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徐老大磨回北邊，跟三岔彎林場合作，辦起了木材經營公司。占天時地利，丈人家的豆腐房正挨著火車站貨場，正是發運木材的好地方。

  木材從北運到南邊，就是值錢的東西，發一回十幾個車皮。槐花城大建築，各地來訂買木材的也很多，貨還沒到家，就已經有了買主。

  木材生意讓徐老大做活了，信譽又好，頭一筆款轉回去，下批貨坐家裡打個電話，那邊就給往回發貨。什麼扁的圓的，槐花城方圓百八十里，別提木頭，一提木頭就是徐老大的，他成了這地區木材經銷大王，很有名氣。

  徐老大媳婦，主管家具城生意，這人，女人的相貌，男人的做派。說話辦事乾淨利落，小來小去她看不上眼，做事情很有魄力，喜歡大刀闊斧。

  開始，家具城不過是賣些組合家具，衣服掛雙人床之類，雖然生意也不錯，但利潤一般，劉巧鳳一主管，這套東西只占了一個小角落。

  家具城擴建，凡是跟木頭挨著邊掛著拐的，到這裡全有，省城裡的銷售店都到這裡來訂貨，槐花城這兒成了名副其實的木製品批發大市場。

  家具城後面有個木匠鋪一條街，全是給家具城做活的。劉巧鳳在電視、收音機、報紙上發了廣告：木匠工種手藝過硬的，會絕活，有特長的，本公司提供別墅住宅待遇，可攜帶家眷，按常規工資高一倍。

  這廣告一打出去，全國各地高手雲集，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槐花城。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出類拔萃，世上罕見絕活層出不窮，一個賽一個，也有濫竽充數不行的，給些路費打發走，剩下的那都是精明強幹。通過相互比較，參賽競爭，一個超過一個比試出來的，一點假沒有。

  家具城後邊，成了木匠別墅小區一條街。靠小區裡邊有個精密工藝園區，製作出的東西全是罕見的工藝產品，有警衛把守，商業機密，一般人想進去看都不可能，要通過嚴格的審查，總經理劉巧鳳同意才可入內。

  家具城左側把頭地方，有一個大展廳，那裡邊的木雕工藝品，世上罕見，入目眼花繚亂，參觀的人進去就不想出來。都這麼傳說：來到槐花城，不到工藝廳就等於沒來。那裡的工藝品好看，而且有收藏價值。

  幹什麼愛什麼，這人就怕鑽上了哪一行，喜好成痴。劉巧鳳這個人，說不好聽點就是一個山榔頭，偏遠的北大荒人，井裡的蛤蟆見過多大天？可出來這麼一闖蕩，過山還有嶺，大浪淘沙，經過時間的沖涮滾出來，成了行家裡手，在木頭行業，她一個家庭婦女還出了名了。

  木工這套活，她從沒親手做過，最先也就是徐老大製作家具，她給打個下手，就喜歡。因為她愛徐老大，也愛他做出的活，這就和木頭結了緣。

  木頭做出的玩意，她天天看時時琢磨，天長日久看也把她看會了。別看她大手大腳嘻嘻哈哈，但粗中有細，細如牛毛。整天鑽進木頭陣營里，哪一位手藝人也沒把她當大姐大，隨隨便便和誰都能聊到一塊去。

  劉巧鳳喜歡這些東西，著了魔似的，一到晚上，躲進書房不出來，把展廳里所有的木製品，都畫成一幅畫。開始她畫得不怎麼像，歪歪扭扭的，天長日久水滴石穿，她的畫豈只是像，連縮小放大的尺度都分毫不錯。習慣成自然，每天她都很晚睡覺，為此徐老大都有意見。

  「別忘了你是我老婆，怎麼一天天好像不認識我了，你，嗨！真成了一塊木頭。」

  劉巧鳳調皮地笑了笑。「哎，怨不著我啊，是你把我引到這條路上來的，怎麼也得干出個樣子。」

  徐老大不是真生氣，他心疼把老婆累壞了。進了徐家門，就都學成這樣，讓事業趕得都成了工作狂，不累得頭昏腦漲哪裡肯睡覺。

  「喂，我說巧鳳，幸虧我們倆孩子生得早，要不連睡覺的工夫都沒有。」

  「怎的，你有意見了？」

  「哪能啊，我就知道你是塊金子，一出土就發光，我老婆，名副其實的女強人。」

  「得，別馬屁拍錯地方會尥蹶子，我還不知你那點貓膩，少來臭溜須。」劉巧鳳站起來，打著哈欠，抻個懶腰，歉意微笑著拽丈夫走出書房。

  劉巧鳳這幾天正在做一件大事情，她在制一張圖，一張巨圖，還原槐花寨古廟設計圖。

  古廟馬上就修復，正進入到投標程序。裡邊的木製結構活特別多，雕樑畫棟，牌匾長廊，歷代精巧設計，無不顯現在這古廟裡。她琢磨這項工程，非她這裡能工巧匠完成不可。早下定苦心，本來想找祥子幫忙，他製圖是把好手，但知道他事太多，就自己先繪出個樣，再到木匠城那邊製成模型。她想，這項工程也許是她一生中最值得做的一件事情。

  沒事的時候，她常常和木匠們混在一起，不過總有事，一會兒外國人來，談判簽訂合同，一會兒領導又來了，省里的、市裡的，支持工作採購物品，她總得陪著。最麻煩的是還得打扮一番，總不能穿著和員工在一起時那一身衣服，劉巧鳳別看好像粗枝大葉，人來客去，她對自己的儀表非常看重。

  劉巧鳳不穿戴而已，一打扮上那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美觀大方，很有風度。不了解的，誰也不會相信，她原來不過是大山裡頭出來的豆腐西施。

  她，大個，稍胖，勻稱體態，待客時好穿一身黑色西裝，頭髮盤起來，挽在腦後成一個圓節，顯得很高雅。

  正當劉巧鳳忙得不可開交，小姑子徐文革回娘家串門，晚上來到大嫂家。「嫂子，真是三日不見刮目相看，你這抱磨杆的手，怎麼拿起繡花針來？」

  徐文革在省設計院工作，家具城展銷大廳就是她設計的。劉巧鳳見小姑子回來，喜出望外：「文革，你怎麼有空回娘家？」

  「休產假。」

  「休產假？」

  劉巧鳳看了看小姑子的個肚子，摸一把說：「肚子也沒大，休哪路子產假？」

  「看不出來吧，懷上了嗎，剛剛一個月，哪來的肚子。」徐文革拍著自己的肚子說。

  「喔！還是有工作好，國家的飯好吃，剛懷上就歇了，得休到什麼時候？」

  「不是大齡青年嗎，我都三十歲了才懷孩子，多可怕，就請了長假。」

  「哇，吃官飯真好，不過你要小心，別把設計院給泡黃了，沒了吃飯的地方。」

  「盡瞎說，那麼大的設計院，說黃就黃得了嗎。喂，嫂子，你在做什麼？」徐文革看著桌子上的東西說。

  「古廟設計圖，很快就要投標了，我想中標，完成槐花城古廟建設。」

  「哇，我說三日不見刮目相看麼，我看看。」說著徐文革拿起桌上繪製的畫圖。

  「哦，還真有點像那麼回事，不過一看就知道是個木匠，外行啊我說，缺乏專業性。這麼的吧，反正我也沒事，不上班才發現，閒下來人就廢了，從今天往後，我過來幫你，保你完成這一偉大的心愿。」

  「那太好了，要不我還要去找你呢。可是，你懷孕了，這……」

  「噯，剛剛懷孕，連一點感覺都沒有，沒事，早著呢，我還沒那麼嬌嫩。」

  幾個月後，參展大廳里，來自全國各地的古廟設計圖案，雲集此處。

  劉巧鳳手下那麼多能工巧匠，一座按古廟原貌雕制的槐花寨古廟立體模型，展現在大廳中。

  寨外護城河、寨門、吊橋，古廟全景，連廟裡廟外古槐樹都一棵不少的被木雕而成。

  圖案龐大精美、光彩照人，前來參展的人同聲讚不絕口，真是一件絕美奇妙的藝術精品，當場就有一個同行老外，出一百萬美金要買走這幅傑作。

  前來競爭參建古廟的幾家仿古建築部門，自認自己遜色，也只好退步，拱手相讓。沒有對手，劉巧鳳承攬起古廟建設浩大的修建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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