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夫妻智斗

  美女屯的黑山、鳳凰山、曬銀山、雞冠山、抗日山、虎皮山等山坡上生長著中草藥。李時珍撰寫的《本草綱目》書中提及的草藥，大部分都能在黑山、鳳凰山、曬銀山、雞冠山、抗日山、虎皮山等大山里採到。僅憑這一點，美女屯人就可以豎起大拇指誇讚一番。美女屯人對某地的「藥都」之謂嗤之以鼻，打心裡不服氣，荊大雷撇著嘴說：「他們那地方的草藥怎麼能與美女屯的草藥相提並論？我們美女屯才是真正的『藥都』。」

  荊大雷說這話的時候，正躺在被窩裡。睡眼矇矓的妻子伸手掐一把荊大雷的大腿，疼得荊大雷嗷嗷直叫：「臭婆娘，看把我大腿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這要是掐在臉上，還能出門見人嗎？」

  荊大雷的妻子測身爬起，伸手一把掀開棉被，兩手如同織布梭子一般，接二連三地掐著荊大雷的大腿、肚皮，嘴裡不住聲地嚷嚷道：「你是吃鐵軌長大的，滿足跑火車，說話沒有個把門的，我明明就輕輕地掐一下下，你怎麼說青一塊紫一塊的？要麼最多青一塊，要麼紫一塊。要想青一塊紫一塊，咱就多掐幾下子唄。」

  荊大雷被妻子掐得嗷嗷直叫喚：「老婆，我說錯了，說錯了，告饒了，告饒了。」

  荊大雷的妻子下命令似的說：「明天，大運河縣供電局的人到咱美女屯來勘察第三條供電線路，你給我聽好嘍，要是架在別人的地盤，想怎麼架就怎麼架。要是選在咱家的責任田裡架線，老娘我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臭婆娘，專干讓人戳脊梁骨的事。你要知道，你是我荊大雷的老婆。別人能說三道四的，你就不能橫插一槓子。你要是帶頭瞎胡鬧，我這個支部書記還怎麼當，還怎麼張嘴做別人的思想工作？」荊大雷咕噥著。

  「你說什麼，我做了讓人戳脊梁骨的事？你想讓我來個瞎子放驢？」荊大雷的妻子怒視著荊大雷。

  「你沒聽京大河說過嗎，人生在世，求大同，存小異。決不能光看手心一點點，光往籃子裡抓不看秤，絕不能做蓋不住腳後跟的事。」荊大雷穿衣下床，憤憤地說。

  荊大雷的妻子坐在床上，一手攥著腳脖子，一手拽過枕巾，前仰後合，呼天搶地哭著說：「荊大雷你個不憑良心的，你個狼心狗肺的，你個挨刀砍的，挨槍殺的，我黃花大閨女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到今天，你竟然說我光往籃子裡抓不看秤，說我做事蓋不住腳後跟，你這是嫌棄我不跟你一條心，還是嫌棄我黃臉婆……」荊大雷的妻子抬眼一看荊大雷早已出了門，不在屋裡了，哭聲戛然而止。

  她用枕巾擦了擦鼻涕、眼淚，穿好衣服下了床，追出屋門，在院子裡一蹦八丈高，扯開嗓門大喊大叫：「荊大雷，你個裝瘋賣傻外加二百五的，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說我什麼了？」

  「臭婆娘，你就吃臘條屙糞筐，自己肚裡編吧。我這幾天一直忙著架設供電線路的事，昨天晚上才回到炕頭上，哪有時間和美女屯的人閒扯？」

  「難道不是鄭荷花在你面前說我什麼了嗎？那你憑什麼說我專干讓人戳脊梁骨的事？」荊大雷的妻子兩手叉腰，亂跺腳。

  「臭婆娘，真是頭髮長見識短。你掰著手指頭查一查，在美女屯還有誰跟你一樣，光往籃子裡抓不看秤，還有誰做事蓋不住腳後跟？誰不知道先集體後個人？常言說，打官司還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哩。再說，架供電線路還不是為了咱美女屯人用好電？」

  荊大雷從衣袋裡掏出菸捲，抽出一支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

  吸一口，從嘴裡吐出一股嗆人的煙霧。他的妻子處於下風口，煙霧從她的臉前飄過，嗆得她大聲咳嗽起來。

  荊大雷的妻子一屁股坐在院子裡的磨盤上，喘粗氣。

  荊大雷的妻子，12 歲時父母慘死在小鬼子屠刀下。她父親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被小鬼子抓去開山放炮。那天，她父親用手裡點燃的菸頭點著導火線，跑出幾十米遠。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聽炮響。她父親以為導火線沒有點著火，折身回去看個究竟。誰料到，就在她父親接近炮位時，炮響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被飛起的碎石砸中，倒在黑山山坡上，再也沒有起來。她的母親聽說丈夫被放炮炸飛的石頭砸死了，跑到丈夫的屍體旁，哭成淚人。小鬼子一刀刺下去，刺死了她的母親。

  荊大雷的妻子是她姐姐拉扯大的。荊大雷的妻子長到18 歲時，已是出水芙蓉。一股青春氣息，在她身上難以遮掩。高高的鼻樑，細嫩的肌膚，勻稱的身段，纖細的腰杆，潔白的牙齒，粉紅的唇，就如同天生配一般，貌美如花。

  夏天到了，荊大雷的妻子穿著單薄的衣服，彎著腰在院子裡的磨盤上收拾洗過的衣服時，一雙粗糙的手從她身後攔腰抱住。

  荊大雷的妻子被嚇了一跳，不由地大呼小叫，兩手亂抓亂撓。原來是荊小棍的父親荊牛蛋要強暴她。荊牛蛋甩出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半個臉瞬間紅腫起來。她抄起靠在牆上的磨棍，就要與荊牛蛋拼命，荊牛蛋一看大事不妙，灰溜溜地逃跑了。

  黃花大閨女，誰能承受住如此奇恥大辱？荊大雷的妻子打跑了荊牛蛋，羞惱地哭泣著，抹著淚低頭跑出自家小院，向美女湖奔去。跑到湖邊，她一縱身跳進美女湖裡。

  人不該死終有救。在山裡砍柴回家的荊大雷，正巧途徑美女湖，發現有人跳下湖水裡，急忙放下肩上的柴禾，沒來得及脫掉衣服和鞋，縱身跳進美女湖。荊大雷的妻子醒來，哭喊著要再跳美女湖，埋怨荊大雷不該救她。從她的哭訴中，荊大雷聽出了前因後果。荊牛蛋想強暴她，羞得她不想活了，就來到美女湖邊要跳湖尋死，荊大雷憐憫地勸她說：「大妹子，你怎麼能跟個畜生一般見識呢？美女屯人都知道他是個畜生。再說了，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世上，只見活著的人受罪，沒見死去的人享福。這美女湖不是你的歸宿啊。」

  彼時，荊大雷的妻子就不顧一切地一頭撲進荊大雷的懷裡，聲淚俱下地說：「我沒臉見人了，你讓我怎麼活下去？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你知道嗎，我活著比死了還難過，讓別人看不起的日子怎麼過，讓別人戳脊梁骨的日子怎麼過？」

  3 年後，荊大雷娶了自己救下的姑娘。誰也不敢相信，荊大雷的妻子因禍得福，或許是得到了美女湖的庇護，臉皮變得白裡透紅，細皮嫩肉，變得越來越漂亮了。美女屯人都在嘴裡嘀咕著，難道這美女湖水真能美容養顏？

  這就是荊大雷一提起妻子幹了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才讓妻子又哭又鬧的起因。甭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遇到事憋屈在心裡，就會發酵。荊大雷也是一日三餐吃糧食長大的普通人啊，他在妻子面前硬槓，只會把小事鬧大，鬧砸。他走在田間小路上，青絲眼淚往下流。眼睛模糊了，腳下的路也模糊了。

  「大雷弟，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了，怎麼哭了？」蹲在小路邊手捧長菸袋桿抽菸的京大河轉臉一看荊大雷青絲的眼淚，就站起來，搭訕說。

  「唉，褲子裡屙的屎提不了。大河哥，你說我這個頭頂四兩公雞毛的男子漢，居然會敗在一個女人手裡。」京大河就把家裡發生的事兒對京大河一五一十述說著。

  京大河一聽笑了：「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的家務事我管不了，可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甭忘了，老頭靠慫，女人要哄。兩口子過日子，何必爭個高低，何必弄到不愉快的地步？」

  「大河哥，這不是家務事，而是牽扯到美女屯村電網升級改造的大事呢。」荊大雷唉聲嘆氣地說。

  「車到山前自有路。你就放心吧。」京大河勸說著荊大雷，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盒聯名煙，抽出一支遞給荊大雷，「抽支煙，消消氣，該咋地還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