行演唱過的《媽媽啊媽媽》之歌的音樂在飄蕩,隨著那憂傷,悲哀的音樂緩緩的響起,從幕後走出了一名演唱者。他外穿一件無袖的用在工地上找來的廢水泥編織袋隨意撕裁成的長褂,腳套一雙破球鞋,頭頂一隻缺了邊的帽,佝僂著腰,慢慢地向舞台前面走去。

  演唱者一隻手持著鋁盤,一隻手握著一截已裂了縫的竹竿,一蹭一蹭地邊走邊唱,而且不時地用臂擦著眼淚。

  「媽媽啊媽媽!」演唱者用一種悲絕而又淒涼的聲音大聲地呼喚著,台下的觀眾變得鴉雀無聲。這聲音是從心靈深處發出的,這種呼喚也震撼著許多遠離故鄉在外打工人的心靈,更激發起他們對母親深深的思念。雖然,演唱者並沒有那些大牌歌星出名,但是在這樣特定的環境與氛圍里,演唱所產生的共鳴並不比那些大牌歌星所演唱而產生的效果要差。

  「流浪的人兒在外想念您,

  親愛的媽媽,

  走遍天涯,

  忘不了媽媽……」

  當第二首歌演唱者長跪伏地而唱時,許多年輕的打工女,掩面輕輕地擦起了淚水,並能聽到她們因哭泣而產生的唏噓聲。那長期在外經受風雨,歷經磨難的心一想起親愛的媽媽,淚就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流浪的人兒在想念您》的音樂久久地在迴蕩著,演唱者伏地而唱,而到傷心處,他的聲調變得帶上了哭腔。

  這個時候不知是誰帶頭向低矮的臨時舞台扔去了人民幣,其他人也紛紛響應。一元的,兩元的和五元的小額人民幣像雪花飄落,灑滿了小小的舞台。其間,有的小青年為了尋樂,竟用紙幣包住個小石塊向演唱者托著的鋁盤扔去,以示自己扔的準確度高不高。這樣一來,仿效的人更多了,原來是包著很小的石頭向上擲的。這時,有人找不到小石塊,見到像核桃大小的土塊也裹著紙幣朝上扔著。一時間,舞台上像下起了冰雹。核桃大小的土塊有許多扔到了演唱者的頭上,而他全然不顧,只是唱得更悲切,他的眼裡還真的蓄滿了淚水。此時,不知這淚水是被石塊所砸痛的而流,抑或是見到了這麼多真情的打工者扔出許多花花綠綠的鈔票而高興地流淚。

  演出達到了高潮,鼓點敲得更密更急,所有的人變得有點狂熱起來。一位十八九歲的女青年竟掏出了一張十元的鈔票,跑到前台邊,揉了個團,毫不吝嗇地拋了上去。

  曹升想,這十元也許就是這女青年半天的勞動所得。她之所以有這一舉動,多半是這歌聲引發了她對故鄉媽媽的思念。此情此景,曹升也受到了感染,他用手在口袋裡掏了半天。最後還是下決心把那握在手心裡已有汗漬的五元錢向台上扔去,縱然他上街從來都捨不得吃一根棒冰。

  他並不是控制不了自己激動的情緒,都快進入不惑之年的人,對於這種小小的激動場面,他見識得也太多了。之所以有這一舉動,主要的是因為打工一年多來,那麻木的神經得到了間歇性的釋放,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感覺。如果為了快樂花上五元錢,那是值得的,他這樣認為。

  台上又換了節目,幾位妙齡女郎身穿三點式,在熱情奔放的音樂伴奏下,跳起了迪斯科。

  曹升看了一會兒,覺得台上幾個女人穿得太露了點,有些動作又太媚俗了一些,特別是個別動作,簡直是一種下流行為。

  「想掙錢也不能如此去做。」曹升心裡想。

  他覺得看這種節目,還不如去書店看一下書清淨舒心。


  走出喧鬧、悶熱的帳房,曹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氣,便騎車向書店趕去。

  夜晚十一點的時候,曹升覺得時間不早了,如再不回去,他怕顏梅琳到時又不高興。於是,他放下手中的書,走出了書店。

  沒走多遠,曹升的自行車鏈條掉了下來,他急忙下車裝鏈條。忽然,一隻纖巧柔軟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耳邊也響起了一聲甜膩膩嗲兮兮的叫喚:「老闆,要不要我陪你玩玩?」

  曹升立即嚇了一跳,他知道遇上了「野雞」。

  這段路,是當地人俗稱的「情人路」,每天晚上這裡都在公開地進行著肉體交易。而在這裡做這等生意的女人,大多是年齡偏大的,另一類則是不願去髮廊和酒樓舞廳受人管制的女人。通常她們幾人就近合租一套房,有了生意就領著客人去各自的單間交易。這裡的價格要比髮廊舞廳里的女人所開的價便宜一大半,一般情況下三五十元就能成交。所以,這裡的生意曾一度興旺異常,有的女人一晚上接個三四次客是很正常的。但是,從去年開始也許受了金融風暴的影響,這等生意也一落千丈。目前,二三十元也能搞掂。即使這樣,生意還是很難做,特別是一些長相不俊,年歲頗大(人凡超過二十八歲以上,問津者就少了)的就更慘,往往遊蕩一晚,也接不上一樁生意,有時連吃飯也成了問題。

  過去,大多是來這裡的男人主動挑選,而如今經濟蕭條生意不好做,這裡的女人便開始主動進攻了。

  人行道上燈光斑斕,顯得有些朦朧。

  曹升扭轉過了身體,發現是位濃妝淡抹的嬌小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一副搔首弄姿而又有些隱含著一絲羞澀的模樣。曹升哪見過這陣勢,迅速地把目光調換了角度,一時窘迫得臉發紅。他的這一動作,卻激發了那女人的大膽挑逗,在她看來,眼前的這一「獵物」肯定是想來嘗鮮而又羞於行動的笨頭鳥,只要誘發!要逮住他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而且還特別有趣。

  「老闆,很便宜的。」那女人說著用身子挨近了曹升,並有意地用她的兩隻圓鼓鼓的乳房在曹升的背後摩擦了兩下,她又笑著說:「包你滿意開心。」

  曹升體內的血液在不斷地洶湧澎湃,大腦也開始變得有點昏昏然的。他下意識地感到,這鏈條掉下真的不是時候,還惹上了麻煩。然而,此間他的大腦里又蹦出一個他來,仿佛聽他樂呵呵地說:還多虧壞了鏈條,否則怎能遇上如此艷福,不如樂上一回,嘗嘗野味。曹升心裡矛盾著,他的大腦里兩個自我激烈地在爭鬥,正統的我大義凜然,據理力爭;邪魔的我卻露出猙獰之相,極力狡辯。最後,曹升還是用理智戰勝了邪念。他讓開了那個女人擁上的身子,他怕再不讓開,整個身軀就會被這個女人燃燒掉。於是,他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並大聲呵斥道:「你給我走開點!沒看到我是在修車?」

  此時,兩個人的眼都睜得大大的,曹升是因為憤怒使然,而那個女人卻是因為吃驚。在她看來,世上竟有這種不吃葷的怪貓。

  當兩雙目光相遇到一起時,曹升一下子就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去年住在工地下面工棚里的那個四川妹。與此同時,她也認出了曹升,剛開始她還是柳眉橫怒的,突然間她羞愧地低下了頭。

  曹升想:「幹嗎好好的工不打,非得去做這等事。」

  正當四川妹準備扭身要走時,沒想到此時從別處走過來兩個妖艷的年輕女子,並一左一右地用手搭在了四川妹的肩上。

  「阿花姐,有生意也好照顧一下我們啊!」

  曹升的頭昏了,他想,再不走真的要惹上麻煩了。他趁她們在嬉笑哄鬧時,猛地推著未修好的單車,落荒而去。

  「這頭瘟豬,一點騷勁也提不上來,看樣子還沒有開化呢?」

  一個女子尖尖的聲調送入了曹升的耳邊,接著是她們「咯咯咯」的大笑聲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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