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紀·忠廉》講析

  士的名節不可受到屈辱，這是士十分珍視名節的緣故。珍視名節，就會把它看得比富貴還尊貴，私利就不足以使士的心情快樂了。即使名列諸侯，擁有萬輛兵車，也不足以動搖他們的心志。假如受到羞辱，就不願再活下去。像這樣的人，就算有權有勢也一定不會自私自利，位居顯赫的官位也一定不會貪贓枉法，率領軍隊一定不會屈服敗逃。

  忠臣也是這樣。只要有利於君主、有利於國家的事，絕不會推辭，必定不惜生命來為國家獻身。如果一個國家能有這樣的士，就可以說國家有了人才。像這樣的人本來就很難得到，國家的憂患是即使遇到了這種人，君主又無法去賞識他們。

  吳王想要殺掉王子慶忌，但是沒有誰能殺死他，吳王對此非常憂慮。要離說："我能夠殺死他。"

  吳王說："你如何能殺死王子慶忌呢？我曾經乘六匹馬駕的車追趕他，一直追到江邊，都沒能趕上他；用箭射他，他左右手各接了滿把的箭，都沒能射中他。如今你拔劍在手卻舉不起手臂，登上車子卻不能扶住車前的橫木，你怎麼可能殺死他呢？"

  要離說："士最怕的莫過於自己不夠勇敢，哪裡用得著擔憂事情做不成？ 大王假如能夠相助，我必定能取得成功。"

  吳王說："好吧。"

  第二天，吳王假裝給要離加上罪名，拘捕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處死了他們，並將其屍體焚燒後撒掉了骨灰。要離逃走了，到衛國去見王子慶忌。王子慶忌高興地說："吳王暴虐無道是你親眼所見，是諸侯所共知的。如今你能夠倖免一死而離開他，也算不錯了。"

  要離與王子慶忌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就對王子慶忌說："吳王越來越昏庸無道了，我願跟隨您去把國家從他手裡奪過來。"

  王子慶忌說："好。"於是和要離一起渡江。

  行至江水中流，要離拔劍刺向王子慶忌。王子慶忌揪住要離的頭髮，把他投入江中，等他浮出水面，就又把他抓起來投入江中，像這樣重複了三次最後，王子慶忌說："你是天下的國士，饒你一死，希望你可以成就自己的功名。"

  要離得以倖免一死，回到了吳國。吳王非常高興，願意與他分享國家。要離說："不可。我請求一死。"

  吳王勸阻他，要離說："我讓您殺死我的妻子和孩子，處死了他們，並將其屍體焚燒後撒掉了骨灰，為的是有利於事業，但我認為這是我的不仁。為原先的主人殺死新的主人，我認為這是我的不義。我被王子慶忌揪住頭髮後投入到江中，三入三出，我沒有死，只不過是王子慶忌對我開恩不殺罷了，我已經為此深感恥辱了。作為士，不仁不義，而且又已受辱，絕無顏再苟活於世。"

  吳王勸止不住，要離最終還是用劍自殺了。

  要離可稱得上不為賞賜所動了。所以面對大利而不改變他的氣節，要離可稱得上廉潔了，正是由於廉潔，所以才不因富貴而忘記自己所遭受的恥辱。

  衛懿公有個臣子叫做弘演，奉命出使到國外去。這時，狄人進攻衛國，衛國的百姓說："國君把官位俸祿給予鶴，把富貴賜予宮中的侍從，國君還是讓宮中的侍從和鶴去迎戰吧，我們怎麼能迎戰？"於是百姓潰散而去。

  狄人到了，在熒澤趕上了衛懿公，把他殺了，吃光了他的肉，只把他的肝扔在一邊。弘演回來，向衛懿公的肝復命。復命完畢，他一邊呼叫上天，一邊痛哭，表達完哀痛之後才停止，說："我願意為國君作軀殼。"於是他剖腹自殺，先把自己腹中的內臟取出來，再把衛懿公的肝放入腹中，而後就死了。

  齊桓公聽到這件事情後說："衛國滅亡，是因為衛國君荒淫無道，而今有像弘演這樣的臣子，不可不讓衛國生存啊。"於是齊桓公在楚丘重建了衛國。

  弘演可以稱得上忠誠，殺身捨生為他的國君而死。他不只是為國君而死，又使得衛國的宗廟得以重建，祭祀不斷，真可以稱得上有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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