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識覽·觀世》講析

  天下即使有有道的人，但在一國之中還是很少的。如果方圓千里有一個士，那麼就可以稱得上是肩並著肩，非常多了；如果幾代出一個聖人，那麼就可以稱得上是腳挨著腳，非常多了。

  士和聖人的出現，竟這樣困難，可是國家的安定卻一定得依靠他們，所以，治世怎麼到來呢？即使幸而出現賢人，也未必被人知道。有賢人而不被人知曉，那就跟沒有賢人一樣。這就是治世短而亂世長的原因啊。

  所以成就王業的人沒有出現四位，只有三位；稱霸諸侯的人沒有出現六位，只有五霸。被滅亡的國家接連不斷，被囚禁的君主一個接著一個。得到士就沒有這樣的禍患了。這就是周朝所封的四百多個諸侯、歸附的八百多個國家如今不復存在的原因。即使存在也都曾經滅亡過。賢明的君主知道情況是這樣，所以一天比一天謹慎，以保自己終身平安。

  就好比登山，登山的人已經登得很高了，向左右看時，還有更高峻的山在他之上呢。賢人和人相處與此相似。自己已經很賢明了，品行已經很高尚了，向左右看時，還儘是超過自己的人。

  所以周公旦說："不如我的人，我不跟他在一起，他會牽累我；跟我一樣的人，我不跟他在一起，他對我是沒有益處的。"只有賢人一定是跟超過自己的人在一起的。跟賢人在一起是我們能夠辦到的，那就是對他們以禮相待。

  君主賢明，世道安定，賢人就在上位，君主不肖，世道混亂，賢人就在下位，而奸佞小人受到提拔重用。現在周王室已經滅亡，天子已經廢黜，世道混亂沒有比無天子更嚴重的了。沒有天子，強大的就勝過弱小的，人多勢眾的就欺凌勢孤力單的，使用軍隊互相殘殺，無法止息。如今的世道就正是這樣。

  所以想要訪求有道之士，就應該到江海之濱，山谷之中，僻遠幽靜之處去訪求，這樣做就有幸或許能得到他們。太公望在滋泉邊釣魚，是因為正遭逢紂當政的時代，所以周文王得到了他。文王只是擁有千輛兵車的諸侯，紂是天子。然而天子失去了太公，而諸侯卻得到了太公，這是因為文王了解太公，而紂不了解太公啊。

  平民百姓，無須了解就可以役使他們，無須禮遇就可以命令他們。至於有道之士，一定要禮遇他們，一定要了解他們，然後才可以讓他們把智慧才能全都獻出來。

  晏子到晉國，看見一個人反穿著裘衣背著草，在路上休息。認為是君子，派人問他："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

  他回答："我給齊國人做奴隸，名叫越石父。"

  晏子說："噢！"馬上解下左邊的馬把他贖了出來，同車回去。到了館舍，沒有說告別的話就進去了。

  越石父很生氣，要求斷絕關係。晏子派人對他說："我不曾同您交朋友啊！今天我把您從患難中援救出來，我對您還不夠嗎？"

  越石父說："我聽說君子在不了解自己的人前受委屈，在了解自己的人前伸展，我因此請求斷交。"

  晏子就出來會見他說："剛才只不過看到了您的外表，現在看到了您的心志。我聽說，考察實際的人不留意名聲，考察人的行動的人不細察人的言辭。我可以道歉不被您拒絕嗎？"

  越石父說："您禮待我，我哪裡敢不恭敬從命！"晏子於是把他當做上賓。

  世俗的人有功勞就自認為有功德，有功德就驕橫。現在晏子把人從困難中解脫出來是有功的，反而對被施恩的人很謙卑，他超越世俗的偏見已經很遠了，這是保全功勞的辦法啊！

  列子很窮，臉上顯出飢色。有人對鄭子陽說："列禦寇乃是有道之士，住在您的國家卻非常貧窮，您不會是不好士吧？"鄭子陽讓官吏給了列子數十秉糧食。列子出來見到使者，拜了兩拜推辭掉了。

  使者離開了，列子回到屋裡，他的妻子看著他撫摸著胸口說："我聽說有道之士的妻子兒女，都非常安逸逍遙。現在妻子兒女都有飢色，相國探望你並給你糧食，您又沒有接受。難道不是我的命嗎？"

  列子笑著對她說："相國不是了解我，是因為聽了別人的話給我糧食。到時候也會因為別人的話而降罪於我，這是我不接受的原因。"最後民眾果然暴亂，殺掉了子陽。

  接受別人的供養而不為人死於患難，這是不義；若是為他死於患難，就是死於無道。死於無道就是悖逆。列子免除不義、避開悖逆，難道不是很遠嗎？況且正當他有饑寒之苦的時候，尚不肯輕易接受別人東西，他是看透了事物的發展趨勢啊！事先預見到事物的發展趨勢而採取相應措施，這就是通曉生命的本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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